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決戰之夜!和珅布局展現

作者︰米洛店長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軍機處自乾隆時起,所參與的便不僅僅是前線軍務,有關官員調任,也往往在此中決議,一旦議定,基本上當日即可下旨調動。是以說到官員任免,和珅和福長安並不陌生,成德、鐵保一個年老,一個見了誰都是笑臉相迎,誰都不去依附,在二人看來都不成氣候。可台費蔭的名字,二人听得清楚,他素來是和珅心月復,這時從兵部改任吏部,算是升了小半級,可在和珅看來至關重要的兵部,卻很可能突然失去一個關鍵成員。

所以和珅也進一步問道︰「皇上,這六部尚書、侍郎變動,均是要事,可絲毫大意不得。皇上用了台費蔭去吏部,可眼下前線戰事,臣看著起色不大,兵部位居關要之處,必要有熟諳軍務之人,臣卻不知,陛下對新的兵部右侍郎,又有何人選呢?」

「此事朕也已深思過了,和公相無需憂心。」嘉慶言語之上,似乎對和珅還是非常客氣。可嘉慶隨即便道︰「鑾儀使布彥達齎,勤勉任事多年,朕想著他為人也穩重,兵部眼下,正缺持重之人坐鎮,是以朕想著用布彥達齎為兵部侍郎,各位意下如何?」

這話說了出來,和珅與福長安又是一動。只因這布彥達齎並非尋常旗人官員,早在上一年,他的女兒就已經許了綿寧做嫡福晉,此時只因綿寧尚在母喪期間,一時其女尚未出嫁。可毫無疑問,嘉慶早已將他當做了自己的心月復。是以福長安漸漸按捺不住,上前拜倒,向嘉慶道︰「皇上,臣以為布彥達齎做鑾儀使之事,萬萬不可!臣……奴才在鑾儀衛執掌衛事多年,布彥達齎是奴才下屬,平日雖說當值勤勉,可並無過人之處,若是在眼下前線戰事未決之際任其為兵部侍郎,只恐誤了前線大事!奴才人微言輕,但唯求皇上另擇有才干之人補用兵部!」他身兼戶部尚書、鑾儀衛內大臣、領侍衛內大臣和八旗都統等數個要職,其中有文職也有武職,是以發言之際,自稱上不得不數度切換。

只是嘉慶對于福長安的言語,似乎早有準備,此時絲毫不慌,道︰「福侯,你忠心為國,朕甚嘉焉。可這件事自朕想來,卻並非福侯所想一般。布彥達齎為人穩重,在宮禁之中供奉多年,這一點福侯知道,朕又何嘗不知道呢?福侯先前所言,是覺得布彥達齎才干不足,應付不得這前線戰事嗎?」

「回皇上,奴才不敢這樣貶斥同僚。」福長安道。

「福侯,這算不得貶斥之語。」不想嘉慶對福長安依然寬和,又道︰「其實布彥達齎才干如何,朕也清楚。他不算有大才之人,可平時謹慎,也無大過。但兵部眼下需要什麼人啊?日常庶務,兵部有慶桂坐鎮,這不是富俊也回來辦事了嘛?有他二人在,兵部諸事,朕已覺得安然無憂。至于剩下的兵部右侍郎,正需要一個勤勉、不貪功,又不自以為是的人,來襄助慶大人和富大人,你說是不是?所以朕以為,布彥達齎正是合適人選。」這一段話看似溫和,其實一點都沒給福長安留面子。

「回皇上,臣也以為,此時改動兵部官員,並非良策。」和珅眼看福長安無言以對,只好自己出馬,道︰「據臣所知,台費蔭在兵部也已經有些時日了,前線軍情瞬息萬變,他初到兵部之時,也不太適應,後來花了好些時日,才將兵部軍務清理得當,可見眼下兵部需要的是可以長期任職之人,隨意調換不得。布彥達齎人雖然勤勉,可並非精明強記之人,去了兵部,又要耗費時間交辦之前的軍務,這樣對前線戰事,又有何益呢?」

「和公相還是多慮了,朕方才不已經說明白了嗎?」嘉慶依然從容笑道︰「眼下兵部大事,都在慶桂和富俊手中辦理,嗯……朕記得李潢在兵部,也有些時日了,若是兵部仍有些要務處理不得,交給他就是了。至于布彥達齎這個位置,從先前的兵部上奏來看,台費蔭處理的事也不多啊?」台費蔭被和珅舉薦到兵部,本來就以尸位素餐聞名,是以嘉慶這時出言敲打和珅與福長安,二人卻也不好回答。

