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積雲可不背這個鍋!
「文先生此言差矣!」她抿了抿嘴角道,「我們宋家在梁縣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了,若不是實在沒有人選,我們宋氏族人和我的叔伯怎麼會同意由我掌管窯廠?」
說到這里,她望向了宋九太爺︰「九太爺也在場,你們如若不信,大可問他就是了。」
宋九太爺感覺自己的額頭冒出細細的汗來。
宋積雲這招禍水東引可真是厲害啊!
當初他是被宋積雲捏住了把柄,這才退出族老位置的。
他要是答得不如她意,以她的性格,肯定會翻臉不認人。
可他要是口是心非地為她做證,他又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
宋九太爺遲疑了一下。
宋積雲卻目光銳利地望向了他︰「說起來,我還要感謝九太爺呢!」
什麼意思?
宋九太爺訝然。
眾人則看著她都豎起了耳朵。
只見宋積雲長嘆了口氣,感慨道︰「我父親突然去世,有人見我們家孤兒寡母的,就動了歪心思。要不是九太爺當機立斷,處置了窯廠搗亂的宋家子弟宋立,殺雞儆猴,我哪里鎮得住窯廠里的那些大師傅、大掌櫃!」
盡管心里有所猜測,可親耳听到她若有所指地威脅他時,宋九太爺還是氣得差點吐血。
偏生宋積雲還不放過他,繼續道︰「九太爺,您老人家可得為我說句公道話啊!」
事情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能不答應嗎?
宋九太爺只得咬了咬牙,勉強點了點頭。
心里卻暗暗後悔。早知如此,就不應該來參加這個賞花會。
以後有宋積雲的地方,他還是離得遠點的好。
而在場的人無一不是人精,他的不情不願,大家都看在了眼里。
眾人不由在心里感嘆,想從前,宋九太爺在宋家那也是個強勢橫行之人,不曾想如今卻變成了這個樣子。也不知道他有什麼把柄落在了宋積雲的手里?
大家看宋積雲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樣了。
有些人甚至心里隱隱生出了幾分忌憚來。
只有文先生,恨不得一巴掌扇在宋九太爺臉上。
他特別給宋九太爺下了賞花宴的請柬卻掠過了宋積雲,就是想借這件事給宋積雲一個下馬威,讓她老實點做人,把窯廠的事交給宋家的男子打理,沒想到宋九太爺這麼沒用,居然被宋積雲擠兌得連一句話都不敢說,甚至還點頭答應給她做證人。
窩囊廢!
他不禁在心里恨恨地罵了宋九太爺一句,然後陰沉著臉喝斥著宋積雲︰「難道我還冤枉了你不成?女子貴在賢良嫻靜,謙卑恭順。長輩說話,你就應該听著。你看你現在,長輩一句話沒說,你倒說了一大堆,哪有半點大家閨秀的溫馴?」
耍嘴皮子,誰不會!
宋積雲在心里冷笑,面上卻不顯,反而還露出一副十分難過的樣子,道︰「文先生,家父生前也曾給我們姐妹請過西席,讀過《孝經》,讀過《烈女傳》,我不過是想得到長輩的庇護,怎麼就不恭順了?」
她說著,還拿出帕子來抹了抹並沒有淚的眼角︰「我總不能被人誤會了,連句辯解的話都不能說,別人打了我的左臉,我還得把右臉伸出去給別人打吧?」
只是她的話音剛落,耳邊傳來如破氣般輕微的一聲「撲哧」聲。
是誰在偷偷地笑她嗎?
她不由飛快地 了眼四周。
旁人都很正常,只有元允中,低著頭,拳抵在嘴邊,不知道是不是嗓子不舒服。
只是她此時正和文先生對峙,若是出聲詢問,不免會破壞氣氛……還是先別管他了,等會再說。
宋積雲又拿著帕子抹了抹眼角。
眾人見了,神色微妙。
這位宋小姐也挺有意思,說出來的話听著軟綿綿,實則能磕掉人的牙。
這也是個不吃虧的主!
文先生青筋直跳。
還從來沒有哪個女子敢在他面前這樣唇舌如槍劍的。
宋又良的這個大閨女果然不簡單。
從宋積雲出現到現在,他第一次正視她。
一身素衣,眼角的紅色像落在宣紙上的桃花,姿態卻意外的雍容秀雅,從容自若。
再漂亮、再厲害又能怎樣?
做了女子,就得安安分分地守在內宅相夫教子,孝敬公婆。
文先生不屑地笑,厲聲道︰「你再狡辯也沒用。說來說去,你不過是要想方設法留在這里,想見縣尊大人一面。只要我在,就不允許有一個女人壞了規矩。」
這種頑固不化的人,如河的兩岸,根本不可能在站在一起。
既然如此,也就無所謂翻臉不翻臉了。
宋積雲的姿態卻更低了。
她耷拉著肩膀,情緒低落道︰「這是給縣尊大人接風吧?可我怎麼看著像是給文先生接風似的。縣尊大人還不知道在哪里,文先生卻劈頭蓋臉地一頓訓,想讓誰人參加接風宴就讓誰來參加……」
文先生雖然有在朝為官的胞兄,但破門的縣尹,這話要是被傳了出去,就算新來的縣尊大人是個心胸開闊的人,文家被傳氣焰囂張,于家族聲譽也很有影響。
大家一時間看文先生的眼神都變得非常微妙。
他氣得血直往頭頂涌,腦子一熱,指著宋積雲就罵開了︰「我看你才是包藏禍心吧!一個出了嫁就是別人家媳婦的大姑娘了,天天盯著娘家的那些祖產不放,你這是想霸佔娘家產業啊……」
宋積雲怎麼能讓他給她潑髒水?
她嘴角微翕就要說話。
「文先生!」一直站在她身邊沒有吭聲的元允中突然朗聲打斷了文先生的話,「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您若得了閑,真應該抽空隨著昌江河的船去外面看看。」
他上前幾步,步履灑月兌地擋在了宋積雲前面︰「皖南素有女子執掌家業的傳統。蘇杭更是常見行商的女子。您總在梁縣這一畝三分地里轉悠,看到的事物有限,也難怪您要看不慣宋小姐了!」
他這是在諷刺他坐井觀天嗎?
三次報考鶴山書院落榜,最後不得不借口要守祖業留在了梁縣,是文先生一輩子的痛。
文先生一口濁氣堵在胸口,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宋積雲見狀,眼珠一轉,忙用帕子掩了面,聲音哽咽道︰「沒爹的孩子像根草。若是我父親還在,我又怎麼會拋頭露面,還要被人指指點點?」
眾人不免唏噓。
「你們……」他伸出去的手亂顫,不知道是指元允中好還是指宋積雲好,只覺得眼前一黑,就要倒下去。
「文先生!」眾人七手八腳,忙去扶他。
門口卻傳來「縣尊大人」的通稟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