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唐慶雲入阮府

作者︰米洛店長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對于阮元義救唐慶雲,還「不得不」納之為妾的事,孔璐華在杭州接了阮元書信,也是哭笑不得。

「書之姐姐,你看看我們這夫子呀,讓他出去微服私訪,轉眼就又帶回一個妾來,還說是要被買到妓院的孤女。若是照他這樣想啊,那育嬰堂里有的是女孩不知要往何處去呢?要不然索性咱們把撫院北門拆開,一路擴建到育嬰堂,把那些孤女都收進家里做妾算了,這樣豈不方便?」

「哈哈,夫人還真是有趣啊。」劉文如也有些忍俊不禁,可孔璐華臨產在即,也只得安慰她道︰「不過夫人也不要太擔心了,這唐家姑娘,听夫子說也是讀書人家出身,想來進了咱們阮家,也沒什麼不適應的。至于她品性如何,不然,就先由我和月莊去與她多見見面,幫夫人試探一下,若是她心性不善,也有我們幫著夫人呢,我想是沒問題的。夫人這幾日就要臨盆了,將養身子,才是第一位的要事啊?」

「唉……看來也不得不如此了。」孔璐華也只能屈服于現實。

數日之後,孔璐華果然順利誕下一女,她出門之前便已同阮元商議孩子姓名,說如果是女孩,就祈求她一生平安,故而將孩子取名阮安。這阮安生來便精巧可愛,孔璐華看著親生孩兒,也是憐愛不已,妾室之事自然放下了不少。

這時阮元尚在乍浦處理四督撫聯名上疏事宜,一時不得歸家,便告知了蔣二,讓他先接唐慶雲回杭州。這日一路舟車南下,唐慶雲也終于抵達了浙江撫院,她也問了蔣二,想著先去拜會阮家三女。可這日卻正是不巧,孔璐華與其他幾個紳士夫人有約,劉文如和謝雪則去了育嬰堂,家中卻無一人,唐慶雲只得先去拜過了阮承信,隨即便由兩個僕人帶著,在撫院中熟悉情況。

看著前院廳堂威儀,後院阮家居所亦是錯落有致,家中僕從守禮而不拘謹,心中也自是喜愛。尤其是這一日,與她一同到阮家的,還有十余個搬運重物雇工,重物透明光亮,卻一時不知是何物。

唐慶雲這年只有十五歲,尚在天真之時,見了阮家清雅之狀,不覺連聲贊嘆。就在這時,忽然一個與自己一般的柔糯聲音自耳後傳來︰「這位妹妹,你就是夫子所言從蘇州過來的唐家姑娘嗎?瞧你的樣子,還真是可愛呢。」

唐慶雲回頭看向那人時,只見身後一個女子少婦打扮,相貌溫柔,尚有幾分稚女敕,正是謝雪,這時謝雪也只有二十一歲,在阮家諸女中與唐慶雲年齡最為接近,是以唐慶雲見了這個年歲不大的姐姐,心中也自然親近,忙對謝雪笑道︰「是啊,姐姐,你也是阮巡撫的側室嗎?看起來好美呢!姐姐,若是你日後有了空閑,也來陪我玩好不好,姐姐看起來最親啦!」

「是嗎?」謝雪看這個新來的妾室天真可愛,心中不覺也有喜愛之心,阮家之內,孔璐華與劉文如年歲相彷,是以平日在一起說話玩樂的時候也多,但兩人互相交好,卻經常忘了謝雪,只有三人共同賞詩作畫之時,謝雪方能參與。這時眼看自己在家中多了個玩伴,又如何不開心?笑道︰「卻不知道,妹妹你喜歡玩什麼啊?若是姐姐會的,一定陪你玩!我還有個一歲的孩兒,妹妹要是喜歡,就來看看他,他很可愛呢!」

「我……我都要做小姨娘啦?」唐慶雲听著謝雪已經有了個孩子,倒是頗為驚奇。不過眼看阮家雇工前後搬運著那透明重物,心中又納悶起來,問道︰「不過姐姐,今日這府上是有什麼喜事嗎?這許多人搬來搬去的,他們搬的是什麼啊?」

「那個啊,叫玻璃。」謝雪道︰「妹妹听聞是蘇州來的,蘇州人也有許多戴眼鏡的,不就是玻璃做得嗎?只是這種玻璃,卻是用來做窗子的。先前我家夫子就說,原本的紙窗透光不好,關著窗子讀書,時間久了對眼楮也不好,有了這玻璃窗子,日光每天都可以直接照進來,讀書可方便多啦!之前夫子和夫人的臥房就換了玻璃窗子,這次正好夫子不在,夫人便想著把書房也換上,以後看書寫字,就不用擔心眼楮痛啦!」

想到這里,似乎還有件有趣之事,謝雪不禁笑道︰「之前夫人懷孕的時候,還寫過一首玻璃窗的詩呢。嗯,我想想,應該是……花飛玉鏡空,疏影透玲瓏。皓色浮秋水,霞光隔晚風。天開銀漢滿,月照碧空通。繡戶簾輕卷,香銷燭映紅。怎麼樣,夫人的詩不錯吧?」看唐慶雲時,只見她眼中漸漸放出異樣的光芒,竟是長年知音難覓,一朝良友在旁的模樣。

