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五章 始賢入京

雪已然停了,但天並未放晴。宮城里刮著一股寒風,卷著雪粒撲打在人臉上,有如針扎。

三十萬石煤,可淨賺二十余萬金。若光只賣糧,夠河西近兩萬軍民吃四到五年……

賺大發了!

李承志笑的眼楮不是眼楮,眉毛不是眉毛,腳步輕快的出了宮城。

力士剛開了閶闔門,猛覺一側撲來一道黑影。李承志悚然一驚,差點就拔出了藏于袖中的利刃。

他是武騎侍郎,還是虎賁郎將,本就負護駕之責,故而可御前帶器。腰畔就懸著腰刀,之所以袖中藏了短刀,只是比腰刀要近便許多。

誰讓他仇家太多?

堪堪利刃出袖,突听一聲怒吼,李承志又硬生生的塞了進去。

「好賊子,你差點害死孤……為何不予孤早些言明,你那炭毒不死人?」

竟是潁川王?

元雍一個魚躍撲來,趴在李承志背上,像是一只狗熊似的,嘴里罵罵咧咧的叫嚷著。

李承志做勢要往下摔他,又冷聲笑道︰「殿下好沒道理,若是告訴你,你待如何?欲自行制售?」

賠不死你!

「孤售個鳥毛?」

知道佔不到李承志便宜,元雍跳下背來,怒聲罵道,「要知你真能解庶民苦寒之憂,莫說一年三萬,便是一年三百萬金,孤也絕不租給你……」

嗯?

有錢不賺,這還是元雍麼?

李承志定眼一瞅,見元雍兩只眼珠盯著宮門,正在滴溜溜亂轉。回頭一看,閶闔門的耳門堪堪一合,發出「咚」的一聲。閉上的那一剎那,李承志瞥見一縷黃色的綬帶從門縫里一閃而過,應是守在宮門後的小黃門……

好家伙,原來在給皇帝遞話?

見宮門關合,四下再無六耳,元雍臉一垮,猛一個激靈︰「差點被你這賊子害死……」

見李承志面露孤疑,元雍邊扯著他走向馬車,邊低聲罵道︰「你才見歲,懂個鳥毛?孤富甲天下,位極人臣,已至人臣之巔,要那麼多名望做什麼,行不軌之事麼?」

李承志恍然大悟︰原來宮中那一出,並非是他見財眼開,出爾反爾。而是怕被皇帝猜忌?

就如元勰,生前名望何其隆盛,朝野均贊為賢王,結果呢?

怪不得他如撒潑一般在御前大鬧,皇帝卻一點都沒生氣,只是冷言風語的刺了他一句?

李承志無奈道︰「殿下,至不至于?」

「怎不至于?」

元雍硬扯著他上了馬車,「你若只為賺錢,孤才懶得理會你。但你非要‘普及天下’、‘惠及于民’,行那劫富濟貧的勾當?且想想,孤是這樣的秉性麼?失心瘋了才會與你摻合……」

說著往懷里一掏,將契書往李承志腿上一摔︰「盡快將孤那份還回來……放心,最遲入夜,四十五萬金定送到府上……」

真賠?

「那炭山呢?」

「還管什麼炭山?」元雍好不煩燥,「便是金山,孤也絕不動他一鏟……」

李承志轉了轉眼珠。

既然元雍不是來搶生意的,那再要他這違約金,就有些不地道了,不然日後還如何合作?

「連殿下都不愛財了,下官又豈是得寸進尺之輩?三倍違金,就當是戲言……」

「放屁!」元雍眼楮一瞪,「陛下面前也敢戲言?再者,誰說孤不愛財了,孤雖愛財,但取之有道……」

生怕李承志會反悔似的,元雍將那契書往他懷里一塞,冷聲笑道︰「但也莫以為孤這錢是白賠予你的……四十五萬金,夠買多少個小娘子?就如那冰、那烈酒、那豆腐,或是那鹽,不論是何營生,勻予我一樁,孤也不催你,容你慢慢琢磨……這四十五萬金權當是定金……」

還有這等好事,這可是四十五萬金?

再看元雍,好不順眼!

李承志嬉皮笑臉的往上一湊︰「還真有一樁營生︰就如車外那雪一般白的霜糖,殿下覺的如何?」

「竟有這樣的好東西?」元雍轉了轉眼珠,「多久能賺夠百萬金?」

李承志猛抽一口冷氣︰你也真敢想?

石蜜(庶糖和蜂蜜的統稱)本就貴,非小富之家不敢享用,以此制出的白糖只能更貴。且並非如鹽一般不可或缺,一年能賺出數萬至十萬金就頂天了。元雍卻妄想賺足一百萬?

李承志躊躇道︰「怕是難!」

意思就是不能?

