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葫蘆書生

「道長!」

前一聲驚愕莫名,後一聲便是哀婉淒切。

那白蓮教的聖女轉眼就換了面孔,嬌柔柔提著裙擺,兩只紅繡鞋蝴蝶穿花也似的小跑著,帶著一陣香風就依了過來。

如此美人入懷,夫復何求?

可惜當面卻是個不解風情的,美人兒跑來剛打了個照面,就生生被一截銹斑斑的劍鋒給抵了回去。

「道長這是作甚?」

女子把眉眼柔得與那水波一般,低著頭似泫泫欲泣,好似受了莫大委屈一般。

「在這妖怪巢穴里,你我同為生人,理當同舟共濟才對!」

「可不敢與新娘子同舟共濟。」

道士笑著沖女子手上鐵梏努了努嘴,那上邊,新郎官的血還沒干了。

「貧道頭殼可不是鐵打的。」

「道長明明知道奴家……哎?」

話到半截,道士突然伸手拽住女子衣領,將其提在身旁。

緊接著。

一陣子錯亂腳步,女子身後的門洞便連滾帶爬涌進一堆狼狽不堪的妖怪。

………………

這園子不大,用粉刷的矮牆圍攏,留著兩處出口

大抵是附庸風雅,中央弄了個小小的花圃,正值時節,開得也算斑斕。

可這一幫妖怪一擁而入,各各神色倉惶,哪兒會依著圃中留下的花徑走,一股腦兒地沖突到花木中,見著前面堵路的是那凶殘的道士,齊齊便剎住了腳步。

一幫子凶惡妖精,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在原地轉悠,那五顏六色的花木就只得遭殃,眨眼碾落成爛泥了。

瞧著這幫妖怪狼狽模樣,道士略一思索,便曉得自己想差了,這幫子不是追著妖女來,而逃離著某個東西。

忽而,道士耳中听到一個細微的沙沙聲響。

像是什麼東西拖拽在地面上摩擦聲?

這下子妖怪們愈加驚慌,其中牛犢大小,似貓似狗的玩意兒還拱起脊背,朝著道士齜牙試探。道士只將那劍鋒似的目光掃過去,它便嗚咽一聲,夾著尾巴縮了回去。

見狀,道士這才把劍鋒一斂,移步讓開道路,妖怪們如蒙大赦,爭先狼狽而逃,不消片刻,小小的院落狼藉的花木中,唯有道士與那妖女,以及隔著一道矮牆越來越近的沙沙聲。

……………………

「沙沙。」

隔著一道矮牆,那攆著大幫妖怪狼奔豕走的聲音愈來愈近。

李長安解開手中布囊,僅存金針一枚。

道士默不作聲將其取出扣在手中,那聲響忽然消失,對面的門洞里就探出一個水缸大的蛇頭,白色鱗片好似拋光的金屬,映著耀目的光暈。

方才便是這巨蛇?

