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相各一方

年少時總是有太多疑惑,但是也更愛逞強,即使不懂也總是裝作已經懂了,甚至以為自己懂了,那個時候以為那就是長大。

年少時總是不得自由,哪怕想要盡興地玩樂也不過只是奢求,所以總想要和長輩對著干,以為贏過他們就是長大。

小院中的屋子門口,一群少年少女蹦蹦跳跳,雖然是感到好奇,都想要知道那個把師叔師伯們都累得受傷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活過來了,不知道他到底長得什麼樣子,但是在陳言禮和鮑參軍的阻攔之下,一群少年少女已經不止是好奇,都已經從中覺察出趣味來。

似乎只要能夠越過阻攔看到屋子里的情形就是一種勝利。

听見趙牧靈的心聲言語,一群少年少女更是前赴後繼,其中兩個年紀最小、個子最矮的青衣小女孩高坐于人群之上,被身背巨劍的女子一左一右抗在自己肩膀上,玩得最是不亦樂乎,因為兩個小女孩看見了那個會做糖果串兒的人終于活下來了,都滿心歡喜。

而院子里,啞女簡行一人坐于長桌一側,雖是同一張桌子,卻是和張青各坐一方,哪怕是屋子里趙牧靈斷斷續續的心聲言語響起,啞女也始終無動于衷。

張青宛如泥塑木胎一般坐在院子門口的桌旁,已經一動不動很長時間,若不是山上不時有山風過崗將張青一頭長發吹拂飛揚,都讓人不由得要懷疑他是不是真的還活著。

不久之前,白九靈在小院中‘以身說法’,一個‘空’字讓天地動容,那一刻,張青有種錯覺,似乎整個西昆侖洲都懸浮在小院上空,泰山壓頂,讓人窒息。

一時間,張青的敬畏之心更甚,緊張之下眼花目盲,身前的整個世界都變得模糊不清,心中千百遍不地問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夢,如果是夢,怎麼會一直不醒?

直到趙牧靈的心聲直達心間,張青才一朝醒悟,才發現桌子上的人居然都不見了,只有啞女獨自一人坐在長桌另外一邊,似乎故意遠離自己,

張青見啞女獨自一人低著頭、不知表情,似乎與平日有所不同,一看院子里沒有其他人,膽子也就大了一些,放開拘束走到啞女身邊,然後坐下。

張青看著門口熱鬧的景象,不知道屋子里到底是什麼狀況了,說話時聲音放得極低,不敢大聲︰

「現在是什麼情況了?

「那個趙牧靈就在屋子里嗎?

「他活過來了?

「……」

然而啞女始終都沒有回應,張青低頭一看,才發現啞女滿臉通紅、目眩神迷,一副心神搖曳、女子情痴欲濃的模樣。

張青看見了啞女緊跟著炎霜華往屋子里跑去,所以心中疑問,難道是啞女在屋子里看見了什麼,還是說在魔主之徒趙牧靈手下著了魔?

疑問之間,張青還來不及確認,屋子里一道心聲又傳揚開來,這一次不再是斷斷續續,已經連貫如常︰

「白先生既然我活過來了是不是說我姐姐也能活過來也就是說師傅他沒有騙我對不對」。

雖然整句心聲言語連貫一氣,但是還做不到言如心思、情緒由心,言語之中語氣抑揚、起伏不定,頓挫不接、字如珠連,更做不到言指其人,心聲言語一出,所有人都能听得見,即使不想听也直達心間,無法與人心中私語。

啞女忽然被驚醒,一片心扉亂跳不停,遲遲不敢抬頭,幸而手上圓環傳來陣陣冰涼之意,心才慢慢地靜了下來,同樣也是心聲直言道︰

「這是他的聲音?」

屋子里面,趙牧靈听從白九靈諄諄之言,已經開始掌握訣竅,即使看不清楚、听不清楚、無法開口、不能動彈,終于也能夠說出心里話,說出最重要的話。

三個女子都在床邊,看著床上趙牧靈身上的那一道道傷口血痕,眼神不盡相同,但是都有悲憫之色,听見趙牧靈再次言語卻還是沒有開口,兩個婦人攜手緊靠,炎霜華慢慢止住了哭聲,依舊淚水不停。

而青羊子、宋岳和秦虎三人也終于從震驚疑惑之中回醒過來,青羊子和秦虎看著趙牧靈躺在床上的身影,各自眼神中又變得光芒幽深,連宋岳也開始不停地打量著趙牧靈。

如果說趙牧靈‘一竅不通’之體乃是天資愚鈍,可是如此妖孽的領悟能力又算是怎麼回事?