元雍不耐道︰「那就再想!」

「真沒有了!」李承志攤手道,「豆腐的營生給了汝陽王,精鹽的營生給了清河王,火鍋的營生給了河間王,就連樂樓,也由于衛卿的子佷在照看。

除了石炭,如今就只余鐵爐。此物利潤雖厚,但富足之家皆有地龍可用,也只能細水長流。故而一兩年間,是莫要想賺足一百萬了……」

「誰說沒有了?」

元雍轉了轉眼珠,「你那從外舅開春就要征蜀,就憑高三兒,哪能護的住冰沙這座金山……」

李承志眼珠子一突︰元雍要挖高肇的牆角?

想什麼好事呢?

不等他張嘴,元雍就斥道︰「慌什麼?我元思穆再不堪,也做不出背刺舅兄之事。還是舅兄主動找我,坦言此事,又授意孤來尋你……」

李承志悵然一嘆,當即就信了七八成。

高肇素來老謀深算,做出這樣的事情不奇怪。

高湛過于樸實,還真可能看不住這座金山。李承志又太忙,瑣事太多,不可能日日只照顧高湛。所以高三兒說不準就會被人算計。

再者以高氏之富足,雖比不上元雍、元琛,但也沒窮到哪里去,賺不賺這錢都在兩可之間。與其招禍,還不如順水推舟做個人情。

高肇此舉,一則留點香火情。他離京後,可請元雍照看高氏上下。主要則是,為李承志搭橋牽線……

捫心自問,高肇對他相當不錯了。而他倒好,一紙婚書一拖再拖!

李承志感慨道︰「即是司空交待,下官自當遵從。」

「如此才好!反正時日尚早,具體如何,開春再議也不遲,孤也不催你……」

元雍眉開眼笑,「左右順路,正好送你回府!」

如此殷勤,李承志倒不自在了,連忙拒道︰「多謝殿下好意……下官的馬車還在宮外棚下,總要牽回去!」

「由你!」

元雍無可無不可,見李承志下了車,又保證道,「且放心,四十五萬金,最遲入夜就送你府上!」

「怎敢信不過殿下?」

李承志滿臉堆笑的拱了拱手。

直到馬車走遠,他才回過味來︰只有四十五萬金?

其中可是還有自己已付給元雍的十五萬租金的?

這個老賊,什麼時候都不忘算計……

突降大雪,府中各處只能暫時停工。家中無事,今日駕車的就換成了李亮。

李承志沒有進車廂,只是戴了件遮雪的帷帽,與李亮並排坐在了車轅上。

邊走邊聊,馬車不知不覺就出了內城。

則出了廣莫門,也就走了數十丈,耳邊突的傳來「 」的一聲。隨即便听一聲洪亮的佛號︰「阿彌陀佛!」

聲音傳自印玄寺,應是修持的僧人下了早課。

見的多了,李承志也了解了一些。這個年代的佛號可不是亂喊的,大乘教徒呼「阿彌佛陀」,指無量佛。小乘教徒呼「彌陀佛」指可量佛……

透過面紗,李承志瞅了瞅寺中那近六丈高的佛塔,疑聲問道︰「只是半年,就修了如此之高,好似還未完工。也不知道用來放什麼?」

「無非便是高僧舍利或是金像!」

李亮回了一句,又狐疑道︰「但不知為何,自僕來京之後,極少見這凝玄寺大開山門,廣迎信徒。也不知何來這般雄厚的財力,大動土木整整半年……」

「還能為何?皇帝不喜大乘,禁他開壇講經,故而才這般冷清。但莫忘了,這白眉可是前任昭玄大統,徒子徒子無數,信徒一大堆,想要錢還不簡單?」

李承志指了指一里外的府宅,「便是賈璨,身為正五品的嘗藥曲御,稱得上皇帝之心月復了。不也差點被老和尚割了韭菜?」

「竟是大乘?」

李亮奇道,「不知與涇州的劉慧汪、劉慧真有無干系?」

「你也真敢想?」

李承志嗤笑道,「今帝登基之前,十家佛寺有七家信的是大乘,不然何來‘好一派大乘氣象’之說?舉國何止百萬寺,按你的說法,豈不是全成了反賊?莫要牽強附會……」

「牽強附會」四個字剛出口,李承志自己倒先愣了。

元懌笑稱眾臣圍著火爐跪坐,有如祆教拜火之時他才想起來︰除了儒釋道,洛陽還有亂七八遭的教一大堆。為了爭搶信徒,今天你學他,明天他學你,怎麼時髦,怎麼吸引信眾怎麼來,亂像紛呈。

包括這印玄寺,已經拜了好長時間的火……

「我怎忘了,從哪日起,這些和尚才半夜不念經的?」

「好似是停了制冰不久……」

李亮稍一思索,猛的想了起來,「僕記起來了,應是八月丁未(八月初六),府里的八口井竟同時干涸。恰逢當天夜里,印玄寺的和尚竟未拜火念經……

老倌兒(李協)還曾戲言︰莫不是隔壁的這伙賊禿作了妖法,才讓井干的……」

此事李承志有印象,只干了一個多時辰,井里的水就滿了,跟變戲法似的。

李承志當時斷定,應是什麼原因導致地下水位突然下降所致。

但這與和尚突然不拜火又有什麼聯系?

