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六四章 兵不刃血

前年,元恪還在世,因吐谷渾、柔然、並諸雜胡部落逐漸內遷,侵佔河西之魏土。朝廷商議後,決定派重將治理河西,驅逐胡民,厘清邊界。

當時選定的是李韶, 只待來年開春便走馬上任。而恰逢元懷、于忠叛亂,南梁與吐谷渾聯兵進犯關中,此事便耽擱了下來。

直到關中平定,已值仲夏時節,李韶才行上任。但又值柔然遠侵北鎮,中軍空虛、關中大戰方歇,是以朝廷也無兵可派,只能由李韶就地征募。

李韶倒是征了一些, 不多, 堪堪兩千。

但想也能知道︰柔然足足發兵十萬直取六鎮,連酒泉郡城都險些被攻破。就那兩千河西兵,真跑去邊境,給柔然人塞牙縫都不夠。

所以這一拖,又是半年。

柔然退兵之後,朝廷又大面積遷換刺史,李韶也在其中。等塵埃落定,已值冬日時節。便是元暉與元鷙雄心勃勃,也只能等來年開春再行籌商。

但誰想外敵方退,又生內賊?

高肇叛逃離京,至今還不足一月。河西遠在兩千里之外,到此時都還被蒙在鼓里。

正所謂渾水模魚,趁火打劫,如此良機, 李承志怎會白白錯過?

他也不可能一直藏在西海看戲,看朝廷與高肇打個你死我活,總得做點什麼。

李承志思來想去,覺得還是趁機擴佔點地盤,屯些良田,以備不時之需。

余者不論,從太武帝征伐北涼、擄奪河西富戶、丁口二十余萬戶遷至平城,涼州由此而荒廢的糧田何止十萬頃?

掐指一算,至今堪堪才是五十年。

也才只是荒廢了五十年而已,只需稍稍予以修繕渠道,引水浸泡、鏟除雜草,再予以爆曬……如此這般,只需養地兩年,便可復耕。

不用攻佔整個河西三郡,只奪取武威、張掖兩郡,就可得田三百萬畝往上。

十畝養一丁,五十畝養一戶,如此只靠這些田,就可養兵三十戶,活民六七萬戶。

何況還有一座足可牧馬匹百萬,每年可馴戰馬十萬匹的河西馬場,再加西海廣袤千里,可牧牛羊千萬的草場。莫說如今的西海丁戶還不足十萬,便是再來十萬, 養活也綽綽有余。

是以予涇州遣李松率部循往西海之時,李承志就反復考量過︰河西地勢狹長,南北皆為強胡,易攻難守,絕非起家之地。

但勝在地處邊陲,朝廷鞭長莫及,是絕佳的養兵藏民之所。

不需多,長則五年,短則三年,李承志就能積攢出反攻中原的實力……

這般思量,不知不覺之間,日頭便已偏西。

听到衙外傳來的動靜,似是李亮已然歸來。李承志站起身來,活動了一手手腳。

听到李聰秉報,李承志喊了一聲進,全身甲冑的李亮「嘩嘩嘩」的踏進帳來。

「郎君,僕幸不辱命!」

李承志眉毛微挑,「哈哈哈」的笑了起來。

五千弓馬嫻熟的甲騎,且是突襲,若還拿不下就只千余牧兵的河西馬場,那才是咄咄怪事。

李亮之所以是這般口吻,應是兵不刃血,箭都未放幾支,馬更是半匹都未驚走,便告全功。

牛羊有多少且不論,河西馬場光是馬匹就有三四十萬,算少些也該有戰馬三萬匹,所以李承志才這麼高興。

他輕一點頭︰「辛苦!」

李亮受寵若驚,連稱不敢,又問道︰「馬場之牧兵、牧戶皆束手就擒,僕獨留一營,一為看押俘虜,二為收攏馬匹、牛羊。除此外,凡隊主以上,皆押至郡城。郡守宇文元慶也在其中,郎君要不要見一見?」

「就不見了,免的走漏了風聲!」

李承志揮著手,「與永平、氏池、山丹、臨澤等四縣縣令,並所有丁口,先押往鎮夷關!」

「啊?」

李亮懵了懵。

昨日剛攻下張掖郡城,入城之時李承志還曾說過,待取下河西馬場,再下一步,就要進軍武威。

滿打滿算,姑臧城中也就三四千兵,城牆多年失修,破敗之處也就丈余,遣馬一拉就倒。若行攻克,不敢稱易如反掌,但絕無懸念。

連州城都將不保,又何需將丁口、牛羊遷往鎮夷?

「敢問郎君,為何不就此佔了郡城並州城?」

「傻了?」

李承志又笑了起來,「之所以讓你假冒胡兵,瞞天過海,便是想讓朝廷投鼠忌器,以為高肇已與柔然媾和。而胡部向來是搶完就走,少有攻佔城池之時,既如此,自然是先要退回鎮夷,更或是西海……」

「那姑臧城又取是不取?」

「哪有肉放到嘴邊卻不吃的道理?」

李承志干脆利落的回道,「余者不論,便是只為州城之中那數千戶民,我也非取不可……」

稍一頓,李承志又覺的有些可笑。

自漢時,民不過萬戶之縣,均不得稱「令」,只得稱「縣長」。而可憐東涼堂堂一州,民才堪堪上萬戶?

元暉這刺史委實有些可憐……

李承志又交待道︰「攻克姑臧之後,也如張掖這般,但凡用的著的物事,如車駕、農具等皆一並帶走。但莫要拆房,更莫要放火,省得數月之後還要重建……」

「那州城之官吏,是否也如這般一並押送至鎮夷?」

官吏?