難不成千道梅踏出那一步是假,潛藏在趙牧靈體內才是真?

可是又听見趙牧靈在如此情急之下便只是為了問他姐姐的生死,除了趙牧靈本人本身又不像是其他人,三個人心情復雜。

白九靈訝異之余滿心欣慰,自己傳授趙牧靈的這一道心言神通遠比世間流傳的普通的心言神通高明許多,不僅能夠與人以心聲直言,更能听見別人心中所言,而趙牧靈在情急之下居然能學得如此快。

更讓人高興的是趙牧靈得授神通,一點也沒有為之驚異歡喜之心,始終保持平常,還是以前那個‘一竅不通’的凡人趙牧靈。

他一醒來,都還不能言語,卻只在關心趙椿,他並沒有因為自己已經‘入道’,成為了半個‘神仙’而沾沾自喜,並沒有因為自己現在的不同而改變初心。

他一心所想便是復活趙椿,為此他選擇了相信一直以來最不相信的人,拜了千道梅為師,為此他甘願經歷這一場生死,自己跳入生死輪回之中。

而現在,雖然經歷了這一場生死,雖然一只腳已經跨過了仙凡之別,但是他始終都還是那個獨守千年清寒的趙牧靈,如今的他已經能哭能笑、知喜知悲,變得比以前還要更有人味!

「是的!

「她至少能蘇醒!

「這也是你師傅和我的約定。」

屋子里本來光線明亮,但是有眾人圍堵,所以就只剩下了一條條光絛照亮四周,趙牧靈躺在床上,但是床上光線昏暗,只有一條白布極為耀眼。

趙牧靈在情緒急迫掙扎之下雙眼作淚,听見白九靈的肯定言語之後,雙眼之中眼淚如洪濤升起,淚泉沃面,打濕長發。

然而此刻,趙牧靈卻是在笑!

雖然張口無聲,但是顏面之上盡是痛快歡顏!

兩排白牙隨笑震動,一根紅舌吐盡心酸!

張口之間,喉頭深處發出陣陣吹氣嘶啞的怪聲不停,雖然是怪聲,卻暢快至極。

聞之動容,听之心軟!

炎霜華一直緊緊抓著趙牧靈的手,可是他的手還是依舊冰涼,上面血痕粘稠,沒有絲毫溫度,手中像是握著一條死魚。

看著趙牧靈痛快暢笑,炎霜華卻感覺自己的心如同被錐刺一般,兩行眼淚早就已經流成長河,順著延長秀頸消失于胸前的巨岳波濤之間。

兩個婦人手挽著手,緊緊依靠,也情不自禁地流淚不止。

青羊子、宋岳和秦虎三個漢子也是搖頭低嘆。這一刻,眼見為實,青羊子終于相信宋岳對趙牧靈的不吝贊譽之言,終于相信鮑參軍、陳言禮和宋安寧對趙牧靈的印象所言,終于相信了趙牧靈,心中再無芥蒂!

願為摯愛拋生死,

更為人間守清寒!

果然錚錚好少年,

唯嘆且愧再無言!

秦虎早就已經從宋岳口中知道趙牧靈拜師千道梅的大概緣由,現在听見趙牧靈所言,看見趙牧靈躺在床上聲嘶力竭地放笑,再面對這個晚輩,心里不由得無地自容。

秦虎低頭嘆息之間看到懷中大貓呼嚕嚕地沉睡不醒,一幕幕往事接連浮現在眼前,雙眼之中男兒之淚不禁模糊了雙眼,滴落在大貓的身上。大貓似若有感,沉睡之中一聲柔柔‘喵’叫將秦虎心中徹底融化!

而趙牧靈再次心聲開口,宋岳聞聲笑著不停搖頭,既感到意外,又覺得是在情理之中!

趙牧靈的心言神通不僅學得快,進步更快,而他初次人間之言居然是關于她姐姐,不過這也正是趙牧靈。

不為己求,願為人想!

這也是為什麼當初在小鎮時願意幫他度過生死之關的原因之一!

