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零三章 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旭日初升,無數縷金光假剩余一般穿透朝霞,照射在四野、山嶺。晨風微微吹來,一顆顆晶瑩剔透的露珠順著草葉劃落下來,如在玉盤中滾動的明珠。

昌義之盯著北岸,眉頭緊縮,臉色就如斷流的汧河一般,雖平靜,卻沉暗陰郁。

身側的于忠、伏羅,副將裴邃等,皆如昌義之一般,臉色陰沉似水。

就只有元麗,看似波瀾不驚,頗有幾分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氣度,但心中卻樂開了花。

昨晚入昌義之帳中議事之時他才得知,他與于忠走後,昌義之與伏羅商定,于汧源城南,陳倉關下陳兵精銳步卒一萬,精騎三千。美名其曰以防李承志突出其名攻佔陳倉。

但元麗又非白痴,昌義之用意何在不言自喻。

如今退路被隔絕,他除非徹底撕破臉一意孤行,不然只能等塵埃落定之後再行定計。元麗只能硬忍下一惡氣。

故而一場議事極為順暢,不論昌義之有何要求,元麗一概答應。

于是就有了今日的陣勢︰元麗的萬余步卒充為前鋒,昌義之之軍在後為中軍,伏羅的萬余精騎護恃左右兩翼。

近十萬兵力的大陣,自然無法一蹶而就,其實自昨日午後,昌義之命民夫拆寨牆、堵河道之時,就已經悄然開始擺陣了。

不過只是入夜後稍做了更改,在前鋒營之前,又以元麗的萬卒布了一座如箭頭般的錐形陣。也算是昌義之給元麗的一個教訓。

哪知,只待昌義之一聲令下便能開戰,而岸北卻成了一座空營?

寨牆依舊,寨外的壕溝也依舊,甚至立于營寨四周的號旗都是一桿不少,正被風刮的嘩嘩做響。但唯獨營中已空無一人……

元麗好不幸災樂禍︰看吧,連老天都開了眼,不想讓爺爺做替死鬼幫你擋箭……

不管心中如何暢快,面上自然是不能表露出來。元麗臉色稍稍一肅,帶上了幾分抱怨︰

「某予昨夜見敵營明火執仗,馬嘶牛哞,便猜疑李韶應是在連夜退兵。更曾建言縣候,不若趁其撤陣時立足不穩,盡出大軍破營沖殺。但縣候卻心憂此為李之疑兵之計,故而錯失大好良機……」

昌義之氣的眼珠子差點瞪出眼眶。

爺爺當時是說過,夜間起營乃行軍之大忌,李韶征伐半生,焉能不知此節?故而說不定便是魏軍的疑兵之計。

但這番話之前,爺爺更曾說過︰如今正值春汛,汧水深急,不待上游將水堵絕,不將河谷填平,便是明知李韶在連夜撤軍,也只能望河興嘆。

便是沒有這番話,元麗多年領軍、聲名在外,焉能如瞎子一般,看不到這般寬大的一條河攔在眼前?

這賊子分明因老夫派他為破營先鋒,暗生惱怒。如今再見攻敵無望,故而落井下石,譏笑予昌某。

真當我昌義之的刀砍不動人?

昌義之雙眼微眯,目光如刀鋒一般落在元麗的臉上︰「如今正處春汛之際,汧水寬闊逾有三十丈。而至今日五更初,上游才將河水堵干,兵卒才得以填平河道。敢問殿下,昨夜敵營燥動之時,便是昌某想派兵沖寨,破營掩殺,又如何將兵卒運過北岸?」

元麗呵呵一聲︰「常言南人皆精擅鳧水,便是在如天塹之險的大江(長江)之中,也有如活魚。故而縣候為何不遣麾下夜渡汧水?」

李韶又不是傻子,還能眼睜睜看著敵卒鳧水過河?

