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調查了20多分鐘的寧露回來了，笑著說︰「導航的事問清楚了，咱們正在自己做，不過好像不是簡簡單單地做一個手機導航功能。」
周不器從脂粉堆里抬頭，問道︰「怎麼回事？」
「地圖的測繪和地理信息的搜集，主要靠著衛星和航拍，過去這幾年微點地圖跟國家地理局、測繪局有過合作，但微點地圖的數據主要是從四維圖新購買的。嗯，國內有兩家公司比較有……」寧露說到這里，伸手向上指了指。
周不器笑笑，「有關系，直說唄，沒事。」
寧露主要是不想讓在場的這9個新人小秘書知道太多商業上糟心的事，不過大老板都不在乎，她也無所謂了。
「對，有關系，分別是四維圖新和高德，他們可以從相關部門那里拿到數據，他們還有許多資質，可以去實地測繪，這些都是壟斷資源。」寧露頓了一下，「所以不管是谷歌地圖、百度地圖，還是微點地圖、隻果地圖，其實都是從這兩家公司里購買的數據。」
周不器微微皺眉，「就靠著兩家半壟斷的平台，就能把互聯網地圖做好？這永遠也別想跟外國的地圖服務相提並論。」
寧露道︰「相關部門應該也注意到了，在放寬權限向下發牌照了，百度地圖和微點地圖都已經拿到了互聯網地圖服務和導航電子地圖的資質，但是沒有基礎測繪資質。」
那九個小秘書都面面相覷，一頭霧水，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
周不器的理解力顯然要強上不少，「所以微點地圖、微點導航的功能，如果想做起來，大部分數據就要從四維圖新或者高德那里購買。買到數據制作成電子版，再根據我們自行搜集到的平台數據，對這個電子版做一些微調。」
寧露輕輕頷首，「對，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一明同學說的，還說以後外賣、網約車、共享單車的行業發展起來了，互聯網地圖的數據規模就會越來越大，越來越準確，就可以做一些反哺了，就可以更精確。」
周不器搖搖頭，「基礎測繪資質才是核心，是蓋房子的地基。互聯網的數據，只是基于地基上的磚瓦。」
寧露跟著他身邊，也慢慢學會了他的很多思維，笑著說︰「嗯呢，我問了，我說微點地圖、微點導航其實也是一個平台。外賣、共享單車、網約車這些渠道搜集來的數據，都是第三方的數據。可是最核心的應該是基礎測繪資質拿到的那些自營數據。自營才是一個平台的核心。」
周不器豎起一根大拇指，「真優秀！」
還真是這樣。
別說現在了，就算是十多年後，國內的地圖、導航類的產品，就沒有一款能盈利的，都是巨額虧損，只能花錢養著。
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缺少那些基礎的測繪數據，資源壟斷就有了叫價的資格，數據賣得越來越貴，導致地圖服務、導航服務虧損越來越嚴重。
這就很復雜了，因為四維圖新和高德的大部分數據也是從測繪局那里購買來的。
一般來說，地理測繪是由國家的財政撥款，作為國家項目來運營，每個地方都有一個地理局、測繪局，由當地的工作人員完成測繪，然後把數據集中起來，全國的地理面貌就出來了。
在這個過程中，測繪肯定會有很多疏漏。
高德和四維圖新也有基礎測繪資質，他們也可以養一批專門的測繪人員，搜集基礎地理信息，然後分享給測繪局，來抵消一部分的費用。
國家這麼大，需要的測繪人員太多了，養了這麼大一批人，還要有衛星、無人機，甚至是近距離街景的高清圖片照相機，還需要很多昂貴的設備。
這投入可太大了。
幾方都在虧錢，測
繪局要靠著撥款才能活，高德、四維圖新的盈利能力非常弱，互聯網地圖、互聯網導航產品更都是巨額虧損。
所以這基本上就是一個社會類項目了，就跟免費教育、免費醫療一樣，是一種為老百姓提供生活便利的社會責任的體現。
中端的高德和四維圖新還好，去年都上市了，都是市值幾十億上百億的大公司，在資本市場賺到了大錢。
前端的測繪局、後端的互聯網公司都是出錢最多的機構，是最能承擔社會責任的兩方，卻沒法盈利。
進一步地說，就是中間商在賺錢。
前端是國家，在不斷地財政補貼；後端是互聯網公司，也在不斷地燒錢補貼。
要是沒有中間商，虧得還能少點。
可這里一些有關系的家伙繞不開，沒關系的互聯網公司拿不到相關資質，就只能去投靠中間商去拿數據。