腦子里仿佛冒出了一根線頭,卻怎麼也抓不住?

正當他苦苦思索,突听遠處一聲大呼︰「郎君……郎君,家主入京了,就在府上……」

抬眼一看,似是李聰,正使勁的催著馬。

父親來了?

李承志大喜,狂催著李亮︰「快……快快……」

……

數月不見,李始賢清減了許多。原本似懷胎六月的官肚早已不見,兩腮消瘦,且黑了不少。

但人卻精神了許多。雖車馬勞頓,披星戴月,但面露威嚴,虎目含光,不怒自威。

他坐著一把太師椅,前搖後晃,嘖嘖稱奇︰「這逆子放著正事不做,就喜這些奇技婬巧?」

「誰說承志不做正事了?」

郭玉枝埋怨道,「不足一年,他已是從五品,比你還高著兩品!」

李始賢嗤的一聲就笑了出來︰「便是位列三公,官居一品,又有何用?」

僅這一句,就將郭玉枝頂了個倒上牆。原本笑晏晏的一張俏臉頓時跨了下來。

「若這天下一直太平,何必行……行那抄家滅族的勾當?」

李始賢悵然一嘆︰「若是一直有太平官兒做,誰願犯險……」

說至一半,門外傳來一陣響動,李始賢自然而然的住了嘴。隨即便見三五個婢女托著方盤,端著熱酒、女乃茶、肉脯、干果之類進了中堂。

郭玉枝收斂了神色,強顏歡笑道︰「且先用一些,我已令李協備了飯食……」

李始賢輕輕點頭,又不經意的瞅了一眼,眉頭一皺。

五個丫鬟,大的看著也就十二三,小的估計也就十歲。且個個面黃肌瘦,瘦的跟竹桿一般。若非穿著彩裙,梳著雙環髻,怕是連男女都分不出來。

正自不喜,堂中又進來一人,盈盈朝著李始賢一福︰「妾見過……見過公父!」

張京墨雖只是妾,但這可是嫡子的妾?

這聲公父,叫的李始賢眼楮眯成了一條縫,連忙喚道︰「快快莫多禮……」

但只說了五個字,剩下的話就似卡在了喉嚨里,李始賢的眼珠猛的往外一突。

張京墨……竟還梳的是燕尾髻(又稱百花分肖髻,為古代未婚女子發式)?

嚅動著嘴唇,好久李始賢才問道︰「還……還未拜堂?」

郭玉枝隨口回道︰「你都不在,如何拜?」

放屁!

若不是張京墨在場,李始賢非暴罵不可。

這是妾,又非大婦,為何非要等爺爺入京才成同房?

不見世家大族納妾之時,只一輛馬車送進府,不宴賓客者大有人在。何況李承志與張京墨已行完了六禮中五禮,不然她為何敢稱‘公父’?

眼見李始賢眼角猛抽,額頭上青筋漸漸隆起,郭玉枝暗呼一聲︰要糟?

「我令李協各了飯食,你去盯著,讓廚下做仔細些……」

張京墨又福了福,去了廚房。李始賢咬著牙,用起作身的斬氣才壓住了怒火︰「我讓你提前攜京墨入京,是當擺設的?」

你兒子不願失了禮數,我又什麼辦法?

郭玉枝白了他一眼,揮了揮手︰「都退下吧!」

看著魚貫而出的五個丫鬟,李始賢眼皮猛跳︰「就只這些?既然不願失禮,非要等著爺爺來才能拜堂,那姬呢,總納了幾房吧?」

姬的地位比妾更低,不受法律保護,可當貨物買賣、送禮。如趙姬,原為呂不韋的之姬,送給贏楚後生下的贏政。

故而根本不需行什麼六禮……

哪有什麼姬?

看著出了中堂的那幾個豆芽菜,郭玉枝惆悵道︰「你豈不知那逆子秉性,怎將將這等豆寇之女入得眼中?便是有中意之人,十之八九都是風塵之流。但這大婦都未入門,賣這等女子進來,李氏還要不要名聲了……」

意思是也沒有?

李始賢只覺一股熱血涌上心頭,臉色漲的紫紅。

恰逢李承志進了府,直奔中堂而來,口中還大呼小叫︰「父親在哪?」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
本站推薦︰ 夜的命名術 武神主宰 末日我有超級求生系統 怪獵聊天群 我的人生可以無限模擬 網游︰我騎士號血超厚 我有一身被動技 這個外掛過于中二 妙醫聖手 萬相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