只需在岸邊置一營弓卒,便真是活魚游來,也能將其釘死在河底。

元麗擺明就是在抬杠,昌義之不願再理會這奸賊,只是冷哼一聲,肅聲下著令︰「傳令全軍,渡河,攻城!」

一聲鼓響,各軍需將各歸本陣,督促兵卒起營。元麗應都懶得應一聲,催馬就走。

于忠連忙跟上,很是不滿道︰「如今正是仰仗昌義之之際,你何苦與他為惡?再者既尊他為主帥,你我均為他帳下之將,若是找個由頭治你的罪,你如何是好?」

「我與他非同殿之臣,他拿何等罪名治我?無非便是一拍兩散……」

元麗冷聲笑道,「況且是他不仁在先︰我還未如何,他便當我是賊一般防備,如何讓爺爺咽得下這口惡氣?」

「怕不止如此吧?」

于忠雙目如電人,似是要直刺元麗心底,「你昨日還稱,要我留些余地,好作退路。今日卻就要將予南朝炙手可熱,深受南帝信重的昌義之得罪到死?」

「我何時說過一定要叛到南朝?那是你一廂情願罷了……而我早就受夠了漢人戴衫束冠、描眉涂唇、滿口仁義道德,滿月復蠅營狗苟這一套,不然我為何會反?

因此我寧願跑去大漠、跑去吐谷渾放牧,也絕不願歸降南朝做一閑散公候……不過放心,這一戰我定會竭盡全力,無非便是這萬余步卒死傷殆盡。昌義之總不至于派我親自攻城吧……」

果真如此?

于忠將信將疑,總覺元麗口是心非。

幾句話的功夫,二人已回返前鋒營中。萬余步卒方一起營,便有近萬南軍越過前陣,驅趕著車駕、推著各種破城器械,快速的往汧陰城下移動。

夜間魏軍那般大的動靜,當時昌義之便已斷定,李韶應是在退兵入城。疑兵之計之類的話,不過是在安定軍心。

而私底下,昌義之的諸番布置卻極為詳盡,首要自然是攻城。

至于何時能攻得下來,會死傷多少,那就只能盡人事,安天命……

準備的極為充足,大軍推進的也就極快。待鼓令響徹全軍,也就一刻左右,大軍便徐徐開動。

一座偌大的雲車,足有四丈之高,只是拉車的牛馬就有二十頭。昌義之憑欄而立,眺望著東方,面帶憂色。

見此,裴邃低聲問道︰「縣候可是心憂子雲(蘭子雲)?」

「攻城掠地,難免會有死傷。即便魏軍兵力十之七八皆集于岐、秦二州,但其余諸郡縣皆有留守之卒。且魏地民風彪悍,無論是郡望世家,還是豪強舊吏,均築有堡寨,蓄有私兵。故而子雲此行不一定就能一番風順……」

昌義之悠悠一嘆,「再者,連伏羅、元麗、于忠這般人物,皆對李承志畏之如虎,諸般信報言之‘天雷’等物,及元麗與于忠所謂‘天授之人、神機妙算’等言並非空穴來風。

故而我才心憂︰若李承志識破我‘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不馳援李韶,而是快馬輕騎急行往東,子雲必將危矣……」

天授之人……神機妙算?

世人豈會有這般人物?

裴邃自是不信,溫言寬慰道︰「若真能掐會算,魏帝也就不會死了,故而定是以訛傳訛!至于雷器等物,待景俊歸來,自然便知……」

還能如何?

也就只能當成謠言了……

昌義之微一點頭︰「算算時辰,景俊應是已與那李承志接戰了……若是有急報傳來,你莫要耽擱,記得提醒予我……」

「縣候放心,末將省得!」

話音方落,便听遠處一聲鑼響。二人猝然一驚,齊齊回首,見有數騎向自而而來,速度極快。

馬上騎士邊催馬邊大聲呼喝,口稱急報,沿途兵卒紛紛避讓。

昌義之的瞳孔猛的一縮︰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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