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三章 智商稅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似是打翻了天仙的粉盒,大雪紛紛揚揚,飄飄灑灑,自天際落下。突來一陣微風,雪花似舞似醉,忽聚忽散,輕輕盈盈,漾漾悠悠。

天色漸明,天地間白茫茫一片,銀妝素裹。所見之處,無論是山、還是樹,或是城,以及宮,都被厚厚的大雪覆蓋。就如一個個裹著白襖的胖子,雖大卻憨態可拒。

已到上值之時,官道上車水馬龍。車輪輾壓在積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怪響,夾雜著馬兒的響鼻,及行人滑倒時的哄笑聲,雖噪雜,卻愜意。

喝了一口滾燙的熱酒,哈了一口霧氣,元演只覺舒暢至極。

「美景、美酒、美食……美人!」

手指劃過熱氣騰騰的鍋子,順勢拐了個彎,就鑽進了美姬的懷里。入手之處,溫滑如玉。

幾下撥弄,逗的姬妾嬌吟不止,卻還沒忘了恭維元演︰「將軍……好詩……」

「哪里濕?」

元演婬婬怪笑,身體一傾,整只手都滑進了姬妾的衣袍。

似是覺的姿勢不對,元演本能的伸直了腿,卻忘了車箱正中還立著一支燒著火的銅鍋。

猛覺腳上一燙,元演哎喲一聲,慌忙翻起了身。

還好沒有踹翻銅鍋,不然半條腿不得被燙熟?

姬妾被惹的不上不下,好不難受。一張臉粉女敕欲滴,睜著一雙桃花眼,幽怨的看著元演。

見元演只是扶著銅鍋,好似比她還要寶貝,姬妾不情不願的合攏了衣領,幽怨道︰「妾回府敬候將軍,等將軍下值,再陪將軍‘吟詩’……」

回府?

一想起昨夜于元琛府中飲宴之時,那歌女曼妙的身姿,元演就止不住的心頭起火。

「對,今日定要早些回府,飲酒、吟詩、听曲,不然豈不辜負如此美景?」

元演興奮的回了一句,又掀開窗簾,看著漫天飛雪贊道,「浮生只合樽前老,雪滿洛陽道……好曲、好詩、好才氣……」

一听這句詩,再听「好曲」二字,姬妾便知,元演在念叨昨夜剛領回府的那個歌姬,心中頓時醋意大作。

「將軍可知,此詩並非那賤……那姬伶所作,而是李詞,故而何來才氣可言?」

我管她有無才氣,不知爺爺只看表相麼?

再者日日與那小賊同處一衙,我焉能不知此詩出處?也就只有李承志這樣的騷包,才會在「詞」之前冠以姓?

雖不是他自己冠的……

突覺馬車停下,听到車外說話之聲,元演便知已到了金墉城下。邊穿著靴子,邊指使著姬妾︰「少聒噪,再往鍋底添些炭,千萬莫讓火熄了……早些回府……」

姬妾恨的銀牙直咬︰合著你讓我來,就是為了看鍋添炭?

還以為能入得皇城,見見世面?

收拾停當,披了棉裘,元演跳下車,又讓侍從抬了銅鍋,背上肉食,哼著小曲入了金墉城。

一處衙堂三十多間房,上有飛雪飄飄,下有霧氣裊裊,仿佛置身于仙境。

那是各房衙吏和兵卒在燒炭盆,故而煙霧迷漫。

往中衙瞅了瞅,看門口已掛上了遮風保暖的棉被,元演頓時眉開眼笑︰終于不用受這煙薰之苦了。

掀開門簾,剛入堂門,便覺一股熱浪撲面而來。炭盆足擺了四五處,早燃盡了濃煙,正冒著紅彤彤的火光。堂內被燒的溫暖如春。

元淵只穿著一件薄裘,跪坐于一處矮榻之後,核算著一本帳冊。

「就知中郎廢寢忘食,定比下官來的要早!」

不著痕跡的拍了一句馬屁,元演又指點著衙吏抬來一張幾案,置于元淵身側,而後將銅鍋擺了上去。

眼前突然多了一具如鼎一般的物事,且飄著絲絲香氣,元淵停下筆,詫異道︰「何物?」

「火鍋,李承志搗鼓出來的!」

似是嫌熱,元演解著裘袍,又左右環視一,「那小賊還未到?」

「早到了……昨夜甲旅被積雪壓了帳,此時正帶著兵士遷營!」

元演一听,好不幸災樂禍︰「活該!勸他早些遷,偏不听,傻了吧?」

元淵也不接話,只是仔細的打量著銅鍋,很是新奇︰「這里何物,其中煮的是肉食吧,竟如此之香?但此鼎壁卻如此之薄,竟還不足半分(一分大致三毫米),且如此之勻?哪里尋來的?」

以南北朝的技術,不是打不出這麼薄的銅皮,而是攤不成這麼大的一塊,且做不到該圓的地方圓,該梭的地方梭。

元演哭笑不得︰你放著鍋里的美食不看,卻研究煮食的鍋?