不過嘉慶倒也沒有步步緊逼,而是對二人網開一面,又道︰「不過既然和公相與福侯如此擔心前線戰事,那不如這樣,布彥達齎調任之後,他鑾儀使的位置,朕另擇他人,他現下還兼著瓖紅旗的副都統對吧?朕也再選個合適的人去辦,嗯……貝子永碩近日守靈,身體有些不適,他眼下兼著瓖紅旗的護軍,不如朕改用永做這個護軍,讓永碩暫補副都統,如何?」永碩原是福長安好友,永與和珅等人卻全無來往,是以福長安听了,心中又是一驚。

「哈哈,朕倒是忘了,這軍機處有五位大臣呢?」嘉慶尚不等福長安說話,又道︰「沈初、戴衢亨、那彥成,你們覺得朕這些調任意見如何?你等共同參議,朕才能少犯些錯誤嘛。」

「皇上,臣以為這些調任之事,並無不妥,前線戰事,向來都是在軍機處決策,兵部只是奉行聖意,需要的也正是勤勉用事之人。若是有人自作聰明,罔顧聖意,那他自是大清的罪人!」那彥成也站了出來,積極聲援嘉慶。

「回皇上,臣看法與那大人一樣。」戴衢亨也附和道。

「皇上,這……」最後一位軍機大臣沈初听著,似乎有些猶豫,他早年便于永瑆交往頗密,自然擔心嘉慶親政之後會不利于他,但他素來自命清高,與和珅交往也不多,眼看又有大事需要抉擇,只得主動退縮,道︰「臣年紀大了,這心中糊涂得很,兵部吏部原是何人任職,有何長處,臣都快忘了,皇上,臣這般年紀,在軍機處也不過行犬馬之勞,再做不得什麼大事了,是臣辜負了皇上,臣今日便自請致仕,還望皇上允準。」

「既然這樣,那彥成戴衢亨,還有朕,共是三人支持今日的調動之事,和公相、福侯,你們只是二人,這樣說來,今日的調動之事還是合理之舉,就這樣讓章京們擬旨吧。」嘉慶依然面不改色,可看著和珅和福長安,似乎也擔心得罪二人,又補充道︰「和公相,朕也知道台費蔭一樣是勤勉之人,吏部眼下要事不多,可是呢?昨日公相府上傳來消息,說豐紳殷德昨日回府之後,有些不適,只怕幾日內當值之事,是要耽擱了。他正黃旗護軍一職,朕讓台費蔭兼任,如何?」

「皇上,這……」和珅幾日來一直住在皇城,對自己家中之事反而並不了解,嘉慶這樣一說,他也未免有些擔心。

「和公相,豐紳殷德是你的兒子,他在內務府、護軍營辦事也有多年了,他的表現,朕也看在眼里,日後若有機會,朕還想好好重用他呢。只是……從明日起,就要朝中重臣輪流入值乾清宮,守護太上皇靈柩了。公相和福侯在百官之中,官爵最顯,是以這初七、初八日的入值,還要仰仗二位了。待公相忙完朝廷公事,再回去看看兒子吧。」不想嘉慶言語倒是逐漸溫和了起來。

說著說著,嘉慶忽然看向和珅,正對著他雙目,從容又不失安慰地笑道︰「和公相,皇阿瑪臨終之前,還和朕單獨說起過,和公相二十年辛勞,在軍機處辦了不少大事,這些皇阿瑪看著,朕也看著呢。皇阿瑪當時還幾次三番的和朕說,和公相錢糧、選任、刑獄之事,辦得是二十年如一日,從來妥妥貼貼,只有朕和公相同心協力,大清方得太平。所以和公相還請放心,日後軍機要事,朕還等著你的意見呢。」

和珅看著嘉慶的眼神,心中似乎也有了一絲異樣。

既然官員選任之事嘉慶一方已佔了上風,嘉慶便傳來幾名章京,開始擬旨,隨後自回毓慶宮了。和珅與福長安看著剩下的三名軍機大臣,只能是敢怒而不敢言。好容易等到退值之時,福長安再也按捺不住,對和珅怒道︰「致齋,今日之事你都看到了吧?皇上這沒別的意思,就是要對我們開刀了!宮外之事,我看今日咱們就該通報過去才是,要是晚了,哪怕只晚一日,皇上都可能對我們動手了!」

「誠齋,皇上布置人手的樣子,我看著還不純熟呢。」和珅這時卻依然沉得住氣︰「德兒的護軍給了台費蔭,但台費蔭原本就兼著正紅旗的護軍,這樣一來,咱們手上不是就有了兩部護軍了嗎?再加上永鋆的,綿佐的不敢不听我們命令,八旗護軍,咱們還能控制四個,這樣說來,出入宮禁之事,依然不在話下。只是我卻不大清楚,這德兒我昨日看著,還好好的,怎麼今日就病了呢?」