「繡戶簾輕卷,香銷燭映紅……」唐慶雲一邊吟詠,一邊喜道︰「夫人的詩好美呢……姐姐,你是說夫人她喜歡作詩,對嗎?」

「是呀,夫人和夫子詩做得都不錯呢,還給我們取了字,讓我們作詩的時候用呢。」謝雪道。

「姐姐,這真是太好了!」唐慶雲喜道︰「我家爹爹在世時,也曾教過我作詩,我也寫過許多詩呀。小時候我看他們大人作詩都喜歡用個字號,就自己偷偷起了一個,叫古霞……嘻嘻,其實,爹和娘都不知道呢。」

「是嗎?妹妹,我字是月莊啊?你說,你和我一個字里有月,一個字里有霞,這一月一霞……是上天要我們做姐妹呢!」謝雪見唐慶雲連作詩之事都與自己是同好,自也是喜不自禁。

「月莊,你這是和什麼人聊得這麼開心啊?咦?你是……」謝雪和唐慶雲這邊相談甚歡,東首間又有一個少婦走了過來,少婦樣貌清秀,也比謝雪成熟不少,自然是劉文如了。這日二女一同去了育嬰堂幫助清點雜役工錢,正好一前一後回了阮家。謝雪和唐慶雲聊得正開心,見劉文如過來,便也把唐慶雲介紹給了劉文如,順便也將劉文如「書之」的字告訴了唐慶雲。

劉文如听得唐慶雲能作詩,看她人又乖巧,心中自也喜愛,笑道︰「哈哈,沒想到我們這個新來的妹妹,也是個小詩人呢。正好夫人前些日子還說家中作詩的人少,想多幾個人助助興,正巧妹妹來了,那以後我們吟詩作對,可要熱鬧起來啦!夫人總說律詩聯句,我們姐妹三個各出一句,這還少一句呢,有了古霞妹妹,以後聯句之事,就再不用犯愁啦!」

「嗯!謝謝書之姐姐!」唐慶雲也對劉文如笑道。只是這時,唐慶雲也忽然想起,以前在家中時,就經常听人說起有些世家大族所納妾室眾多,常有妻妾爭寵,甚至妾室互斗之事,一時不覺有些擔憂,忙對劉文如和謝雪道︰「書之姐姐,月莊姐姐,我……我被阮大人收留到府里,絕不是跟二位姐姐爭寵的,我……就算阮大人以後想和我……我也讓給姐姐們,我……」

劉文如和謝雪听著唐慶雲這般言語,初始也不覺一愣,過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都不覺笑了出來。

「妹妹,你這是在擔心什麼啊?」劉文如笑道︰「其實在這個家里,夫子一直都是把我們當家人看的,我們也都是因為身世之故,才到了這個家里,之前也從未想過爭寵什麼的事啊?」

「是啊。」謝雪也難掩笑意,道︰「而且若是我們和夫子有……有什麼的,也都是夫人同意的啊?你來了這府里,我們都只會把你當做妹妹,你和我們一同寫詩,一同作畫就好,至于其他的,我們都不介意的。」

「那真是多謝二位姐姐了,只是我卻不知,夫人她究竟怎麼看我呢?兩位姐姐,我一定在家里乖乖听話,夫人就不會罵我了吧?」唐慶雲乖巧的說道,看來,對于從未謀面的孔璐華,她還是有一些顧慮。

「夫人那邊的事,我告訴你吧。」劉文如見唐慶雲可愛懂事,對自己和謝雪也禮敬有加,自然放下了心,道︰「其實我知道夫人心性,夫人雖然經常和我們、和夫子拌嘴,開開玩笑,但對我們都是和親姐妹一樣,尤其是現在,夫人也有了安兒,可是溫柔的不得了呢。你主動去見見夫人,多陪陪夫人的安兒,夫人自然就喜歡你了,要是她知道你也喜歡作詩,那還不把你當親妹妹看呀?」

「嗯,書之姐姐真好!」唐慶雲笑道,看著她笑容甜美,人又清純,劉文如和謝雪自然再無疑慮,都在心中認下了這個妹妹。

這日孔璐華直至午後方歸,歸家後也和往常一般,給阮安喂好了女乃,她听聞阮元母親林氏生養阮元之時,就是親自哺乳,所以也只找了一位乳娘,和自己輪流喂養阮安。阮安吃飽了女乃,也在搖籃里漸漸睡去,孔璐華想著這一日早上安排雇工入府安裝玻璃,上午出外品茶,中午又忙著照顧阮安,到了下午,卻也有些倦了,便靠在了臥床一側,準備小憩片刻。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朦朧之間,孔璐華竟依稀听到了兒歌之聲,兒歌音調甜糯,卻又節奏分明,竟似謝雪的蘇州口音一般。可細辨下來,卻又不是謝雪,只听那江南婉轉之音連綿不絕,唱的乃是︰