不對。

仔細打量,道士瞧得這蛇雙目無光,連那蛇杏兒都是搭聾在嘴邊,顯然已經喪失了意識。

果然,那門洞又轉出一個年輕書生,他單手夾著水桶粗細的蛇軀,一步步將其拖拽進來。

一進門,便朝著道士咧嘴一笑,而後抱起那巨蛇,雙手一搓,每搓一下,那蛇便縮小一分。沒一陣,水桶粗細的蛇便只有筷子大小,他這才從腰間取下一個葫蘆。

李長安鼻子尖,當即就聞到一股子綿醇的酒香。

那書生又沖著道士笑了笑,把這蛇塞了進去,在耳邊晃了幾晃,心滿意足將葫蘆掛回腰間,這才朝李長安拱手說道︰

「勞道長久候。」

「不打緊。」

道士還了一禮,掌中針手上劍卻沒半點收回去的意思。他只尋思這是哪來的人物,方才那巨蛇應當先前從宴會上跑路的升卿公子,如果沒看錯,被這書生塞進葫蘆時還是活著的。

拿活生生的蛇妖泡酒,這書生也好本事,若不是當下敵我未明,少不得拉住他,換一杯妖蛇炮制的酒嘗嘗鮮。

「道長當心,這書生厲害。」

正尋思著,耳後傳來粗沉得聲音,道士一轉頭,卻是燕行烈領著馬三並那母子走了過來。

此刻,大胡子手上還牽著他那匹黃驃馬,也不知從哪個地方尋回的,那柄凶神惡煞劍也不曉得放在了何處,腰間掛著他的重劍,手里拎的家伙卻是李長安的配劍。

見了那書生,他趕緊攔住馬三,讓他護著倆母子躲在後面,自己三步並作兩步,于道士並肩而立。先是將長劍遞還給道士,這才望向書生,神色肅穆。

「昨日,便是這書生突襲于我,這人十分厲害,相斗中,我沒法保著妖女周全,只好讓馬兒駝著妖女先走……才有今日之事!」

大胡子三言兩語把事情講了個大概,道士卻听出了點道道。

「保妖女周全?」

「不錯!」

沒等大胡子搭話,那邊那書生已拱手正色道︰

「鄙人受人所托,為天下除此妖女,兩位俱是義士,請萬勿阻擋!」

說罷,凜凜目光逼視那妖女。

「嚇。」

妖女卻裝模作樣喚了一聲,拿蔥白的指尖兒繞著發絲兒,半掩在道士身後,嬌笑道︰

「這公子好凶惡的眼神咧,怕是要把奴家活吃了。」

她拍了拍胸口。

「可是啊,奴家現在是這燕大人與道長的人,你要想得到奴,少不得與他們斗上一場勒。」

大胡子狠狠瞪了妖女一眼。

「這妖女固然該殺,但燕某職責所在,卻是不能從命。」

說完,抽出劍來,一步向前。

那書生卻是擺擺手。

「兩位高義,在這妖巢之中,能為不相識紙人挺身而出、自陷險境,鄙人已是自愧不如,如何能在此時此地與二位動手。」

說完,竟是一拱手,轉身便走。

末了,只有一句提醒隔著牆頭傳來。

「兩位當心,那妖女已然月兌了金針封印。」

女子臉上笑容當即一滯,本已悄然挪遠,正要趁機逃跑,可兩道凌冽的目光投過來,鐵釘一般將其定在了原地,卻是李長安按劍輕笑。

「道……」

還沒說出話,就被一只大手捉住脖頸,這女子身形也算高挑,可在燕行烈手上,卻好似那小女娃子手里的布女圭女圭,單手便可任意擺弄。

被他抓住脖子,拇指摁在後腦勺,便乖乖低下頭,露出後項上滲出血珠的猩紅小點。

女子自是不肯,奈何萬般的掙扎在大胡子的怪力下皆是枉然,只氣得破口大罵,什麼「驢球子」、「沒 眼兒」、「入你娘」……變著花樣兒從那櫻桃小口中蹦出來,倒是與平日的媚視煙行大相庭徑。

事不關己,道士就听個新鮮。

燕行烈倒也沉得住氣,半點不理會這污言穢語,只搖搖頭。

「果然月兌了封印。」

轉頭詢問。

「道長,那金針還有麼?」

「尚余一枚。」

道士將手中金針遞過去,大胡子接過便是一指摁進脊椎。

這女子當即軟綿綿倒在地上,世界從此安靜。

………………

一行人出了谷口。

回首眺望,那深谷中濃霧依舊,但依稀可以看見,霧氣翻騰里,一道濃煙直上天際。

這可不是道士等人做的。

也不知這莊子平素里積累了怎樣的恩怨,那山君一死,妖怪就失了管制,放開了天性,搶奪的、吞殺的、打砸的、縱火的……道士一路所見,妖怪們盡是自相殘殺。

這倒是省了幾人力氣,以至于大胡子還有閑心,回到那搖搖欲墜的堂子,回收了道士扔出去的金針。

「如何?」

道士遞過一酒葫蘆,里頭裝的是山君莊子里的猴兒釀,卻是他走之前順手牽羊。

「都不抵用了。」

大胡子正擺弄著手里金針,聞言逃了搖頭,接過葫蘆灌上一大口。

「那便麻煩了……要走上一遭?」

「對,是要走一趟。」

………………

燕行烈雖豪邁過人、勇于任事,但卻任俠意氣。好听些叫為人四海,難听些就是有組織無紀律。他自覺與李長安脾性相投,又曾並肩作戰,該說的不該說的一並透了個底。

譬如這金針,喚作渡魔針,乃是佛家金身煉制,是鎮撫司各衛所常備的利器!

雖然道士很不明白哪兒來這麼多和尚作針,不過他一野道士也管不了人廟里的八卦。

重而言之,這針端的厲害。

那妖女身上封印,一來是手上鎮龍鎖,二來就是刺入脊骨中的渡魔針。

此番,這妖女雖然拔出了金針,但其實效力仍舊留存體中,一身本事用不出來,不然也不會被那書生給逼回來,乖乖撞進李長安手里。

但奈何,這金針是消耗品,須得時時更換,偏生燕行烈手里的存貨,都在那莊子里被李長安揮擲一空。

而他回收的金針,用過一次後,便效力大減,應付那些山精野怪還可以,對付白蓮聖女卻是抵不了用。

道士口中的麻煩,即是封印妖女必用金針,而金針只有鎮撫司駐所才有。

兩人口中要走上一遭的,便是附近唯一一座有鎮撫司駐所的縣城。

平冶城。

「只怕會暴露行蹤,引來白蓮教的高手。」

道士卻還有疑慮,大胡子一路行來不走大道,只穿山越林,不就是為了避免行蹤暴露麼?

「避開大道,只喬裝進城應該無妨。」

李長安卻仍舊搖頭,先不說大胡子這體型如何喬裝,他所擔心的,也不是那些被白蓮教煽動的平民百姓。

此次押送這白蓮聖女,不僅是秘密進行,且匯聚了鎮撫司三州九衛的好手,但幾天之內,被人宰了個干淨不說,連半點消息也沒透出。

是那白蓮教勢利強盛若斯?

當然不是。不過一老套路,出了內奸而已。

這些年朝堂風雨飄搖,底下也被各方勢利滲成了裝水的篩子,只是沒成想這鎮撫司也沒躲過。

所以李長安其實是問︰你不怕被內鬼出賣行蹤麼?

燕行烈卻是搖頭笑道。

「那人我卻是信得過。」

「只是我等不熟此地路徑,要去那平邑,怕是要多費些時日,也不知這金針……」

「兩位恩公是要去平邑?」

那救下的女人忽而開口道

「奴家便是平冶人氏,這左近有一條捷道,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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