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奇陣

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心里一旦種下恐懼的種子,不知不覺間,就會在潛意識中被無限放大,飛快的長成參天大樹。

而如慕容定這般心堅似鐵、聰睿眼慧,一眼就能看透本質的人物,又有幾個?

九成九的人,也只是慕容青孤這一種。

短短半日,他已是第三次看到天雷。

一次比一次看的真切,也一次比一次害怕……

方才那雷炸響時,離他雖足有四五丈,卻是在一群騎兵的頭頂上炸開的,慕容青孤看的清清楚楚。

火光爆開的一剎那,有如大風吹過了麥浪,就近的騎兵仰頭就倒。也不知是何物,看著竟像是利刃,密密麻麻的釘在臉上和身上,血液不停的往外噴……

這就是父汗所說的,只是一顆大一點的火球?

更恐怖的是,天知道李承志還能來這麼幾次,是不是每一次自己的運氣都這麼好,能死里逃生?

無窮的懼意在慕容青孤的心中蔓延,鑽遍了身上的每一個毛孔。

他一拽馬韁,狠狠的一刀扎在了馬股上……

身側的親衛猛的一僵。

世子跑了……

世子竟然跑了?

好不容易被慕容定激起來的一絲士氣,眨眼間就崩塌的干干淨淨。近兩千胡騎哭著、喊著,瘋狂的打著馬,跟在慕容青孤的身後,往中陣沖去。

兵敗如山倒……

副將驚的頭皮發麻。

他想到殘部會潰,但沒想到會潰的如此之快?

怕是連慕容定都未料到。

但誰又能想到,慕容青孤別說取李承志的項上人頭,連李承志的號旗都未看清,就如老鼠見到了老虎,嚇的打馬就逃?

如果他不逃……不,如果慕容青孤這個禍害不在,兩千殘部即便懾于天雷之威,就算明知必死,但為了不讓妻兒老小、子孫後代淪為任人欺凌、比牲畜還不如的奴隸,也會擠出最後一絲勇氣,盡可能的阻擋白騎的沖勢。

但慕容青孤未戰先逃就罷了,竟率所部沖向了己方中陣?

這與陣前叛敵又有何異?

就算有十條命,都不夠左汗王和大汗砍的。

要連驤衛都要是被慕容青孤沖潰了,慕容青孤是什麼下場,自己也只會是什麼下場……

副將猛的一咬牙,厲聲吼道︰「中陣後撤,快快快……予殘部傳令,未戰先潰者殺無赦,誅三族……放箭……給我放箭……」

剎那間,吼聲如雷,箭如蝗雨。

「嗖嗖嗖……嗤嗤嗤……」

箭矢入肉的聲音,夾雜著淒厲的呼喊,仿佛湊起了索命的樂章。

比起對天雷的恐懼,箭矢射在身上的劇痛更為直接……

人且不論,馬先做出了選擇。

中箭的戰馬要麼止住了蹄,要麼試圖轉向。

但後面的還在往前沖,哪能止的往?

仿佛兩座山狠狠的撞在了一起,人落馬鞍馬倒地,後面的又沖勢不減,馬蹄準準的就踩了上去……

慕容青孤遍體生寒,卻又汗如雨出。

若非父汗授令,驤衛怎敢朝自己射箭?

慕容定,我可是你的嫡長子……

轉瞬間,慕容青孤萬念俱灰,感覺整個世界都背叛了自己。任憑箭支射在魚鱗甲和馬鎧之上,敲的鐵甲「叮叮當當」直響。

「慕容青孤,你竟敢率部沖擊中陣?」

听到驤衛的厲吼,慕容青孤如夢初醒。

自己只顧著逃命,竟犯了死罪?

完了……

何止是世子之位不保?

十顆腦袋都不夠砍的……

「慕容青孤,沖回去……」

近百驤衛又吼著,「李承志只有二百騎……取了他項上人頭,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

對,自己還有機會……

極度驚懼之下,有如福至心靈,他竟然開了竅︰只要那天雷不砸到自已頭上,自己未必會死……

慕容青孤狠狠的一咬牙,竟調轉了馬頭︰「兒郎們,隨我沖回去……李承志,拿命來……」

……

李承志恨的牙都要咬碎了。

听說過驅趕俘虜、流民,甚至是部曲充當炮灰,但從未想到,竟有親爹逼著兒子當炮灰的?

而且還是嫡長的世子?

慕容定何止是無恥?

狠絕都不足以形容……

真不愧為慕容家的優良傳統︰殺起至親來,比殺仇人還狠?

李承志也基本猜出了慕容定的謀劃︰無非就是拿不準這天雷到底有多大威力,更或是已猜到這天雷也不是自己想引來就能引來的,想逼著自己提前消耗在這些炮灰身上。

想也能知道,慕容定但凡動動腦子就能看破︰這天雷真要是說引就引,且想引多少就引多少,他李承志還用的著逃?