「搖啊搖,搖到外婆橋,外婆叫我好寶寶,一只饅頭一塊糕,糖一包,果一包……」

睜開眼來,卻只見阮安的搖籃之側,有個陌生少女,正看著阮安溫柔的笑著,卻不是謝雪。

「姑娘,你是誰啊?我怎麼之前沒見過你呢?」孔璐華也向那少女柔聲問道。

「夫人,我姓唐,名叫慶雲……」少女不自知的回答道,忽然,少女面上一驚,忙跪倒在孔璐華面前,道︰「夫人,是小女錯了,小女不該隨便進夫人臥房看小姐的,夫人,我方才在外面看小姐睡得可愛,一時忍不住好奇,就……請夫人責罰小女吧!」

「你且起來吧,家中人無需這般行禮的。」孔璐華笑道︰「我這屋子我清楚,前些時日換了玻璃窗子,晚上都是用簾子的,方才我只想小憩一會兒,故而沒放下簾子,你看到了也沒什麼啊?還有,你說自己姓唐……你就是夫子新納的那位妾吧?」

「夫人,我……是這樣的。」唐慶雲雖然站了起來,卻兀自有些擔心,忙補充道︰「不過夫人,我方才已經遇到了兩位姐姐,我清楚家中規矩的,阮大人和夫人是神仙眷侶,我絕不會有半分私心的,至于其他事,我……我也都听夫人的!」

「妹妹,你今年多大啊?」孔璐華看著唐慶雲竟然如此害怕自己,也不覺笑了出來。

「我……我是乾隆五十三年出生的,今年……」

「這樣說,妹妹才十五歲呀?」孔璐華道︰「你年紀還小,若是我真的讓你和夫子去做什麼,只怕對你也不好。要不然,你就先和你書之姐姐、月莊姐姐一起做朋友吧,其他事,等你長大一些再說也不遲嘛?我看夫子信上說,你家也是讀書人家,卻不知你念書念得怎麼樣了?」她本來見了阮元書信,對唐慶雲這種讀書人家之女並無多少惡意,只是想著阮元同情心未免過于泛濫,才不免有所調侃。生下阮安之後,自己更是多了幾分慈愛之心,這日又見唐慶雲本身生得乖巧,性子和順,即便心中原本尚有一兩分戒心,此時自然也全都消散殆盡了。

「嗯……我《四書》都念過的,不過還是比不上夫人萬一,夫人的詩做得真好,我……我是做不出來的。」唐慶雲道。

「你還會作詩呀?」孔璐華頓時來了興趣。

「嗯……繡戶簾輕卷,香銷燭映紅,夫人,我方才見了這玻璃窗子,可決計想不出這般語句。夫人不僅是個善良人,也是知美愛美之人呢。」看唐慶雲模樣,這樣的話自是真情流露。

「這個啊,不過是一時閑筆罷了。哈哈,你卻不知道,夫子看了我寫的詩,還總說我作詩隨性呢。」孔璐華笑道︰「不過妹妹,你說你也會作詩,你可也有詩給我听听啊?或許我們以後相互教學,都可以有所進益呢?」

「嗯……我去年下棋的時候,倒是寫過一首,讓夫人見笑了,是……碧沼風和曉露殘,煮茶閑奕傍闌干。計謀暗識秤中定,勝負宜從局外觀。花影滿身猶覓子,日光過午每忘餐。愛他相對渾痴絕,黑白終歸一笑看。」唐慶雲念道。

「哈哈,听你唱歌好听,卻不知做起詩來,竟也是個不規矩的人呢。這‘計謀暗識’、‘終歸一笑’之語,和你身形樣貌,卻完全不像呢!」孔璐華想著她作詩用語異常成熟,卻又暗合道理,心中不覺對她又親近了幾分。

「夫人,我只是讀書多見了些字句,卻不清楚什麼規矩的……」唐慶雲囁嚅道。

「沒關系呀,其實我做起詩來,對那什麼規矩也不在意的。妹妹,既然你也能作詩,那以後等我身子恢復了,咱們可要好好辦個詩社較量一番。到時候我們不講什麼規矩,只把自己最中意的詩句拿出來就是了。哼哼,有些人總是笑我們寫詩不規矩,我們卻也要笑他們規矩呢,作詩本是性情所至,若一味囿于規矩,豈不是與性情背道而馳了嗎?」孔璐華道。

「嗯,那就謝謝夫人了!」唐慶雲听說自己多了許多一同作詩的玩伴,心中自也開心。看著一旁的阮安,這時仍在熟睡,不覺笑道︰

「夫人,小姐看起來就可愛,以後一定是夫人一樣的美人呢。」

「是嗎,也是你方才唱的好听,她才睡得這般可愛呢。」就這樣,在阮家三女的一致認同下,唐慶雲很快就融入了阮家。

數日之後,阮元也回到了杭州,正好焦循這時結束了北方游歷,與阮元一同到了撫院,阮元也並未在意焦循落榜之事,而是為他設了酒宴,慶祝他重回詁經精舍。阮家四女之間相互調笑,自是其樂融融,看著唐慶雲漸漸被孔璐華等人接受,阮元也放下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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