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是申王府的人?」
官家坐在延和殿里,黑著臉問道。
李道法低垂著頭答話,看不清臉上的神情。
「回官家的話,庾提點和圓慧監寺的親近心月復都說過,當晚有人趁黑來拜訪,然後就出事了。小的們順著蛛絲馬跡查過去,發現拜訪庾提點的人,是申王府的一位外管事。拜訪圓慧監寺的,是申王府的兩位護衛虞侯。」
「兩人是申王府的熟客,時常進入王府。也時常有王府的人過來拜訪。所以建隆觀和上方寺的人都沒注意。」
官家許久沒有說話。
「那兩戶人家的兒女找到了?」官家的聲音有些發飄。
「回官家的話,開封府的人一路追查,今天早上在祥符縣下河鎮某處院子里,找到了王四郎和張家姐兒。只是」
「只是什麼?」
「王四郎和張家姐兒的雙目都已失明。」
「失明?」官家驚聲問道。
「是的官家。小的們搞到了開封府的口供。王四郎和張家姐兒說,他們分別在建隆觀和上方寺被人迷暈,醒來後就一直被關在某處。每日時刻有人強行給他們眼楮里抹藥,使得他們流淚不止,沒幾天眼就瞎了。可是那些人還不放過,依然抹藥催淚。」
「昨天晚上有人把他們裝上車,七轉八轉,帶到一處院子里。然後今天早上,有人沖了進去,才知道是開封府的捕快找到他們了。」
「催淚?」官家低聲說了一句,突然揚聲問道,「那兩人真是雙瞳?」
「小的沒見過那兩人。不過小的手下見過。雖然眼珠已經灰白,但依然看得出是雙瞳。」
官家閉上眼楮,臉上的肌肉在不停地抖動,最後才咬牙擠出了一句,「俺的好兄弟啊!」
他猛地抬頭,盯著李道法,「你說,九哥為何放過那對男女?」
李道法心里一顫,官家,俺怎麼知道?
可是又不能不回答。他絞盡腦汁,靈光一閃,還真想到了。
「官家,要是王四郎和張家姐兒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簡王殿下會一直追查下去的。大家都知道,簡王殿下還是有些手段。」
官家贊同地點了點頭。
「十三哥豈止是有些手段。徐二貴兄弟,那麼隱私的案子都被他給查出來,還順手滅了河西家的伏擊,端了契丹兒的老巢。九哥怕了,生怕事情拖久,十三哥親自下場查案,很快就能查到他頭上。權衡利弊之下,就把那對男女放生,省得十三哥再追查。」
「官家聖明!」李道法連忙高聲呼道,神情放松。
「十三哥真得沒有追查這件事嗎?」官家又問道。
「官家,此案一直是開封府在查辦,張通判親自督辦,下面的捕快們很用心。簡王殿下只是問過幾次案件。」說到這里,李道法微微頓了一下,「小的沒有發現簡王府的人追查此案的跡象。」
官家點了點頭,臉色緩和了許多。
「官家,簡王殿下求見。」梁從政在殿門口稟告道。
「十三哥來了?什麼事?」官家猛地一驚,月兌口問道。
「官家,小的沒問。不過看簡王殿下的樣子,像是有什麼急事。」
難道十三哥知道了?
他一向聰慧,肯定猜到那對兒女被綁架,庾提點和圓慧監寺被害,幕後是申王所為。
他來興師問罪,向朕告九哥的狀?
