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洗盡青衫輦路泥(一)

作者︰破賊校尉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官家,對面就是河東郡境界了?」明朝霞看著前方咆哮的黃河,好奇地問道。

「沒錯,我們要過的這個渡口,就是大名鼎鼎的風陵渡。」趙似看了看在遠處恭送自己一行的河南郡守李夔等人,轉過頭答道。

「官家,听說河陰、垣曲、芮城等地都可以過黃河,為何我們要繞到這里過黃河?」

「原因有二,其一,朕想再好好看看這條開封經洛陽通往潼關的直道。上次回京,忙著趕路,沒有仔細看。」

「其二,從那幾處渡河,過了河就是太行山、王屋山和中條山。」

明朝霞靜靜地等著,可是趙似說到這里卻沒有下文。她眨著美目,好奇地盯著趙似,期盼他說出下文。

「意會就好了。」趙似偏偏不肯明說,故意逗她。

明朝霞卻是聰慧之人,很快就找到自己認為正確的答案。

「官家,你擔心這三處山林里,有山賊歹人伏擊巡幸隊伍?」她對于這個答案很是驚訝,不敢置信。

「怎麼可能?官家,敦輿山亂事之後,官軍把太行山、王屋山、中條山等山林僻遠地方,清剿得干干淨淨。怎麼還會有心懷不軌的山賊,敢襲擊御駕?」

「哈哈,是你想多了。其實朕的意思是河陰等處過河,需要從太行、王屋和中條山道走,才能進入河東。巡幸隊伍,除了內侍宮女、御前侍衛,幕僚隨從,宿衛、侍衛、驍騎三軍,林林總總三千人。」

「又行李繁雜、車輛眾多,很難通過狹窄的山道。從風陵渡過河,沿著河中平坦道路一路北上,再沿著汾河而上,就要容易多了。」

「原來如此。」明朝霞舒了一口氣,「臣妾還以為地方如此不靖。」

李芳走了過來,「官家,娘子,前面渡船已經準備好了。皇後、德妃、昭儀和昭容娘子,帶著皇子公主,下了馬車,等著官家和貴妃娘子。」

「那我們過去吧。」

到了渡口,皇後曾氏和德妃李氏在說著話,昭儀劉氏抱著小皇子,在逗弄著他。昭容烏雅漢其娜臉色發青,看到趙似走過來,像是看到救星一般,沖了上來,拉著趙似的手,可憐巴巴地說道。

「官家,我們能不能不坐船?」

她漢語說得很生硬,但大家都能听得懂意思。

「昭容怕水?」劉氏的臉笑得像只狐狸,「哦,臣妾知道了,漠北沒有水,所以昭容望而生畏。」

「胡說,」趙似笑著反駁了一句,「烏雅漢其娜出生在薛良格河畔,那是漠北少有的大河,她從小就在河里戲水沐浴,怎麼會怕水?她怕坐船。薛良格河再大,也不及這黃河的寬度一半,遄急不及三分之一。」