李承志沒半絲猶豫,摘下第二個手雷點燃,掄圓拋了出去。

也不知道該說慕容青孤運氣太好,還是倒霉到家了,最後一顆手雷,又在離他不遠的地方炸了。

更巧的是,一顆彈片直直插入了戰馬的眼楮。

劇痛之下,戰馬被激起凶性,不但沒有減速,反而沖的更快。任憑慕容青孤將吃女乃的力氣都使了出來,馬頭卻偏都不偏一下。

看世子如此神勇,原本心如死灰的潰兵,竟被激起了幾絲血性。

就算被天雷炸死在此處,至少不會連累家人……

有第一個就有第二個,慕容青身後的潰兵越來越多,浩浩蕩蕩的沖向白騎。

「各部停止後撤!」

副將急聲下著令,又猛松一口氣︰幸虧自己果決,沒有亂了陣腳……

他微一沉吟,朝左右喝道︰「須卜,但見世子有不支之像,便率所部迎敵……叱斤,率部後撤兩里,列長陣,以防李承志分兵突圍……」

左右軍將各自領兵布置,副將抬起頭,觀察著越來越近的白騎。

白騎與慕容青孤之間,已不足百丈。

原本是沒有這般遠的,但兩次「天雷」之後,慕容青孤何止退了一里?

甚至逼的驤衛都不得不退,以免被潰兵沖垮。

近了……近了……

副將緊緊的盯著遠處,猜測慕容青孤能堅持幾息,那李承志,是否又會引下……嗯……天雷?

若只听聲勢,還真有幾分天雷之威。

幸虧左汗王有先見之明,先派殘部試探,讓驤衛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

正思量著,副將雙眼一眯。

那白騎,好似有些不對?

「看仔些細,白騎那備馬身上是何物?」副將急聲問著身邊的屬下。

何物?

屬下雙腳踩蹬,站直身體,抻著脖子張望著︰「似是氈帳、水囊、草料……嗯,馬尾好似還反著光?」

副將心里一跳︰自己果然沒看錯,那馬尾處果然反著光?

要說是鐵甲的緣故,那馬分明就未披鎧,而且只是尾處反光。

也更不可能是汗,不然馬全身都該是亮的才對。

那還能是何處而來的光?

再仔細一看,副將又是一怔︰此時正值盛夏,遍野都是青草,備些豆料有情可原,但何需戰馬馱背干草?

正自狐疑,白騎竟又有了動靜。

李承志果然分了兵,一部迎向了慕容青孤,余部稍一轉向,斜插向南。

幸虧自己有先見之明,做了布置……嗯?

那馬身上,竟冒起了煙……不,燃起了火……

副將悚然一驚,眼角狂跳。

李承志哪是分了兵,分明只是分了馬……

更詭異的是,那馬身上竟然著起了火?

好個賊子,果然名不虛傳,竟能想出這樣的奇計?

莫說慕容青孤已被嚇破了好幾次膽,哪怕他戰意滔天,此次也是必潰的下場。

等他一潰,絕對又是如方才一般,直沖中陣而來。

這一次已不是恫嚇、更或是用箭能射回去的了。

那些馬身上,可是燃著火的,別說箭,哪怕前面是刀山,也直沖不誤……

副將如墜冰窟,通體發寒,用起全身的力氣嘶吼著︰「變陣……轉向,向南……向南……快快快……」

麾下皆是久經陣戰之輩,見此情形,哪還不知情勢危急?

四處頓時響起呼喝聲,又急又慌。各隊騎兵奮力的催著馬,生怕被波及……

……

李承志有多怕死?

想想他剛穿來的時候,怕被人識破根腳,不要命一般的想逃出李家堡的那段過往……

而今日此時,更是他兩輩子加起來都未經歷過的險境。

李承志自然要絞盡腦汁的想辦法逃命。

雖然後世影視劇中經常演繹,但真正的歷史中,「火牛陣」,「火馬陣」之類的戰術的應用記載真心不多。

更像倒霉催的一樣,李承志穿的還是歷史進程也就剛剛一半的南北朝,要是沒有契機激發一下,他一時半會還真不一定能想得起來。

還好,戰例雖少,恰好就發生在南北朝之前。

把史書基本當兵書讀的李承志,看到《後漢書‧楊璇傳》時,將其中一段牢牢的記在了心里︰

璇任零陵太守,猾賊相聚。賊眾多而璇力弱……璇系布索于馬尾,以火燒布,布然馬驚,奔突賊陣……

所以,李承志都快把自己佩服死了︰幸虧夠怕死,不然早躺平了,哪會如此好學?

布料不但是現成的,而且極易燃︰宇文元慶送來的那些財貨中,絲綢有近百匹,別說只系馬尾,給五百匹備馬做套衣服都夠了。

發動之前,戰騎居中,備馬各置兩側,然後前後用繩連接。點火之後,各騎只需丟開備馬的韁繩,火馬就會月兌離本陣,在頭馬的帶領下,整整齊齊的直沖向前……

而此次,李承志只用了一半的備馬,剩了一半以備不時之需。

而原本三列的鋒矢陣,此時也成了兩列……

PS︰提前過了個節,一不小心就晚了……

咳……嗯,也祝各位小哥哥小姐姐節日快樂,就像年輕帥氣、顏值不輸主角的作者君一樣,永遠十七歲!!!

當然,保底月票還是要求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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