李承志稍一沉吟,話語中帶上了幾絲寒意︰「審一審,仔細甄別,莫要有漏網之魚︰自元暉以下,凡出自繡衣衛,一並斬了。余者嚴密看押,但也莫要為難,好吃好喝伺候著,郎君我有大用……」

「諾!」

李亮一听便知,不出三五月,郎君就會卷土重來。之所以留著這些官吏的性命,便是出于署理政務,治理地方的考量。

「另外多派斥候,嚴防死守,待天明後便拔營……」

李亮恭聲應著,忙去傳令。

不多時,便有數隊塘騎往東而去。

而郡城之外的大營,只見氈帳如雲,寬廣足有十里。

這一次,李亮出兵足兩萬,有六成皆是甲騎……

……

隨著這兩年的歷練,李亮逾發沉穩,無論見識還是智謀,都不輸于李松。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條,根本不用李承志勞心費力。

他之所以隨軍東征,象征意義大過實際意義……

三更時分,後營便已起身。城內城外皆是燈火大作。將至黎明,各營便已做好飯食。草草吃罷,東天已泛起了魚肚白。

又听一聲鼓響,各部便有條不紊的動了起來。六千甲騎並四千車兵往東,另有兩營押著俘自張掖的郡民並官吏,往鎮夷開進。

除此外,河西馬場還留有一千,另余一千騎兵並六千後軍,隨李時坐鎮于張掖郡城。

騎兵就講究一個快字,方一出營,李亮便將大軍分為兩部。前部為五千甲騎,只帶四日口糧,隨他與李承志快馬急行,計劃兩日之內趕到武威,趁夜圍困姑臧城。

後部多為攻城器具、火器並糧草等,車兵居多,是以走不了這般快,只能尾隨而來。

但再慢,三天行進五百里,還是沒問題的。

待後部到後,若元暉還是堅守不降,那就只能強攻。

以李亮的估計,根本用不到火器。以姑臧郡城之破敗,只輪幾輪石炮便能告破。

而自鎮夷出兵之後,臨澤、山丹、氏池三縣並張掖郡城永平皆是如此攻破。不提自身拆損,便是城中守軍也無死傷多少,堪稱不費吹灰之力。

李亮甚至以為,以元暉貪生怕死的秉性,說不定甲騎方一圍城,後部還在半路之時,姑臧城便舉城而降了……

……

一旅斥候分為五十塘,一塘十騎,提前一夜便已自州城之北繞往武威。若沿途發現異常,一需一個時辰便能傳至百里之後的大軍。

但接連兩日風平浪靜,塘騎一路連個人煙都未見到,便無驚無險的卡死了姑臧通往鄯善、薄骨律、並金城郡的諸條要道。便是守軍驚覺有敵來犯,也絕不會有只字片送出涼州。

自出兵之後,這一路行來皆是如此,是以連克四縣一郡,元暉連絲風聲都未听到……

正值五更三點(約四點半),正值睡夢香甜之時,元暉卻做起了噩夢。

他夢到自己被秋後算賬,已然被押上了刑台。

正當屠刀落下,身首分離之際,突听一聲炸雷,刑台都晃了起來。

這一驚,元暉如鯉魚翻身般的跳坐起來。待看到窗外月光如水,窗紙被照的慘白之際,他才明白是一場噩夢。

不由的松了一口氣,正待擦拭額頭上的冷汗,元暉又驚覺不妥。

床榻真的在晃,有如翻了地龍,而且耳中隱有轟隆之聲,仿佛風雷。

再一細听,遠處隱隱傳來金鑼之聲,並夾雜著嘶喝。

走水了?

元暉心中狐疑,翻身跳下床榻。正待穿鞋,房門「咚」的被人撞開。

「史君,敵襲!」

好端端的,何敵來襲?

元暉猛的一愣,臉當即就白了︰「可是入了城?」

「還不曾,但已將四門圍困,所見之處皆是胡騎!」

胡騎?

就如宇文元慶一般,一听胡騎,元暉就想到了吐谷渾。

與之相比,武威城離吐谷渾舊都更近,不見吐谷渾的牧民都已將牛羊放牧到了武威城下。

他悚然一驚,手忙腳亂的提起了靴子︰「快,予我披甲!」

待元暉穿戴齊整,奔上城牆,已是半個時辰之後。此時天色已然見亮,恰至落霜之時。

便是已然跑的滿頭大汗,元暉猶覺涼氣直往脖子里鑽。

乍一眼望去,城下好似全是胡兵,只覺白茫茫一片。但仔細瞅了兩眼,元暉又猛的松了一口氣。

他入為右衛將軍,且領繡衣統領多年,出則為冀州刺史,州郡多有叛亂,稱的上知兵善用,是以比起宇文元慶,他見識強多了。

細一端詳,他便知城下敵軍看似很多,只因陣形極疏。若算實則,也就千余,至多超不過千五之數。

便是四城皆被圍困,來敵至多也就五六千。且胡族極不擅攻城,唯一的手段也就是以韁掛,再合以馬力拉牆,除此外再無辦法。

兵法雲十則圍之,城中尚有州兵三千,並有一千自己由京中帶來的中軍,兵力足四千余。不敢說迫退來敵,但守個一兩月絕無問題。

再者南有鄯善,北有靈州,距武威均只是六七百里,只需遣派快馬急報,拖不過十日,救兵就能趕來。

再看城下胡賊,只見騎兵,連牛羊都不見一只,又能挺過幾日?

剛想到這里,元暉突的一愣,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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