官家頭都大了。
他知道申王這些惡行,要是公諸于世,肯定在朝野引起軒然大波,諫官們會群起攻之,九哥就會被問罪。
皇家連出丑聞,自己這個做官家的面子掛不住。而且九哥從小眼疾,父皇生前一直叮囑不要虧待他。
問他的罪,有些于心不忍。
「六哥,六哥!俺要向你討份詔書,好好收拾那些混賬!」趙似的聲音在殿門口叫嚷著。
官家看了李道法一眼,他乖巧地往旁邊一站,變成隱形人。
「你嚷嚷什麼?剛進東華門就听到你聲音了。」官家沒好氣地說道。
「嘿嘿,沒打擾六哥處理朝政吧。」趙似笑呵呵地問道。
「沒有。你要收拾誰?」
「六哥,當然是收拾哦,老李也在啊。那就沒錯了,皇城司也收到消息了吧。這些混賬,居然敢跟本王打擂台!不收拾他們,那些痞子們不知道馬王爺幾只眼!」
官家開始以為說得就是申王的事,可是听著覺得有些不對。
「十三哥到底要收拾誰?」
「那些廂軍和鋪軍里的**子啊。六哥不說下詔成立內外城警察廳,負責開封內外城治安。還把原本的廂軍和鋪軍調撥給警察廳,加以整飭編練。」
「有些**子,到處煽風點火,造謠生非,準備鼓噪鬧事,拒絕並入警察廳。還不是不願整飭編練,想繼續混糧餉,繼續過敲詐勒索店鋪、在市井作威作福的日子。」
听到趙似憤然地說道,官家滿臉的詫異,「十三哥說的這件事?」
「是啊,俺就是來向六哥討份旨意,好去處置這些混賬。」
官家輕輕舒了一口氣,「好,朕立即給你一道御筆,命你全權處理此事。不過十三哥,你怎麼處置這些廂軍和鋪軍,可有上萬人。」
「六哥放心,俺早就想好法子了,人手早就撒下去了,就等著六哥你的詔書立即開干。」趙似把自己的計劃簡單地說了一遍。
官家拍手叫好,「好,十三哥用起智謀來,有智將風範啊。」
「嘿嘿」趙似得意地大笑起來。
接過官家的御筆詔書,趙似準備要走時,欲言又止。
「十三哥,還有什麼事?」
「六哥,上午俺接到嵇仲先生的通報,開封府找到王四郎和張家姐兒,只是眼楮都瞎了。正好老李也在這里,六哥,俺就是問一句,真是九哥?」
官家緩緩地點了點頭。
趙似默然一會,喟然道。
「家丑不可外揚,都是親兄弟,打斷骨頭連著筋。再說了,九哥確實不容易,可是又何必行此邪術呢?嗯,肯定是下面那些人,想投九哥所好,才做下這等禍事。」
官家也長嘆了一口氣,臉上帶著欣慰。
「九哥,確實不容易,他被手下人給蒙蔽了。李道法!」
「臣在!」
「叫開封府給苦主一筆錢,再讓那對男女結成姻緣,互相扶持過日子吧。那些瞞著九哥為非作歹的家伙,悄悄地嚴懲了。」
「遵旨!」
外城城西廂的廂軍軍營里,一個廂軍十將在慷慨激昂地煽動著。
「俺們原本就要活不下去,再改投到警察廳,更活不成了。俺听到確定的消息,一過去就就俸糧全部減半,衣服絹棉也全部取消!直娘賊的!這不是在欺負老實人嗎!不行,必須鬧一鬧!」
「對!不鬧他們不知道俺們的厲害!」另一位長行高聲附和,然後神神秘秘地說道︰「俺有位兄弟在神衛軍,他說了,禁軍的兄弟們也是一肚子激憤!」
說到這里,長行更加的憤怒,仿佛被人搶了婆娘,刨了祖墳。
「俸糧不給足不算,還要搞什麼整飭編練!屁話!都是當官的找借口減俸糧。俺們這邊一鬧,禁軍那邊馬上跟進!二十萬人馬鬧事,官家和執相們也得掂量下。」
兩人一唱一和,軍士們,有了些反應,有幾個人也變得激憤起來。
「只是這麼一鬧事,就算鬧成了,還是要揪出一批人來當首犯斬首。誰願意挑這個頭?」
角落里的一個聲音把最關鍵的問題點明了,營舍里瞬間沒了聲音。
看到氣氛又下去了,十將和長行對視一眼,然後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你們這是當奴才當上癮了?被人這麼欺負還不肯出聲?到時候大家伙一起鬧事,誰知道誰是挑頭的?」
「就是,俗話說,法不責眾!官家和宰相們總不至于把俺們數萬廂軍的腦袋都砍了吧?那還不得天下大亂?」
一個押隊沖了進來,厲聲喝問道︰「你們還在干什麼?第二指揮的人都鼓噪起來,準備去樞密院討個公道。」
他掃了一眼眾人,說出的話更有煽動性。
「憑什麼把俺們打發去了開封府?至少得把拖欠俺們的俸糧補足了。」
「對!補足了再說!」
听到補足俸糧,營舍里大部分軍士們都來勁了,紛紛起身響應著。
隨著七嘴八舌的煽風點火,軍士們越來越激憤。營舍里鬧哄哄的,成百上千的人高呼著「發糧!不去!」
他們咬牙切齒,恨不得馬上沖到樞密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