寢殿內,盡是皇帝驚恐的叫喊。
他緊閉著雙眼,聲音嘶啞,像是在夢中看到了什麼可怕的場景,口中不停地念叨著。
「別過來!別過來!」
「父皇,是您偏心!是您偏心皇兄!我也是迫不得已!」
「楚建明!你不如我!你假仁假義,你不過是擁有陸家做依靠,那些美名都是假的!你不如我!」
「你們別過來!我現在是天子!我才是皇帝,上蒼都庇佑于我!」
一聲驚呼,皇帝終于從噩夢中驚醒過來。
見到殿內有人,他的眼中極快地劃過一道殺意。
「皇兒!」太後急急忙忙的走了進來,見他眼底布滿血絲,疲憊至極的模樣,深深地嘆了口氣,「你又說胡話了。」
聞言,皇帝身體一顫抖,即便他偽裝得再好,此刻也不由露出了驚惶的神情。
「別擔心。」知子莫若母,太後立刻安撫道,「那些大臣都被攔在殿外了,沒人听見。」
皇帝臉上掛滿不耐煩︰「他們怎麼又來了?」
他這些日子以來整夜被噩夢所擾,根本沒有閑心應付那些大臣。
「還是見上一見吧。」太後難得露出溫和的模樣,勸說道,「如今裴將軍已經集結了不少大臣等在殿外,口口聲聲說著我害你呢!你若是再不見他們,這些流言只會越傳越廣,說不準什麼時候裴安臨就率兵清君側了!」
太後的話意有所指,就是想讓皇帝懷疑上裴家。
然而皇帝卻沒有心思深究她話中的深意,而是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母後說得是,去請裴將軍與幾個尚書進來,朕也有幾句話交代。」
太後臉色一僵,恨鐵不成鋼地瞥了眼皇帝,冷聲吩咐一旁的李德海︰「沒听見皇上的話嗎?還不快將他們宣進來!」
「是!」李德海連忙躬身,後退到了殿外,方才轉過身。
見到李德海,裴安臨快步上前,眼中是對李德海的打探︰」皇上可有話傳達?「
「皇上說了,請諸位大人入內。」李德海小聲答道,「不過皇上剛醒來,身子還有些虛弱,若是沒有要事,還請諸位大人長話短說!」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宋尚書神情放緩,連聲應道。
太後在殿內就听見了宋尚書的聲音,她厭惡地揮了揮袖︰「宋尚書這人心存不軌,這才幾日,就跟裴安臨勾結上了。」
而一向對她頗為尊重的皇帝卻沉默了,並未附和她的話。
一瞬間,太後的心涼了半截。
這時,裴安臨帶著大批的大臣走進了殿內,氣勢洶洶地站成了幾排,沖皇帝太後行了跪拜禮。
即便對宋尚書與裴安臨再是厭惡,太後的臉上也不得不掛出了假笑。
但接下來裴安臨的一句話,卻讓她的笑容僵硬在了臉上。
「後宮不得干政,接下來臣與皇上要議論的是國事,還請太後娘娘回避。」
裴安臨微微低下頭,不卑不亢,高聲說道。
太後一雙手緊緊地捏成了一團,精致銳利的護甲更是深陷手心,戳出了深深的印記。
她突然露出了一個笑︰「裴將軍心思縝密,哀家佩服。」
「太後娘娘謬贊了,臣也是為了楚國江山著想,畢竟這容許後宮干政的朝代都已經覆滅了,我們大楚若想千古永存,不得不小心謹慎。」裴安臨臉色不變,畢恭畢敬道,「太後娘娘年事已高,還是安穩養老的好。」
太後氣得臉都扭曲了,卻只能發出一聲冷哼,便怒氣沖沖地離開了太極殿。
她一走,宋尚書就立刻上前,對著皇帝噓寒問暖︰「皇上在寢殿休息的
這幾日,可有其他不適?臣瞧著您臉色不太好,不如請蕭院正過來替您把把脈?」
宋尚書的討好讓皇帝頗為受用,不過他的提議,皇帝卻沒放在心上,而是道︰「蕭院正的醫術尋常,無法根治朕的頭疾。」
「陳道長呢?去請陳道長過來!朕的病只有他能治!」
裴安臨聞言,「撲通」一聲,重重地跪在了地上︰「皇上,陳道長不過是個道士,醫術又怎麼比得上出生杏林世家的蕭院正呢?還是請蕭院正過來瞧瞧,方才是上策!」
「裴將軍是在質疑朕?」皇帝面露不悅,「朕的身體朕自己清楚,蕭院正給的那些藥根本不管用,這都十幾日了,朕的頭疾還是未曾緩解!倒是被你們稱作妖道的陳道長,僅憑一顆仙丹,就能讓朕恢復如常!」
「李德海,去將陳道長請過來!」
然而李德海卻未立刻行動,而是跪在了他腳下,身子顫抖道︰「陳道長正在天牢中,奴才怕是……怕是無法將他帶過來了。」
