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不久之後要調去關內，恐怕不能再給你更多的照顧了……」鈴木毅雄轉動手中的酒杯，緩緩開口道。
「什麼時候？」周森並沒有感到詫異，像鈴木毅雄這樣的高級軍官不可能在一個位置待很長時間的，動一動，挪一挪，都是正常的。
「上半年吧，具體時間還不清楚，派遣軍司令部那邊有人想把我調過去。」
「慧子小姐呢？」
「她……」鈴木毅雄眼底閃過一絲迷茫，這恐怕也是他難以抉擇的吧。
「你在，沒人敢動她，你一走，只怕她一個女人，會過的很難的。」周森道。
日本女子地位很低，若沒有人依靠，一個人在異國他鄉，真的不好過。
「關內太危險了，再者說，她跟著我名不正言不順的。」鈴木毅雄語調低沉道，「我又從事這麼危險的工作，萬一哪一天就……」
「凡是往好處想，難不成你一輩子不結婚不成，你這樣豈不成了特立獨行，反而會被人關注。」周森道。
「算了，還是讓她留在冰城好了，至少這里安全，還你幫我照顧。」
「我以什麼名義？」
鈴木毅雄為之語塞。
「其實你帶著慧子，身邊也有個人照顧挺好的。」周森道，「干我們這一行的，難道就要忘情絕愛，有時候也需要精神慰藉的。」
「你就別勸我了，就算我要離開，也還有好幾個月呢。」鈴木毅雄說道。
「嗯，你慢慢考慮一下。」
「我一走，東京方面的渠道消息你就很難獲得了，但你一旦進入澀谷三郎的核心層，也能獲得相應的消息。」鈴木毅雄道。
「我現在想要進入核心層還難，畢竟我的身份擺在那里呢。」周森說道。
「嗯，倒也是。」
說話間，慧子敲門，送進來剛做好的下酒菜。
……
寧通旅社。
二樓的一個房間內，住的人正是喬裝進入冰城的艾青山，素來冷靜機智的他，此刻居然有些緊張，手指不斷的抓起，掌心也冒著汗。
作為十三飛鷹中的老七，他可是被日偽懸賞五千大洋的抗日英雄，什麼場面沒見過。
但接下來，他要見的人，是他這一身中最為重要的人，多年沒見了，日思夜戀的。
只能偶爾听到一些消息，若不是昌伯派人聯系十三飛鷹，那聯絡的人是過去的老弟兄。
他也想不到暗地里資助十三飛鷹抗日的人居然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當然，他沒有把這個秘密告訴任何人，而只是藏在自己心底，畢竟這關系到白玉嵐的安全，知道的人越多，那白玉嵐就容易暴露，危險就越大。
他來見白玉嵐也是冒了大風險的。
畢竟他可是日偽通緝的要犯，一旦露了行跡，那是會有巨大的危險的，而且他還不能帶太多弟兄進城。
那樣更容易暴露。
他是一個人來的，直接就找到了昌伯，說明了來意，昌伯也沒想到，艾青山居然猜到「明先生」跟小姐有關系。
他們當初聯絡的是過去的老弟兄，這是唯一的破綻，結果還是被心思縝密的艾青山給察覺了。
艾青山的性格，白玉嵐很清楚，非常難倔強，認死理，認準的事情，不會輕易改變。
若是她拒絕不見，搞不好弄出什麼風波來，到時候更加難以收拾。
夜幕降臨，一輛普通的馬車停在了旅社門口，駕車的車夫是昌伯，他一副車把式的裝扮，手執馬鞭，頭戴一頂羊皮氈帽。
約束好馬停好後。
馬車門開了，一道人影從車上下來。
昌伯馬上過去攙扶一下︰「小姐，你懷有身孕，小心一些。」
「放心吧，昌伯，腳下有數。」女扮男裝的白玉嵐點了點頭，但還是借助昌伯的臂力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他在哪兒？」
「二樓的303房間，約的是五點半，姑爺今天剛好不回家吃飯，不然，真不好解釋。」昌伯說道。
「嗯，我知道了，你在門口等我，就不要上去了。」白玉嵐吩咐道。
「那怎麼行，你們倆當年就是鬧開了才分道揚鑣的，你現在又懷有身孕，萬一爭執起來，拿出了事兒，姑爺的性子，那真是會殺人的。」昌伯道。
「他有那麼厲害？」
「姑爺絕不是泛泛之輩，他之所以表現溫和，那是他體量和愛護小姐。」昌伯說道。
「你才對他了解多少，敢這麼說？」白玉嵐詫異一聲。
「姑爺的狠不在外表，而是在心里。」
「行了，他畢竟是我的師兄，不會對我怎麼樣的。」白玉嵐說道，當年鬧成那樣，艾青山也只是帶人離開，並沒有傷害她，她相信，再回來，他依然不會傷害她。
「好吧，我就在外面，超過半小時你還沒出來，我就去找你。」昌伯點了點頭。
