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潘月失眠了。
他本以為自己終于回到基地會倒頭就睡，但一閉眼腦海中就不斷閃過沾滿鮮血的背包、公園里干枯的尸體和韓隊長跌入湖泊的背影。
星光透過暗紅的天空灑進潘月的窗戶，刺得他脊背一陣發涼，他總擔心會在某個陰暗的角落不經意地瞥見華天明毒蛇般的眼神。
經歷了這些事情，他終于明白自己要面對的事情遠比自己最初想象的復雜得多。
翻來覆去幾個小時後，潘月放棄了和自己心里的那片陰影抗爭，起身走出房間閑逛散。他穿過那條由許多鏡子組成的長廊，映出無數個自己的身影緊隨其後。
此刻他雖然已經換上了抵抗軍的藍色長袍，但體內仍不斷涌動的黑暗能量反復提醒他一個事實——自己現在是名副其實的邪教聖子。
潘月被鏡中自己憂傷疲憊的眼神盯得心里一陣發毛，加快腳步在長廊中行走。
長廊的拐角處有一個房間大小的花園，其中的花草樹木都是抵抗軍根據進入光圈前的記憶仿制出的標本，但也是這末世中為數不多能讓人心神寧靜的清淨之處了。
潘月緩緩走進花園，一片狗尾巴草在暗紅的光線下被風吹得微微抖動，這不禁讓他懷念起光圈之外的世界。
那個陽光明媚、度過了數不清無聊日子的小村莊，如今已成為再也回不去的故鄉。
就在他黯然神傷之際，忽然听到了花園的入口處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潘月現在仍沒有做好面對其他人的準備，忙躲進了深處一片茂密的花叢中。
「我警告你，如果下次你再干出這種事我一定繞不了你！」
潘月首先听到的竟然是方陽的聲音。
方陽此時一改往日的沉穩，壓著嗓子發出近乎咆哮的聲音。
潘月頓時意識到自己來的不是時候，正準備走出花叢向方陽道歉，另一個沙啞的嗓音卻讓他渾身顫栗，再也挪不開半步。
「呵呵，我這不也是沒辦法麼。既然你狠不下這個心，那只能由我出手了。」
華天明。
潘月現在只要听到這個聲音就渾身難受，而華天明接下來的話更是讓他不得不仔細听。
「群星即將到達正確的位置，難道你想讓他帶著那點可憐的自然之力回去送死嗎？我們都很清楚，二十多年前的世界可比現在凶險得多。」
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潘月透過花叢看到了華天明那張病殃殃的臉，方陽的面孔則因憤怒漲得通紅，而除了他們二人之外，趙去邪也緊挨著方陽身邊對華天明怒目而視。
就在這時，華天明的眼神在潘月藏身的花叢中停留了幾秒，嚇得他趕緊把頭埋進陰影中，直到听到華天明再次開口後才敢緩緩抬頭。
「方大將軍，我和你一樣在乎聖子的安危。不管我的手段如何，一定是為了他好。」
方陽听到這話沉默了片刻，似乎一時之間竟難以反駁，反倒是趙去邪眼神悲憤地朝華天明踏近了幾步。
「華天明，把別人當成棋子一樣擺布，這就是你的手段嗎！那韓隊長和那幾個隊員呢，難道他們就活該做被你犧牲的籌碼麼？」
「沒錯。為了審判之日，我不介意犧牲任何人，包括你，包括方陽，包括我自己，如果萬不得已的話，甚至也包括聖子。」
華天明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一如既往地平淡，好像三人討論的只是一件雞毛蒜皮的日常小事。
那種對生命的漠視讓潘月愈發毛骨悚然，同時也徹底激怒了趙去邪。
「邪教徒，你不得好死！」
一道凌厲的風刃從趙去邪指尖飛出，華天明面對他的挑釁面不改色，只是微微挑了挑眉毛，最終風刃停在了華天明的面前，吹得他卷曲的頭發向後飛揚。
「呵呵，小趙，你這麼詆毀自己父親一手創建的教派，他在天之靈可要傷心了。」
什麼！
潘月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驚得瞪大了眼楮，難道趙去邪是趙清泉叔叔和楊柔阿姨的兒子？
華天明面對被嗆得啞口無言的趙去邪冷笑一聲，湊到他面前繼續陰陽怪氣地說道︰「說實話，做了那麼多年的替補救世主，當聖子真的現身的時候你有過失望和嫉妒吧？」
「夠了！」
方陽眼看趙去邪的情緒逐漸失控，忙怒喝著將他護到身後。
「華天明，你有這個精力還是留著明天對付和平鴿的那群瘋子吧。」
「呵呵，當然。方大將軍，你要記得那才是我們的敵人。」
「滾吧。」
「方大將軍不送送我？」
方陽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但最後還是對著趙去邪耳語幾句後領著華天明走出花園。
這一段秘密談話讓潘月隱約明白了一些事情，但同時也滋生出更多的疑惑，他抱起腦袋企圖將這些碎片拼湊成一個完整的信息。
「出來吧，我們早就看見您了。」
趙去邪無奈地微笑著看著花叢，情緒似乎已經恢復了穩定。
「」
潘月頓時漲得滿臉通紅，窘迫的從花叢中走了出來。
「對不起我一開始真不是故意的」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們，有些事情確實一時半會兒很難和你解釋清楚。」
潘月想到華天明剛才對趙去邪說的話，大約猜到了他的名字出現在地下室手稿上的原因，一陣尷尬的氣氛彌漫在二人周圍。
「咳您早點休息吧，明天和平鴿的人要來，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方將軍希望您也在場。」
「啊？好的，沒問題。華天明是不是也」
「嗯。」
「」
「我和您一樣恨他，但是目前確實需要和他合作。具體的原因，方將軍以後會告訴你的。」
「」
二人又尷尬地沉默了一陣，隨後互相點頭示意了一下就先後離開了花園。
和平鴿，潘月曾听說這個組織以經商為主，雖然人數眾多但是多數成員只掌握了一些最粗淺的自然之力，對黑魔法更是極為排斥，但方陽和華天明對他們好像頗為重視。
潘月重新躺回床上，思緒卻比先前更加混亂。
他知道，今夜注定要徹夜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