這些事情寧露沒有說，她也不一定知道，但是周不器觸類旁通，一下就想明白了。
這都是普遍現象。
就比如周不器在魔都買了一支球隊，已經改名為魔都太尊隊了，想要買外援……這跟歐洲的轉會交易完全是兩碼事。
曼聯想買個球員，俱樂部直接跟球員所在的俱樂部以及球員的經紀人談就行了，雙方俱樂部同意，球員經紀人同意，這事就這麼確定了。
國內不行。
太尊地產想引進一個外援，需要先跟足球協會談，由他們來指定一個經紀人。這個指定的經紀人再跟外援的經紀人和俱樂部去對接。不僅是外援，內援也是，俱樂部之間想隨便轉會幾個球員，這是不可能的。
這就出現了一個很夸張的現象，一個球員的轉會費是1億，實際上球員所在的俱樂部到手的轉會費可能只有2000萬。
甚至一個球員的工資是2000萬，實際上球員到手的工資只有500萬。球迷們不知內情，就會把球員給一通臭罵，說他們高薪低能。低能是低能，高薪還真不一定。
互聯網的本質就是點對點，就是去除中間商。
可有些中間商根深蒂固沒法繞開。
創新還真要小心翼翼才行。
要是像支付寶那樣把銀行都給繞開了，那就有點麻煩。
做地圖做導航，也要規規矩矩才行。
「不過有一點好處，」寧露輕笑著說︰「不過四維圖新和高德都上市了，都明碼標價了。一明同學那邊在考慮應對方案，是去收購還是戰略投資。四維圖新有著國企性質，大股東是國企，股權拿不到太多。如果是高德應該容易一點，只要肯砸錢，買下來也行。」
周不器回過味來，也重視起來了，「不能買，不能破壞他們中間商的性質。」
「啊？」
寧露微微一怔，沒太理解。
剛才他不是還說有意要收購高德嗎？總裁辦的意見，也有意全資收購高德呢，怎麼一下就變了？
周不器慎重起來了。
前世，馬老板的作風有點凶猛，上來就利用互聯網的性質，把高德這個中間商給消除了，直接大手筆地溢價把高德收購了。要知道，阿里是在上市之前收購的高德，相當于給了高德「原始股」。等阿里上市之後，原始股價格暴漲，高德過去的那些股東們都賺飛了。
這里犯了兩個錯誤。
寧露神色茫然，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麼。
周不器沉吟片刻，吩咐道︰「告訴一明同學，就說可以入股四維圖新，達成一定的戰略合作。高德就先別踫了。民營行業的中間商，要靠商業創新去盡量繞開。國企背景的中間商，一定要慎重。」
寧露轉頭領命而去。
圍坐在一圈的九個小秘書，眼神里就更困惑了，更不明白發生了什麼，感覺稀里糊涂的。
周不器對她們露出了一個笑臉，「我覺得這個陌陌挺好的！」
「啊？」
大家就都很失望，連連撇嘴。
這款產品實在是太三俗了。
周不器奇怪地看她們，「怎麼了？撇嘴干什麼？牧歌，你來說？」
趙李牧歌拉著長音，有些撒嬌地說︰「老板，這款產品太不正經啦！」
周不器道︰「但是能賺錢。」
趙李牧歌輕哼道︰「老板，你還缺錢呀？」
嚴琪琪輕聲道︰「學長，陌陌不符合咱們公司的價值觀吧？」
連少言寡語，長得最嬌小、顏值最高宛若畫中仙女的梁樂欣也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是呢，這款產品的性質不太好。」
周不器笑笑，做了一個下壓的手勢，伸出了三根手指，「第一，我不缺錢，但你們缺錢；第二，我沒說要以公司的名義投資陌陌；第三，投資不等于經營。投資的目的是賺錢，是低買高賣。管他們在做什麼呢，低點買入，高點賣出，賺到錢了才是真理。」
很多人都分不清投資和經營的區別。
如果是戰略投資，公司違法亂紀了，資方和管理方都有責任；如果是財務投資，那就不重要了，不管這家公司干出了多麼傷天害理的事，都跟資方無關，資方的目的就是低買高賣地賺錢。
周不器補充了一句，「就像有人買了洛克希德‧馬丁公司的股票，你不能說他是在資助美**方；有了買了谷歌的股票，你不能說他是資助外國公司打壓國內互聯網企業；有人買了安利的股票，你也不能說他參與了傳銷。財務投資是為了賺錢，跟具體的業務經營沒有關系。」
小秘書們都有點發懵。
倒是丸子頭的卓文思才思敏捷，抓住了一些信息，試探著問︰「老板，您……你剛才說你不缺錢，我們缺錢，這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