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懶得理她，」楊樹很不情願地接了電話︰「耽誤我談正事。」
視頻接通，一個面容姣好的女孩出現在屏幕上，沒有化妝，看上去好像剛起床，穿著粉白珊瑚絨的睡衣。
一接通她就凶巴巴用桐廬話質問楊樹︰「為什麼掛斷我的電話？」
楊樹無奈看了眼聶文，耐心地用桐廬話解釋︰「我還在儒和影視公司談事情。」
「你一大早不就出去了，怎麼還沒談完？」
「哪有那麼容易，我乘車就要一個多小時，你以為是老家那種小地方，首都大得很。」
「錢要到沒有，趕緊回來，我一個人在旅社有些害怕。」
兩人說的桐廬話屬于吳語，日常對話說得慢點外人也能大致猜出意思，何況說的就是眼前的事。
聶文瞥了楊樹一眼，微微搖頭。
楊樹想掛電話︰「錢可能一時半會拿不到，我這里還在談，等會就回去。」
話一出口女孩激動起來︰「怎麼會拿不到，你是不是沒有把話說清楚，早就和你說了帶我一起去。」
然後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就吵了起來，聶文絕大多數已听不懂，但楊樹不斷重復的一句話還是明白的︰「你不要激動，這不是吵吵鬧鬧能解決的事情！」
然後他強行把電話掛了，對聶文搖頭嘆氣︰「簡直胡攪蠻纏，懷了孕的女人情緒很不穩定。」
「你女朋友懷孕了？」聶文覺得不可思議︰「你竟然帶著她住青年旅舍，怎麼住？」
「男女分開住，」楊樹有些不好意思︰「是她建議的，我也想住好點，快捷酒店兩百出頭就可以，可她為了省錢不願意。」
「你是怎麼把人家搞大肚子的？這幾個月不都在《羋月傳》劇組嗎？還有時間跑回老家去？」
這顯然不是技術性探討，聶文的質疑很多余，看得出他有些鄙夷。
「我老家在桐廬，屬于杭州下面的縣，女朋友在杭州打工，非常近，經常來平湖看我，沒想到……」
「你年紀輕輕就結婚生孩子，以後……」聶文頻頻搖頭︰「你看我都三十了還沒考慮這些，男人要把目光放遠些。」
「現在說什麼都遲了，」楊樹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她情緒太激動，別動了胎氣，我還是先回去吧，明天再過來。」
最後一次和聶文通話後，雖然劉濤和劉漫、江詩語都挺樂觀，但她們沒有听到對方的語氣，僅憑內容判斷是不準的。
楊樹憑多年的經驗就懷疑沒那麼簡單，于是作了準備。
其實也無須多復雜的花樣，只要明白文化人不願意和底層攪在一起，尤其不願意搭理豁出去鬧事的人就行了。
周小文之所以吃虧要不回拖欠的導演費，正是因為他也是文化人，文化人之間耍流氓，除非鬧上法庭，否則也沒其他辦法可想。
楊樹有的是辦法可想，他在平湖影視城也有的是朋友，找個合適的女演員打好招呼，今天客串一下催婚女友就行了。
而且他和女演員事先約好了，一切順利的話他會接起電話，那麼說兩句話就掛電話，如果連續按掉兩次，那就開始按約定演戲發飆。
這種把戲以後肯定會穿幫，等奇妙的工作室出了作品就真相大白。
可楊樹無所謂，這次結算後他不會再與儒和打交道，未來井水不犯河水，管他個屁。
「你明天來我不在，」聶文顯然意識到明天楊樹恐怕未必一個人來，一個情緒不穩的孕婦在這鬧大了他在柯總監那交不了差︰「坐下坐下，有事今天談完吧。」
楊樹想了想又坐下了︰「好吧，聶制片一定要幫我想想辦法，這都急得火上房了。」
「你的情況我理解，不管你是真把女友搞大了肚子，還是演戲催款，其實我都無所謂。」
聶文顯然也不是傻子，有些將信將疑︰「這件事沒必要鬧，想盡快拿到錢也不是不行，儒和可以墊付這點小錢，但得心平氣和，得憑借智慧。」
這個楊樹還真不明白他到底在說什麼︰「聶制片，有什麼好辦法您就不吝賜教吧。」
「這個不在我，在你。」
他是什麼意思，不會要回扣吧。
真要回扣的話，他瘋了還差不多，拿了錢不可能毫無痕跡，兩人不存在可持續的錢權交易，這等于是送把柄攥在楊樹手里。
見楊樹不得要領，聶文明說了︰「這個社會的分配宗旨是按勞取酬多勞多得，不是投機取巧混水模魚，你覺得寫個二十分鐘小劇本，從我們這拿走六十一萬合理嗎？」
這未免睜眼說瞎話，楊樹忍不住辯解︰「我們影視界不都這樣，是否賺錢看作品，有的人演一輩子默默無聞，有的人出道即巔峰一夜成名，再說我這六十一萬也不算……」
聶文擺擺手︰「多是不多，但這部戲是為照顧濤姐和她妹妹的，結果劉導賺六萬你拿六十萬，合適嗎？」
這更是強詞奪理，儒和還因此賺了五百多萬呢。
楊樹是來拿錢的，不是來辨明道理，聶文也不是不懂道理，多說無益。
「聶制片就說我該怎麼做吧，或者我分一些錢給劉導？」
聶文擺擺手︰「沒人覬覦你這點錢，《拼桌戀人》已經過去了，就不要再提了，我們要把目光放遠些。」
「那我具體該怎麼做。」
聶文看著楊樹，審視了許久。
楊樹迎著他的目光，看上去急迫而焦慮。
「現在的問題是你利用儒和耍了小聰明，試圖索取遠超勞動付出的報酬……」
聶文阻止楊樹插嘴︰「別和我說契約精神，現在你想盡快支取分成，但這並不在合約上，如果聊契約，咱們就按契約一步步來，你回去慢慢等，總會等到這筆錢的。」
楊樹放棄了︰「聶制片繼續往下說。」
聶文咳嗽了一聲，盯著楊樹︰「我的要求很簡單，而且也不是新要求，之前就提過了，你把劇本都拿出來，我挑合適的留下兩部，錢我可以想辦法馬上給你。」
楊樹看上去挺天真︰「貴公司要與我繼續合作？」
聶文恢復了冷漠的神情︰「這不是合作，更不是約稿，那些都過去了，你把劇本都拿出來，我挑兩部，以後這兩部劇本就和你沒關系了，六十一萬買你三部劇本，夠意思了吧？」
楊樹明白他的意思，想盡快結算版費，那就再免費提供兩部劇本，這樣儒和才覺得扯平。
菜市場買個蘿卜，經常搭送一兩根蔥，儒和買個蘿卜竟要求搭配兩個蘿卜，未免欺負人。
楊樹顯然有些生氣，臉都漲紅了︰「這要求也……」
就在這時電話又響了，親愛的再次發來視頻請求。
聶文淡淡道︰「我是同情你的處境才折中處理，這不是強制要求，完全看你自願。」
楊樹無奈嘆口氣，將視頻接了起來︰「你不要那麼急，情緒波動對孩子不好。」
女演員說話帶著哭腔︰「你什麼時候回來啊，事情談好了沒有？」
「就快談好了，聶制片很照顧我們。」
楊樹像日劇中的男主那樣嘴角牽了牽，眼中閃過一絲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