白玉嵐一個人走進了寧通旅社，跟前台說明自己是來找人之後，登記了一個名字，上了二樓。
敲門聲響起。
房間內的艾青山猛地睜開，這是人來了。
站起身，艾青山快步走了過去，來到門後，他腳下還是稍微頓了一下，這才伸手拉開門。
那張魂牽夢繞，熟悉的臉出現在他的眼簾之下，艾青山的呼吸不由的急促起來。
「小嵐，你來了。」
「青山師兄，好久不見。」白玉嵐並有表現的太激動，但這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人，感情肯定是有的，但不是男女之情。
「快，請進，進來坐。」艾青山將白玉嵐迎了進來，請她坐了下來，然後張羅著倒了一杯熱水遞了過來。
「小嵐，喝水。」
「謝謝青山師兄。」白玉嵐接過水杯，順手又將杯子放在茶幾上，這明顯的距離感令艾青山不由的生出一種再也無法回到過去的感覺。
「小嵐，听說你又嫁人了？」艾青山也坐了下來，眼神灼灼的看著白玉嵐問道。
「嗯，去年的事情了。」白玉嵐點了點頭，這無需隱瞞，只要想知道，太容易了。
「我听說對方比你還小，還是個警察？」艾青山繼續道。
「是，其實也就是比我小兩歲。」
「你倆是怎麼認識的？」
「我遭人算計，他出力幫了我一把。」白玉嵐並不像把她跟周森的關系解釋太多。
艾青山心中如同針扎了一下，倘若他沒有離開，一直守在白玉嵐身邊，那出力的那個人會不會就是自己？
可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他對你可好？」艾青山問道。
「他很好，對我也好。」白玉嵐十分肯定的說道。
這回答太隨意了，而且艾青山從白玉嵐眼底一閃而過的溫柔，不由的一絲悵然，自己怕是再也沒有機會了。
「小嵐，你當初嫁給老馬，一來是你佩服老馬的為人，寧死不像日寇低頭，認為他是個英雄，二來也是想給我們這些弟兄一個容身之所，如今老馬已經亡故，你也找到了新歸宿，我的確也不應該再來打擾你的生活，但是，師兄總覺得對你有些愧疚，當年跟著我一起出走的弟兄現在剩下的也沒多少了，他們大多數都在跟日本人的戰斗中犧牲，我怕我哪一天也沒了嗎，都沒有機會跟你說一聲‘對不起’。」說著，艾青山的眼眶就紅了，眼下北滿抗日武裝的處境相當困難，兵員，槍彈，糧草那都是消耗多少就少多少，沒有補充不說，活動的範圍也受限。
白玉嵐聞言，情緒也不由的被牽動起來，艾青山雖然是帶藝投師，可畢竟跟著父親學了三年，因為年長，她一直稱他為師兄的，父親過世後，他也跟著自己一起干了四五年。
如此長時間的相處下來，豈能沒有半分感情，只是，她對艾青山並無那種愛慕之情，自然也談不上男女之情了。
實際上，她對老馬也多的是崇敬之情，男女之情倒也並無多少，只不過，她為了扛起白家的大旗，有時候就得有取舍和選擇罷了。
當然，白家祖訓，忠君愛國，這一點她還是一支秉承的，君早就沒了，但這國還在。
所以，給日本人當順民，做奴才，她白玉嵐是萬萬做不到的。
「青山師兄，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我現在過的很好，也知道你們當初離開的一些弟兄處境艱難，我知道你不願意接受我的資助，所以就讓昌伯暗中以‘明先生’的名義提供一些幫助，這個還請師兄代為保密，否則，我會有麻煩。」白玉嵐道。
「小嵐放心，這一點兒師兄很清楚，絕不會對任何人提及半個字，你用化名與我們聯絡，提供幫助，這一點我們十三飛鷹上下感激不盡，只是你的那些情報是如何得來的，這讓師兄感到疑惑？」艾青山問道。
「師兄見諒，情報的來源我不能告訴你，否則，今後，我將再沒有機會獲得相關情報了。」白玉嵐微微一頷首道。
「是師兄孟浪了，對不起，我不問了，只要小嵐沒有忘記初衷，違背師父他老人家的遺訓就行。」艾青山道。
「爹的遺訓，玉嵐一日不敢忘記。」白玉嵐鄭重的說道。
「你說師父若是能看到你現在這樣，應該會有多開心。」艾青山突然緬懷一聲道。
「師兄，我得回去了。」白玉嵐起身道。
「不多坐一會兒嗎，我還有很多話要跟你說呢……」艾青山急切的一起站起來。
「師兄，你都已經見到了，何必執著于此呢？」白玉嵐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