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巧計拒送禮

作者︰米洛店長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阮元這次督學,已經漸漸進入尾聲,這一日已抵達錢塘江對岸的西興驛,準備將歇一日,次日正午正好可以過江。而這時的阮家,也再次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袁大郎又一次帶著四個箱子,進了學政署的大門。

見了袁大郎二次到訪,阮承信也再一次出門相迎,一路把袁大郎迎進了嚴翼堂中。袁大郎眼看這日只有阮承信一人,也不由得有些失望,笑道︰「阮老先生,今日家中卻有些冷清了,阮夫人今日可還在啊?那日我初來府上拜訪,夫人言語氣質,竟讓我覺得夫人是仙界下凡的一般……唉,回了家看我那老妻啊,也不過是個泥塑土偶罷了,老先生一家,這也不知是哪里修來的福氣啊。」

阮承信笑道︰「袁先生這話可是有些讓我擔待不起了,這家中迎客之事,原本也是該我來辦,不該兒媳多行操勞之事的。袁先生若定要見見她,我讓人去喚她過來也好。只是袁先生今日這樣子……這又是四個大箱子送過來,倒是叫我有些無所適從了。我家再怎麼說,也不是無功受祿之家,收了袁先生這許多禮物,卻不知到底有何要事,能幫上袁先生一二呢?」

袁大郎也笑道︰「老先生,上次我來的時候,不就已經說了嗎?先生家在我看來,便如神佛仙道,多孝敬先生家些禮物,才是我應盡之誼,否則倒顯得我有眼不識泰山了呢。」

「只是袁先生這般厚愛,在下這日子,過得也不安穩啊?」阮承信笑道︰「先生有所不知,我家素來是清廉節儉的,我這自小到大,也沒收過人多少禮物,平日飲食,唯求果月復,也不敢多行驕奢之舉。先生前日那許多厚禮送來,我心中看著,可是一日比一日不安,先生有所不知,這幾日在下已是漸受了些風寒,若是先生再晚來兩日,只怕我就要在病榻上迎接先生了。先生這厚禮送著,我若是不能回報一二,只恐心中日漸不安,病情也要越來越沉重了啊?」

「阮老先生,您這樣說,倒是讓我這心里……這心里有些過不去了,其實老先生大可放心,在下是個誠心實意之人,這些禮品送來了,也不會讓老先生難辦的。最多嘛……最多也就是一點小事,在令郎這堂堂浙江學使,二品大員手里,也不過是手中湖筆多抬一寸,或是少抬一寸那般容易的。」袁大郎眼看阮承信言語誠懇,終于還是透露了些口風出來,或者說,這本來就在他計劃之內。

「是嗎?按袁先生所言,這件事卻果然是件小事了,卻不知竟是何事?想來這抬抬筆就能做的事,可不少啊,若只是讓我猜,卻反而不好猜了。」阮承信笑道。

袁大郎道︰「這般小事,令郎平日所見,只怕沒有一千,也有八百的,最是簡易不過。實不相瞞,在下那日來到府上,也和老先生提起過,家中有兩個不成器的小子,這童生是已經取了,生員卻一直選錄不上。想來是文法不合學使心意,故而被黜落了。可在下也听說過,這取錄生員,並非秋闈春闈那般艱難,只要所作成文,不至于在字數、格式上犯錯,就能取錄得上。我想著犬子文章,雖做得差了些,可總還是規矩,卻不知阮學使怎得如此絕情,竟一直不予取錄呢?若是阮學使回來,還望老先生替犬子美言幾句,到時候給犬子個中規中矩的評語,就能補上生員,這又有何難處啊?」

「這……袁先生是有所不知嗎?」阮承信笑道︰「今年的杭州府院試,正月時就已經結束了,到了來年,伯元他多半也要改為他任了。袁先生眼下來找伯元,他也無能為力啊?」

「不瞞阮老先生,在下來這里之前,這考試的事,就已經打听清楚了。」袁大郎果然是有備而來,這時竟然一點都不慌亂,從容道︰「這院試取錄生員,歷年皆有補錄,今年補錄,原本定在三月,可彼時阮學使到南方督學去了,至今這不是還沒回來嗎?所以補錄之事,是定在了半個月後 進行。而且在下也曾听聞,這補錄考試,近些年多有些生員,是八股做得不好的,只因史論歷算這些奇技婬巧偶有所長,便被補了上來的。其實這什麼一技之長啊,都是學政們蒙騙無知愚民的,誰不知道就是那些有錢的讀書人使了錢,再胡亂挑個生僻的選答條目書寫一通,就成了一技之長的?這些事我看阮學使也做得不少,想著也不差我這一……」