「應是錘的吧?」

元演敷衍了一句,揭開了鍋蓋。

「此乃李承志新制,名曰‘火鍋’。我昨日才得一見,很是美味。早間起身便讓廚娘切制,已煮了一路,早已爛熟,中郎且嘗嘗……」

鍋里鋪滿了肉片,有肥有瘦,有羊有牛。值炭火正旺,湯汁翻滾不止,騰起陣陣霧浪。一股肉香撲面而來,只是幾息就彌漫了整間衙堂。

幾個佐官屬吏食指大動,不住的抽著鼻子,吞著口水。

「肉切的夠多,油料備的也足,都來嘗嘗……」

元演邀著堂中諸官,又指使著司吏,「先予郎中盛上,記得湯肉各半……」

「這不就是銅甕煮肉?值得你如此興師動眾,專程從府上帶過來?」

元淵好笑道,「還不如這薄如紙的銅鍋令人新奇……」

「中郎一嘗便知!」

元演哈哈笑著,「下官昨日也是如此以為,但三弟告訴我,只是這一鍋湯就值十金?而這滿共不足十斤重的銅鍋卻被李承志賣足了一百金,故而哪怕是白水煮肉,吃到口中也能值而又值……」

仿佛听到了驚天奇聞,堂中諸人都愣住了。筷子上夾的好似不是肉,而是真金一般,都不敢往嘴里送了。

一鍋湯,竟值十金?

堂中那兩個從八品的屬吏,一月的俸錢才是多少?

八百文而已,堪堪合五金,等于兩月才夠買這麼一鍋湯?

還有這銅鍋,連鍋帶架至多七八斤,竟翻了十倍有余?

就連元淵都不可思議的瞪圓了眼楮︰「胡商所售的波斯鎏金銀壺才值幾金?」

「著啊?」

元演雙手一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那小賊就是這般說的,說是請了波斯的巨匠打造,故而賣的貴一些。但他那府中諸人,我哪個不認得?莫說波斯巨匠,連胡子長些的都不見一個……」

听他語氣夸張,元淵露著笑意,夾了一塊肉放進了嘴里,不由的一聲贊嘆︰「確實美味……這湯又是何典故,為何能值十金?」

「不是值不值,而是李承志就賣這麼貴!故而我才常罵他是賊……不,比明搶暗偷還要來錢快……」

元演罵罵咧咧的從裝有食材的褡褳里翻了翻,模出一塊用紗布與棉紙包裹的物事。

「就是這東西,李承志聲稱用了百多種名貴香料,添以虎骨、熊掌能珍材熬制,又以牛、羊、豕等油脂凝之。食之用水煮化,煮以肉食即成,甚是便利……

他與我三弟在合謀,欲在南城建一處樂館,專售這火鍋,還有他那烈酒……」

一個屬吏驚呼道︰「再是美味,但只是一鍋湯就售十金,有幾人能享用的起?」

「有貴的,自然就有賤的,少用幾種香料與名貴食材不就行了?最賤的一種油料,李承志才只賣幾十錢。包括那鍋也一樣,有一種生鐵鑄制,稍重些的,一口只賣三五金。若是庶民,拿口瓷甕也能煮食……」

元演撓著下巴,瞅著銅鍋說道,「他說這值百金的銅鍋與值十金的香料,就是專收我與中郎這等富人的……的什麼稅來著……還說千萬別嫌貴︰堂堂宗室之後,貴冑之家,拿口瓷甕煮食,得被人寒磣死……」

「就他歪理多……也是奇了,他怎就能琢磨出這般多的生財的門道?天涼賣不了冰,他就賣豆腐、賣精鹽。甫一天寒,就賣起了這火鍋?他要這麼多錢做甚?」

「中郎此言差矣!」

見元淵口中說著話,筷子卻夾的飛起,顯然很是受用。他也飛快的拿起碗筷,邊夾肉邊回道,「那有嫌錢多的?就如我三弟,富可敵國,還不是一天到晚追著李承志,向他討教生財的門道?」

「河間王?」

元淵面露譏諷,冷聲嗤笑道,「用李承志的話說,那是鑽到錢眼里了……」

確實如此,元演不好接話,亂打著哈哈……

應是平前就用過了早食,吃了沒幾口,元淵就放下了筷子。又吹著熱氣喝了兩口熱湯。

「確能稱的上珍饈美饌,食過齒頰留香,滿口生津。湯中隱帶辛香,只是半盞,竟就渾身出了汗?此物最合天寒之時食用,十金不貴……等他來了,定要向他討一些……」

說曹操,曹操就到。

元淵的話音都未落,便听李承志的門外秉道︰「中郎可在?」

听到元淵喊了一聲進,李承志掀開棉簾,聞著熟悉的香氣,看了看燒的正滾的火鍋,不由的就樂了。

大清早吃火鍋?

挺會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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