不過宋岳听見白九靈之言心中卻疑惑起來,甚至有一絲絲擔憂,不知白先生到底和千道梅約定了些什麼!

如今主上不在人間,要是千道梅還留有一些什麼後手,防不勝防。

而傳說中的三人如今只有白先生一人還在天地之間,要是白先生也出手,那諸天萬界之中,天地之間又有誰人可攔?三位天尊?

白先生身為傳說中三人之一,比主上和千道梅入門更早,按道理說他早就應該踏出那一步才對!

可是到如今,主上已經走了千年之久,千道梅也已經離去,而白先生卻不知為何遲遲沒有踏出那一步

宋岳思緒一發不可收拾,不知道何時突然驚醒,才發現白九靈和青羊子都在看著自己,頓時悔悟萬分。

白先生是何等人?

‘心懷萬族,教化眾生’!

他又怎麼會對天地眾生出手?

怎麼自己一听白先生說千道梅與他有約定,在千道梅的牽連影響之下居然如此月復誹白先生?

沒想到自己修道日久,心居然漸漸變成了這般,若非是自己心中生壞,又怎麼會無端以壞意揣測他人,而且還是白先生!

宋岳自責不已,無顏以對屋中眾人,無顏以對白先生,無顏以對白先生于諸天萬界生靈的恩德,于是只能對白九靈長拜不起!

「無妨!

「到了我這般境界,就算是天地都已經容不下,

「想要讓人不畏懼實在太難!

「我的存在確實擋住了太多生靈的大道。

「但是並非是我貪戀紅塵、不願歸去,

「而是這世間還有些事必須由我完成,

「這也是我降生于天地之間的因果緣由,

「所以不得不拖延時機!」

白九靈言笑語暖,一邊解釋一邊將宋岳扶起身來,宋岳依舊愧色不褪。

青羊子察覺到端倪,感覺到宋岳的心緒變化,雖不知宋岳到底心中何言,但見情形和白九靈所言也猜到了個大概,于是也和宋岳一起向白九靈謙言道︰

「冒犯白先生,實在不該!

「請先生切勿怪罪!」

秦虎淚眼未干,不知發生何事,神人心思,一念千秋,一片茫然間,急忙笑顏嘻嘻地說道︰

「何必如此,大家都是老熟人了!

「世間舊友故人代次退場,我們可要好自珍惜!」

在秦虎言笑暖場之下,宋岳臉上還是沒見半分悅色,青羊子鄭重之色亦是依舊,秦虎只是感覺到屋子里所有的尷尬好像瞬間都集中到自己一個人的身上,于是秦虎只能對著白九靈致以歉笑。

屋子里氣氛尷尬至極,其余眾人皆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一雙雙眼楮面面相覷,無一人敢開口言語。

門口一群少年少女再無聲音,無一人探頭,兩個青衣小姑娘坐在人群頂上大眼相對,小嘴緊繃。

院子里也無聲音,似乎整座山頭就只剩下了明日稀光與秋風無聲。

無奈之下,白九靈只好取出了幾壺酒,屋子里幾個漢子尷尬地呵呵笑了起來。

宋岳臉色嚴肅,雙手緊緊托著酒壺,而青羊子和秦虎尬笑接過酒壺之後已經對著酒壺嘬酒不停,剛才之事似乎已經全然忘懷,宋岳都不由得懷疑二人是不是想要借著自己騙白先生的酒喝,于是也飲酒為自己釋懷,即使因誤會不悅,此時也沉于酒中,何況白先生又怎麼會介懷!

白九靈始終面帶笑顏,在眾人眼中,這位白先生實在是太丑,哪怕是在笑!

在這一瞬之間,屋子里幾個男子長輩突然氣氛凝重,又是請罪、又是道歉、又是解釋、又是緩和陪笑臉,現在突然又喝起酒來了,眾人皆是模不著頭腦,既不知因何而起,更不知因何而飲!

不過山上又飄起了酒香,屋子里又有笑聲,氣氛融融,一群少年少女又眉開眼笑,兩個青衣小姑娘兩對大眼閃眨有光。

只不過,屋子里的床上趙牧靈依舊淚流不止,張口大笑不停,似乎是想要把過去這六年來所有該流的淚、所有欠下的笑都一並償還于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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