「既然先生已經把話說清楚了,那接下來的話,我也就明說了吧。」阮承信听到這里,也不再等袁大郎說完,便徑自站了起來,道︰「我阮家遷居學政衙署,已有三年,三年來到署里送禮請托之人,不是沒有,但伯元從來只是一個答復,便是禮物原數奉還,直接送客,絕無其他半句客氣話要講。今日伯元不在,但我是他父親,從伯元識字起,我便教他為人之道,既然他做了官,就要大公無私,不受私人半分請托之禮。伯元為官這九年,都能一直奉行清廉,我身為伯元的父親,怎麼會率先收禮受賄,在兒子面前做這言行不一之事?你說所謂一技之長,不過是請托之人的矯飾之語,可你或許不知,伯元若真的因八股以外的才學,補錄了一位童生生員,這人卷子,他必會謄錄存檔。他所謄錄卷子,我也看過一些,都是言之有道,發常人所未發之語,又怎是你一箱禮物能換來的?你私相請托在先,誣人清譽在後,我容你說了這許多話,已是仁至義盡。今日我也只是一句話,你前後所送禮物,我今日系數奉還,這請托補錄生員之事,你也再不要提。若你今日還有半分讀書人的覺悟,就請拿了這些禮物出門,出了這門,我也當做你從未來過我家。至于你未盡之語,也無需再說出口,你這般髒污之言,說了出來,所污損的,也不過是你自己的清白罷了!我言盡于此,望先生好自為之!」

眼看阮承信這般義正言辭,袁大郎也吃了一驚,不過他眼珠微動,便已鎮定下來,想是早有準備,隨即又是如常笑道︰「阮老先生,這……這不就是令郎點一點頭的事嗎?哪里值得您生氣呢?您想想,這生員取錄從來都沒人在意的,只需令郎大筆一揮,填上我兩個兒子的名字,尋常外人又怎知他們學行究竟如何?我這幾箱禮送完了,也絕不透露半句到外面,這事再無人知曉,老先生又何必這般死板呢?」

「先儒早已有言,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這《後漢書》您自是讀過的吧?更何況今日便你抬箱子的家中僕人,也有這好幾個,想來知道此事的,都不止四個了,您卻還說什麼無人知曉?袁先生,今日這四箱禮物,還勸你盡數拿了回去,你先前送的禮物,我現在也差人拿來,既然你是來我這里請托的,那你所有送來的禮物,過了今日,便與我阮家再無半分關系!袁先生,若您這里人手不夠了,我家中僕人尚有些無事可做,正好幫您把禮物搬回去。對您這番行止,我阮家總也沒有虧待半分。」阮承信堅定道。

阮承信這樣一番話,可以說完全堵死了袁大郎前進之路,袁大郎雙目不經意間,也漸漸露出了一絲凶惡。可這也只是片刻間的事,很快,袁大郎目中的凶惡已盡數轉為狡黠,隨即「嘿嘿」的笑了出來。

「嘿嘿,早就听人說阮學使的父親,是個古板的腐儒。今日一見,還真是那麼回事啊?」袁大郎笑道︰「阮老先生,我听人說,老先生當年就是因為死板不知變通,才把阮家偌大的家產都敗光了,可今天您兒子做了學政,您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兒子想想啊?實不相瞞,我上次送的那四箱禮物啊,都是脆弱易腐之物。唉……這都大半個月過來了,想來這腐臭之氣,隔著箱子外人也都能聞得到吧?好,我現在就把那四個箱子也領回去,我得走到武林門呢,這一路好幾里的街市,到時候必然盡是這腐臭之氣,到那時,您說這外面的讀書人該怎麼想呢?難道這堂堂的浙江學使,就是如此不講人情,讓人難堪的嗎?還是說令郎得了太上皇和皇上格外眷顧,做了這二品學政,便恃寵而驕,高高在上了呢?到那時,還有幾個讀書人願意為令郎說好話啊?令郎日後若是真有個閃失,又有誰幫得了他啊?」

阮承信也不慌張,笑道︰「既然袁先生說,之前那幾個箱子里,都是脆弱易腐之物,那好,我這就把幾個箱子取來,一一拆開了。咱們看看,究竟是你一番好意被我辜負了,還是你危言聳听,欺我不知其中為何物,如何?」

「阮老先生,您看,我其實是個善良人。」袁大郎笑道︰「您把這禮物箱子都拆開了,我拿了到外面,這算怎麼回事啊?阮老先生您是想收這禮,可拆開看了,覺得不滿意,才退還了給在下的嗎?這樣外面的讀書人是會覺得老先生清廉正直呢,還是覺得老先生貪得無厭呢?」