烏雅漢其娜拉著趙似的胳膊,可憐巴巴的像一只小羊羔,望著趙似,連連點頭。

「我家旁邊的薛良格河,平緩得就像一條綢緞,就連河里的魚兒,也比羊兒還要走得慢。」

烏雅漢其娜夸張的話,引起了眾人的哄笑聲。

最後,在趙似的攙扶下,烏雅漢其娜這才臉色慘白地走上渡船。

「怎麼樣?你閉上眼楮,想象一下。其實坐船就跟騎馬一樣。」趙似安慰道。

烏雅漢其娜感受了一下,搖了搖頭,「是有點像,都是晃來晃去,飄在空中。又有點不像,可臣妾說不出哪里不像。」

趙似一激靈,不由自主地說道︰「一個是左右搖晃,一個是前後搖晃。」

烏雅漢其娜猛地拉住趙似的手,驚喜地說道︰「沒錯,是這麼個感覺。」

大家在船艙里坐下,皇後曾氏問道︰「官家,這次巡幸太原,去五台山替太後進香,臣妾听聞,朝野非議很多。」

「任由他們非議好了。其實啊,這次出來,朕特意逗個大圈子,把河東、河北、山東轉一圈,就是想好好模一模地方的底。」

「不是有國情檢錄局以及華夏通訊社的數據和簡報嗎?」曾氏不解地問道。她監國數月,對政務上的事情已經非常熟悉了。

「看那些冰冷的數據和簡報,跟親眼所見,完全是兩回事。而且官吏們自古就有報喜不報憂的傳統,他們的春秋筆法,搞不好就把朕糊弄住了。」

李氏听出趙似話里的含義,問道︰「官家是擔心地方有積弊憂患?」

趙似看了她一眼,這位自號易安居士的女才子,確實才思機敏。

「沒錯。朕的天啟新政,看上去搞得轟轟烈烈,其實朕心里明白,它還只是個半吊子變法。」

明朝霞奇怪地問道︰「官家,天啟元年開始新政,你和宰相章公一干人等嘔心瀝血,做了很多事情,為何說只是半吊子的變法?」

「很多事情?千頭萬緒,從新布局,需要做的事情非常多,卻都是伏筆準備,真正見效發力的事情都不多。就像朕在元符二年,忙忙碌碌,好像做了很多事,其實說來說去,只做了兩件事,一是聚人心,二是抓軍警之權。」

「轉回來看天啟新政,搞了三年多,其實就辦了四件事,一是增加賦稅。進行鹽、糖、茶、酒改革,放開海內外商貿,規範商稅和關稅;二是搜錄天下田地和人口;三是培養了一批官員;四是剪除最大的外患。」

趙似扳著手指頭說道。

「剪除最大的外患?官家說的是滅西夏?」明朝霞問道。

「是的。西夏在西北月復地,又豺狼成性。一旦我朝內部生亂,這頭豺狼肯定會按捺不住。與其到時反受其害,不如先咬牙把它鏟除了,安安心心進行後續的新政。」

德妃李氏明白趙似話里的意思,「官家,你是說天啟新政搞了三年多,辦了四件事,其實還只是大動干戈前的預備?」

「沒錯。真正的天啟新政是一道大餐。朕和章公這三年殫精竭力做的事情,其實只是把火生起,把鍋架起,把材料備好,再把做大餐時可能遇到的干擾,比如要來偷吃的老鼠、黃鼠狼,先弄死。」

明朝霞听到這里,有點急了,「官家,折騰了三年多,臣妾以為都要上菜了,你卻說菜都沒有下鍋?」

趙似哈哈大笑,曾氏在一旁替他解釋道︰「‘治大國,若烹小鮮’,既要把材料佐料都備好,又要把火候調校好。」

「皇後娘子說得沒錯,要注意火候。火候不到,這鍋菜就夾生了;火候過了,這鍋菜就糊了。不到地方親眼看看情況,這火候真不好掌握啊。」

趙似的話讓眾人都陷入沉思。

烏雅漢其娜看看這個,又看看那位,強忍著心中想吐的感覺,好奇地問道︰「官家,你們到底在說什麼?一會像是在討論國事,一會又像是在討論做飯?國事跟做飯,怎麼挨得上邊?」

一個浪打來,船左右晃動了一下,烏雅漢其娜心肝尖尖都在顫抖,連忙拉住了趙似的胳膊。腦子卻沒有停下,繼續在思考這個問題。

自從進入宋宮後,好強的她努力學習官話;努力識字;努力跟大汗的其她幾位可敦打成一片;努力地理解她們說的一切。

就算是在這個環境,她也不肯放松,很快被她想到了共同點。

「我知道了。治國和做飯是一樣的,官家就像做飯的大廚,做好飯菜,給誰吃,不給誰吃,都是他一個人說了算。是那個一言好多個大銅鍋!」

趙似和眾女先是一愣,隨即忍不住大笑起來。

看到大家的笑容,烏雅漢其娜知道自己可能理解錯了,可是又不知道錯在哪里,有些尷尬又有些不知所措。

趙似伸出手去,幫她捋了捋被河風吹動的一縷頭發,笑著說道︰「你這麼理解,也沒錯。」

烏雅漢其娜笑了,仿佛春天里草原上最美麗的花朵。曾氏、明氏、李氏都笑而不語,唯獨劉氏撇了撇嘴,有些不屑。

很快,船靠岸了,韓甲先在艙外稟告道︰「官家,河東郡守常官人率文武在渡口接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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