「陳道長是朕最信賴之人,是誰未經過朕的允許就將他關入天牢的?」皇帝的臉漲得通紅,就像是一頭瘋牛一般,赤紅的雙眼瞪著滿殿大臣。
裴安臨跪在地上,一字一句正色道︰「當日皇上突然昏迷,臣與一眾大臣都懷疑是那仙丹出了問題,便將陳道長押入了天牢中,待尋得蛛絲馬跡後,再做打算。」
「那如今可有證據?」皇帝咬牙切齒,指著裴安臨,眼中神色猙獰,仿佛下一刻就要生吃了裴安臨一般。
裴安臨垂下頭,沉默不語。
良久,皇帝冷笑了一聲︰「既然你們找不到證據,為何不將陳道長放出來?你們可知陳道長是上天派來輔佐朕的?他給的仙丹又怎會出錯?」
皇帝臉色猙獰,狠厲的目光掃過諸多大臣。
被他盯著的大臣紛紛下跪,倒是有幾個怕死的喊了出來︰「臣絕非裴將軍同謀!當初臣也是極力反對將陳道長下獄的!」
他一開口,還有不少大臣附和。
皇帝盯著他們看了許久,一直看得他們心頭發慌,皇帝才冷冷一笑,沖著他們指了指︰「將這幾人押入天牢,讓大理寺好好審一審!」
他們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話。
「朕昏迷數日,極有可能是中了毒,裴將軍之舉並無任何問題,反倒是你們……」皇帝陰惻惻地看了眼他們,「都這時候了,還想著向上獻媚!」.
「皇上英明!」裴安臨立刻高喊。
宋尚書緊隨其後,帶著其他大臣一同附和︰「皇上英明!」
皇帝一笑,自以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裴安臨垂著頭,敏銳地感到頭頂那一抹森冷的殺意消失不見了,他知道,自己今日是徹底取得了皇帝的信任。
與此同時,綿延不絕的茂密森林中。
金煥看著出現在四周的這群人,這一張張臉都是他熟悉的,他連忙喊了起來︰「岳護衛!救命啊!」
兩個駐扎的營地相距不過幾米,一听到金煥幾乎破了音的叫喊,岳榮立刻沖了過來。
在岳榮身後,還有十幾個身強力壯的護衛一同趕了過來。
只是十幾人面對眼前這幾十人以及密林中隱隱可以窺見的另外幾十道人影,還是有些不夠看。
金煥的心像是被一雙大手攥緊了,幾乎呼吸不過來。
此時的他十分後悔,早知道這群人會這麼早追過來,他一定要多買上幾十個護衛,而不是為了圖省些銀子,以至于身邊只有幾個護衛相護,即便加上自己剛抱上的大腿,武力上也不及這些追兵。
岳榮提著刀站在金煥身前,看著這些身上充滿了血腥氣息的追兵,狐
疑地看了眼金煥︰「你這是惹上了什麼人?」
「我……我也不知道啊!」金煥雙腿都在打抖,小聲道,「我就是個普普通通行商的商人!我從西域死里逃生,好不容易帶回了一批貨物,誰知就惹來了這群人!他們從北都護府一路追我到了這!」
「那就是求財了?」岳榮皺眉道,「可看他們這副模樣,也不像是求財的。」
一旁的管家小聲道︰「這是關外的馬匪!雖說托了長寧縣主的福,越州附近的盜匪都被剿滅了,可關外的馬匪卻不受管束,依舊猖獗,他們就是見我們從西域回來,想著奪寶殺人!」
對面的馬匪听得他們議論,拍著刀背,囂張笑道︰「既然知道,還不趕緊將東西獻上來!你們若是早些識趣點,我們也不會一路從關外追到這!」
此處是方圓幾十里沒有人煙的茂密森林,他們的動靜再大也引不來官府,因此氣焰十分囂張,根本沒將這些人放在眼里。
只有突然出現的岳榮等人,才讓他們感到了一絲威脅。
「行了,速戰速決!」他們身後傳來一道聲音,「早些將財寶奪走,咱們也不用在關外的黃沙里模滾打爬了!到時候我帶你們去江南逛花樓喝花酒!」
這話一出,這群馬匪的士氣再次高漲起來。
金煥一張白胖的臉只剩下了青色,他小聲對岳榮道︰「岳護衛,你們還是快走吧!他們是奔著我來的,你們雖然厲害,但他們人多勢眾,恐怕敵不過他們啊!有我這些財寶在,他們不會顧得上你們的!」
岳榮冷冷一笑,突然往左側走去。
「鹿死誰手還未可知,金老爺不必驚慌。」
岳榮身後的護衛也向兩側移開,一個身披長氅的男人走了出來,高大的身影給人帶來了極大的壓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