「哎呀,真是沒想到呢。袁先生,我們家來了您這位貴客,還真需要多費些心思呢。」這時一個溫柔而略顯幽怨的聲音漸漸在後廳響起,果然是孔璐華到了。孔璐華看著袁大郎,依然從容優雅,笑道︰「袁先生,您這不過來我家兩次,又何苦如此咄咄逼人呢?您看看,您上一次送的箱子和盒子,不都好好的放在那里嗎?我家既然已經決定,不收您的禮物了,您自己拿回去便是,至于什麼脆弱易腐之物,我看了這箱子半月有余,也沒看出來啊?想來是沒有的,您就這樣抬了箱子出去,一直走到武林門吧,若是真有什麼流言蜚語,我家也認下了,如何?」

話邊說著,幾個阮家侍僕早已將箱子禮盒一一抬來,看箱子禮盒上面封裝時,果然是從未開啟之狀。袁大郎見了,也不禁略有些慌亂,但他早有打算,便即笑道︰「夫人,您這不是取笑我嗎?您仔細看看,這幾個禮盒,都是點心盒子,里面裝的也都是點心,這是我半月之前送來的,這……這麼長時間過來了,那里有不變味的道理啊?夫人,這壞了的點心拿到外面,總是顯得夫人和太老爺刻薄了些,倒不如我給二位一個面子,二位也給我一個面子,兩全其美,這樣不是最好?」

「最好的方法不是這樣啊?」孔璐華笑道︰「這點心是好是壞,打開了大家自然知道。只是我們家人都不願意打開,而且我們都相信,這點心一點都沒壞呢。要不這樣,您拿了這點心出去,打開給外面人看看,若是真的壞了,這尖酸刻薄,冷酷絕情的評價,我們阮家也認了,您看怎麼樣?」

袁大郎看著孔璐華時,只覺她言笑晏晏,竟無半分憂懼之色。看來不是真的不害怕阮家名譽受損,反而像是心中有數,這點心禮盒即便拿到外面,也一定絕無異味變質才是。想到這里,一顆心已是七上八下,有些想不出應對之法。但想著箱子封裝一如送來之時,里面有不少果蔬瓷器,只要箱子擺放不慎,瓷器立刻就會有損毀,而果蔬封在箱內,也不可能大半個月絕無變質。只好硬著頭皮尬笑道︰「夫人……這……就算這點心如夫人所料一般,我這幾個箱子里,可都是些易腐易碎之物,這半個月過來,夫人難道是借了神力,才讓其中蔬果絕不變質的嗎?哈哈,夫人,這樣的話說到外面,外人可不會相信啊?」

「唉,袁先生,您初來我家之時,明明說的是心中只有我家先人的,怎麼這才半個月,就改信神佛了?不過話說回來,既然先生這般信奉我們孔府,那若不拿出些做神仙的本事,我倒要被你小看了呢。這其中無論所裝何物,絕無腐敗破碎之事,先生若是不信,就到對面坊市之中,把箱子一一拆了開來,給大家看看吧。蔣二,你們也快些把箱子抬了出去,先放在門外面,省得袁先生搬運起來費時耗力不是?」孔璐華言語仍是從容,蔣二等人也應聲趕來,提了袁大郎先前送來箱物,便往門外走去。

袁大郎見孔璐華這般行止,額頭上汗水也是止不住的流下,原先的從容鎮定,也漸漸從臉上消失,站了許久,只好苦笑道︰「老先生,夫人,既然……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那好,這次我也不叨擾了,若有緣分,日後再見吧。」說著轉身便走,幾個僕從也只得抬了箱子,一一把禮物搬了回去,一時之間,學政署又回到了平日的清白之狀。

眼看家中再無外人,阮承信也終于長出了一口氣,道︰「璐華,這件事也真是辛苦你了,只是……這一趟下來,你也多花了不少銀錢,可若是日後還有這樣的事,每次都要我們自己出錢,再多來幾次,家里也支持不住了啊?」

「爹爹放心吧,這次雖然有些破費,但他們走了,咱家的名聲也該傳開來了。到時候,外人自會知曉,給我們家送禮,不僅事辦不成,而且想拿禮物來要挾我們,也是決計做不到的。哈哈,聚香齋的點心,高義泰的綢緞,方裕和的瓷器和箱子,他送禮的時候卻也不想想,我們在杭州住了三年,這些店鋪,早就和我們熟門熟路了呢。」

孔璐華一邊得意的回想著這些妙計,一邊也漸漸想起了阮元,若是阮元回來了,把這番故事一一講給他听,那該是一件多麼有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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