「誰知道是真是假呢,你說永碩他一向與我交好,甚至他和我保證過,鑾儀衛若是真有要緊之事出入宮禁,他絕不阻攔,可現在呢,一紙調令他就被調走了!致齋,我真是擔心,咱們手下的人,若是明日、後日再被調動幾個,咱們這條入主宮禁的道路,也就要被封死了啊?」福長安憂慮道。

「不過這件事,我看著也很蹊蹺,按常理說,咱們的信早就送出去了,只要太上皇的訃告一到,各路大軍就會一同上言進諫,到時候,皇上還能把你我怎樣?這大清的軍機處,不還是我們的軍機處嗎?」和珅道。

「致齋,該不會皇上臨走前那一番話,讓你回心轉意了吧?」福長安道。

「當然不會,他幾斤幾兩,我難道不清楚?誠齋,三十年了,想對著我說謊,又讓我看不出來的,我還沒見過呢。我知道,那……不全是他真實的想法。」和珅平日為官機敏,其他大小官員在他面前有半點掩藏之事,都瞞不過他的眼楮,是以幾十年來,他對外人言語的真假,只要相互對視,一眼便看得清楚。嘉慶安慰他種種言語,是真是假,他倒是也能看出七八成來。

可福長安一時卻未能注意到,和珅說的是「不全是」而非「不是」。

「那你是有些糊涂了,皇上又不知道你背地里做了什麼,說不定啊,皇上也想著先發制人,先困住我們呢。明日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果然不出意料,讓我們兩個去輪值。只怕明日入了夜,皇上也會有他的動作了。致齋,咱們更得趕快,若是皇上他真的……就算外面將軍們都支持你我,也是遠水不解近火啊?」福長安想的是萬一嘉慶先下手為強,直接將他二人處決,那即便外省諸軍再來聲援自己,也為時已晚,是以京中禁軍的動員,已是迫在眉睫。

「那也只能這樣了,誠齋,你這就去找你鑾儀衛那些親信,第一,送信給綿恩,叫他調動步軍統領衙門的人手,準備入宮。第二,告訴咱們親信的幾個護軍統領,明日若有人入宮,一律不得阻攔!詔書我也備好了,是我做的太上皇遺詔,這事我最熟悉,在外人眼里,是看不出真假的。還有,你鑾儀衛那邊如何,阿迪斯你能穩住嗎?」和珅道。

「放心吧,就算布彥達齎還在,我也一樣制得住他們。阿迪斯這個鑾儀使,就是皇上看在阿桂面子上賞他的,他能有什麼作為?他公爵府我也遣人盯著呢,昨日皇上下旨,給他和那彥成加了級,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那彥成也沒什麼異動。明日步軍統領衙門加上鑾儀衛,足夠用了!至于姐夫的侍衛處、我佷子的前鋒營,只要他們能袖手旁觀,我們就足以安如磐石!」護軍營只能負責宮禁門戶守衛、開啟諸事,不能擅離職守,所以和珅與福長安也只要求他們開門放人,不強迫他們參與政變。

「好,按時間算,最好的兵諫時機,就是明晚,只要明晚咱們下了手,皇上就趕不上咱們!」和珅雖然對于幾個位置仍無絕對把握,但也已經下了決心,只等初七夜晚,兩路禁軍同時發動,一同向毓慶宮逼宮,先幫綿恩爭取議政王大臣的位置,如果嘉慶再執意與和珅抗衡,就另立新君,永絕後患。

初七日一如既往的降臨,這一日間,軍機處仍有部分要事需要批復,直到未末申初,各人方才退值。和珅、福長安作為輪值大臣,退值之後將隨身物什安放得當,便前往了乾清宮。

二人緩緩走入乾清門,看著「正大光明」的匾額與乾隆棺槨,福長安想著這一夜間,多半就要有大事發生,雙手也不禁漸漸抖動起來。和珅卻依然從容,看著漸漸西下的落日,不禁嘆道︰

「果然如此啊……乾清宮的樣子,和我想得一模一樣。」

福長安听著和珅之語,一時不僅好奇,也回過了頭看著乾清門,忽然之間,他的腦海之中,似乎也漸漸回響起了和珅先前的那些讓自己捉模不透的言語。

「一旦突生變故,僅憑我一人之力,不能兼顧宮中和外廷……」

「或許鑾儀衛還有地利之便呢?」

「步軍統領、護軍營、鑾儀衛、侍衛處,這條路通了,咱們的大計也就要成了……」

原來如此!

