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濤的猜想,在接下來的行為中得到了證實。
匠人們工作更有熱情。
以前還有偶爾交頭接耳的時候,現在大家都埋頭干活,一句話也不多說。
一個個像機器人似的。
秦濤感覺到這些人很可憐。
都是匠人。
靠自己的一雙手干活,養家糊口。
工錢微薄。
賴以度日。
「娘子,準備大鍋菜吧。」秦濤對席淑雲這樣安排。
席淑雲用疑問的眼光看著秦濤。
有些難以相信。
之前的秦濤醉醺醺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打她出氣。
這段時間,秦濤改變了,但席淑雲看到了他對待劉家人的態度,心黑手冷。
現在秦濤居然讓她做大鍋菜。
就為了請這些匠人吃肉。
怪不得她有些不相信。
「多放些肉。」秦濤又說道。
「相公,我一個人忙不過來,能叫李寡婦過來幫我嗎?」席淑雲溫順的像只貓咪。
她擁有傾世之容。
卻沒有現代思想。
總是覺得,男人就是自己的天,秦濤再怎麼行事,她唯一能做的只是擔心。
從來不會過分干預秦濤。
想請李寡婦來幫忙,也要征得秦濤的意見。
「當然可以。」秦濤欣然應允。
當天下午,院子里就飄出了白菜炖肉的香味。
日落時之前,匠人們個個手里端上了香噴噴的菜。
「吃吧。」
秦濤與大家一樣,手端菜碗,蹲在院子門口,與匠人一起吃飯。
「還有酒。」
秦濤說完,馬寡婦便從門里提出來一大壺散酒。
「這……」馬匠人突然鼻子一酸。
一滴滾熱的眼淚落進了菜碗中。
給別人打了半輩子鐵,還沒有哪個主顧像秦濤這樣對待的。
受了委屈,秦濤幫他們出頭。
干活累了,秦濤讓他們早些下晌。
還有白菜炖肉,還有酒喝。
「秦濤,我們還是不喝酒了。」馬匠人與其他匠人一樣,都是出力干活的人,他們能打制出來精美的鐵器,卻說不出來一句辭藻華麗的語言。
「是啊,我們不喝了。」
「有肉吃我們已經很高興啦。」
「東家,你對我們真是太好了。」
「……」
這是匠人們的心聲。
越是受苦的人,越是懂得感恩。
一句暖心暖肺的話,一頓熱騰騰的飯,都會讓他們銘記一生。
別人的舉手之勞,在他們眼中就是天大的恩情。
「咳!」
秦濤輕咳一聲。
眾匠人頓時安靜下來,幾十雙眼楮盯著秦濤。
對于此等反應,秦濤看在眼中。
「大家听我說,我不是你們的東家,我和你們一樣都是給劉扒皮干活,他才是我們的東家。」
「我們努力干活,用自己誠實的勞動,換取應得的報酬。」
「靠自己的雙手掙銀子,不偷不搶的同時,也需要得到別人對我們的尊重。」
「我們是人不是狗。」
「賞飯吃?哼,我們不是叫花子。」
「如果我們辛勞的汗水連最起碼的溫飽都換不來。那麼這樣的東家就不值得我們為之付出。」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把我們當狗的人,我們就揭桿而起……弄死丫的,沒得商量。」
秦濤的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
一眾匠人面面相覷。
在他們听來,秦濤的話就是大逆之言。
但卻又說到了他們的心坎上。
「秦濤。」
這一次,依舊是馬匠人站起來,他本來蹲在地上吃東西。
起身之後,四顧片刻。
在觀察除了他們這些人之外,還有沒有其他人在場。
「秦濤,你快不要再說這種話了。」
「小心隔牆有耳。」
「萬一讓別人听到報了官,你這可是要掉腦袋的。」
馬匠人說出了一眾人的心聲。
「是啊!」
「秦濤,你快不要再說了。」
「我們這種人受苦受累慣了,不怕吃苦。」
所有人都勸秦濤不要再說下去了。
院子里的席淑雲同樣也在擔心,听到有人勸秦濤,她的一顆心依然懸掛在嗓子那兒。
「秦濤家的,你放心,我嘴巴緊的很,不會去外面亂說的。」
李寡婦不是隨便說說,她在村里守寡有三年多了,素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從不拋頭露面。
要不是席淑雲叫她來幫忙,她還會待在家里。
寡婦的日子難過。
席淑雲听了李寡婦的話,向她投以感激的目光。
以為事情到此為止。
卻沒有想到,院子外面秦濤的又一句話石破天驚。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這……
這可是真正造反的話。
所有匠人都覺得,自己手里的白菜炖肉不香了。
沒人再敢接著說話。
一句話說不到點子上,怕是自己的腦袋要搬家。
不光是自己,哪怕是自己的家人族人,都會跟著受到牽連。
秦濤平靜的眼光掃過眾人。
短暫的沉默之後,一位姓黃的年輕匠人站到了前面。
「我們吃苦受累,如果還不能讓自己的家人過上溫飽的生活,那就反他丫的。」
「秦濤說的對,那些封侯拜相的家伙,他們也不是天生的貴種。」
「哪一個不是雙手沾滿了血,才換來的錦衣裘服。」
黃匠人激動之余,雙手高舉吼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啪!
太激動了。
手里的碗滑落在地,摔得粉碎。
白菜炖湯肉濺得到處都是。
兩只狗跑過來,搶食一光。
「我去,忘了我手里有碗了。」
黃匠人一臉無奈,惹得眾人哈哈大笑。
秦濤讓席淑雲又給黃匠人拿來一只碗。
大家繼續吃飯,只當是剛才的事情沒有發生過。
秦濤不再舊事重提。
不過,從大家低頭吃飯的神態中,也不難看出來,其實剛才自己所說的每一句話,都種在了大家的心里。
有力量的話,如同一粒種子,落在人心之中。
遇到合適的機會,這粒種子便會生根發芽茁壯成長。
直到長成參天大樹。
一頓飯。
讓秦濤體會到了,自己在眾人心中樹立起來的威望。
再加上土匪頭子朱大海來找他的談話,他更加深信自己在這個世界中,定然可以一飛沖天。
「秦濤,我們吃完了,去干活啦。」馬匠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