京城之中,朝廷的重要軍事力量主要有四支,就是和珅所言四支部隊,其中步軍統領護衛京城的內外城,護軍營把守皇城與宮城的門禁之處,鑾儀衛護衛皇城,也經常出入宮城護衛皇帝,而侍衛處則輪值于宮禁之中。

所以,如果和珅想要反制嘉慶,那麼步軍統領、鑾儀衛和侍衛處,他至少要掌握一大半才能派上用場。步軍統領在皇城之外,但人數眾多,鑾儀衛則在皇城之內,兩支部隊一屬和珅,一屬福長安,若是和珅真的孤注一擲,要行逼宮之事,那麼必然是要求兩支部隊由外而內,進入宮禁之中包圍嘉慶。而護軍營雖然不能隨意移動,但掌握宮禁門戶,沒有他們打開宮門,放兩支禁軍入宮,步軍統領和鑾儀衛想要逼宮,也是絕無可能。

按照禮制,一旦皇帝駕崩,必要先由皇帝與王公守靈,之後由朝廷重臣輪值,而此時朝廷之中,最重要的兩位大臣就是和珅與福長安,是以二人接替王公值宿乾清宮,幾乎便是必然。而一旦二人進了乾清宮,立時便要被封閉在禁中,再也出入不得,可這是嘉慶詔令,違背便是抗旨,到時候也是死路一條。所以和珅也不得不鋌而走險,主動「入甕」,以求嘉慶一時松懈。

而一旦和珅與福長安被困在乾清宮中,嘉慶多半當晚就會調動部隊,入宮捉拿二人,到時候二人要麼束手就擒,要麼被嘉慶定下謀反抗旨之名,總之是逃不掉了。而和珅對這一切,早在兩個月前就已經一清二楚,並準備了反制措施。

早在前一夜,和珅與福長安便已經通知宮外的步軍統領和鑾儀衛,初七之夜,入宮「兵諫」。福長安對此早有準備,但他計劃中,自己原本是要在皇城里交接兵馬,再帶著他們進入宮禁。可直到這時,他方才明白過來,和珅所計劃的,就是二人在乾清宮反客為主,與得到消息順利在護軍營面前成功進入宮門的步軍統領所部、鑾儀衛所部一道,反過來向嘉慶逼宮,所以和珅才會說,自己不能同時兼顧外廷的步軍統領所部和乾清宮。所以和珅才會想到,鑾儀衛有地利優勢,即便綿恩果真有異心,九門提督所部距離宮禁更遠,必然是福長安的鑾儀衛先到,鑾儀衛數量不如步軍統領,但熟諳宮中地形,可以一邊劫持嘉慶,一邊閉門與萬一反水的綿恩相抗。嘉慶從未上過戰場,多半也會擔心自己性命,到時候逼他下詔停戰,重開議政王大臣會議,也就順理成章了。

更何況,和珅執掌步軍統領衙門二十年,軍中不少將校,自任官起就只知道上司是和珅,此時即便換了綿恩,萬一綿恩與和珅針鋒相對,可能這些將校都不敢對和珅動手。甚至只要和珅和自己放出些綿恩圖謀不軌的風聲,還會有人積極將綿恩拿下。乾隆在位期間,對宗室一向嚴加約束,綿恩雖是親王,卻未必有和珅的影響力。既然如此,反倒也沒什麼可以擔憂的。

至于宮禁侍衛,這時因和福二人需要值宿,自然也就暫由淳穎代管,福長安與他交結得清楚,這一日他只需按兵不動,任由兩路禁軍作為,就足以完成大計了。而且即便淳穎加入嘉慶一方,畢竟輪值侍衛人數有限,淳穎又不擅兵事,只要鑾儀衛和步軍統領有一支人馬掌握在和福二人手里,淳穎也一樣不足為慮。

這樣看來,雖然不是全無風險,但形勢肯定是有利于自己的!

福長安看著和珅,也不禁露出了一絲笑容。

和珅轉過頭來,看福長安時,知他進了乾清宮,也已經看清了自己的用意,也不免放松了下來,微笑著點了點頭。

忽然,和珅又想起一事,問福長安道︰「呼什圖呢?我記得上午的時候,我還見過他,他當時還說,宮禁之內,一切準備就緒了呢。可是下午我就沒見過他,他也與我們交結二十年了,這個時候要是可以再助我們一臂之力,把毓慶宮的宮門開了,那就是再好不過。」

「我也沒見到他,不過毓慶宮算什麼?平日據說也只有十幾個人在那里宿衛,若是大事成了,還怕他們不成?」福長安眼看勝利的天平漸漸傾向自己一方,自然也不願意再去關注呼什圖這個已經無關緊要的砝碼。

「算了吧,他自己的事,自己能處理清楚。」和珅看著眼前的乾隆靈柩,心中卻又把「兵諫」之事反復思索了一番,乾隆棺木前那數十支蠟燭,也似心有靈犀一般,迎著和珅輕輕晃動。

「太上皇,您……您會保護奴才嗎?」和珅緩緩走進了宮中。

剩下的,就是等待那決定性的一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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