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雛鳳清于老鳳聲

今個天涼,來的觀眾不多,三百人的園子只坐了不到一百,看著挺冷清的,可這上座率和前兩年比,已經非常不錯了。

台上一個人,台下一個人的時候,後台這幫演員好些人都經歷過。

班社也沒個正經的報幕員,一直都是幾個徒弟輪番兼任,今個輪到曹芸偉,台上的燈一亮,他就上去了,上去之前還意味深長的朝著蕭飛看了一眼。

「下面請您欣賞單口相聲《九頭案》,表演者,蕭飛。」

介紹完,便低頭退場,從蕭飛身邊經過的時候,張了下嘴,但最終還是沒說什麼。

蕭飛一提大褂,邁步就往台上走,側幕條這邊已經擠滿了人,連後台的幾位老先生都到了。

《九頭案》

這孩子是真的要瘋了,沒別的解釋了。

幾位老先生都是從舊社會走過來的,那個時候,市井藝術繁榮,相聲門里也是名家輩出,說過《九頭案》的不少,可是能說全了的幾乎一個都沒有。

因為這段相聲根本就不是一個人編的,據說最初民國時期一位德字輩的老先生第一個開始編這個故事,也只是說到了悶老二去塔家給小蜜罐和白芍藥收尸,被李大成殺害。尸體在塔家屋里炕上,人頭在塔家咸菜壇子里。

後面又有數位名家往後續,但因為不是一個人編的,讓這段單口相聲顯得非常凌亂,經常有前言不搭後語的地方,而且邏輯上,很多段落都解釋不清。

所以,這段相聲出現了將近百年,可是能完完整整說下來的,幾乎一個都沒有,基本上都是說到山東水鋪伙計小力巴兒提著兩個人頭回到水鋪,被水鋪掌櫃發現,山東水鋪掌櫃本來就跟他有仇,就借此事殺死了小力巴兒,砍下人頭,尸體扔到了院內枯井之中。

到這里就結束,因為大多都說不全,所以師父在教徒弟的時候,很少有師父會說這段活,也就讓會這段單口相聲的人越來越少。

蕭飛今個頭天上台,居然張嘴就要說《九頭案》,後台一幫老先生都替他捏著一把汗。

這孩子,今個要是還能全須全尾的下來就不錯,真要能把這段活給說火了,那日後還了得。

大家伙小聲議論著,舞台上,蕭飛已經走到了正中央,轉身面向觀眾。

這個天氣還能來園子里捧場的,基本上都是德芸社的老觀眾了,別看每天的上座率不怎麼樣,可德芸社在宣武區立足已有數年,還是圍下來不少忠實的觀眾。

看到蕭飛站在台上,底下的老觀眾一個個都不禁納悶。

「這孩子哪來的?」

「蕭飛?沒听說過啊!」

「新來的吧!」

「一來就說單口,就這歲數,不是瞎胡鬧嘛!」

平時德芸社也說單口,不過能上台表演的就郭德強,或者邢文韶這樣的老先生,人家可是單口大王劉寶瑞的弟子,得了真傳的,徐德諒偶爾也上台說,可滋味兒就差了點。

現在冷不丁的上來一個小毛孩子,要說單口,剛才報幕說的什麼?

《九頭案》

今個來的好些都是上了年歲的,只有他們這個歲數的觀眾才會咂模傳統相聲的滋味兒,也只有他們才能真的听懂這些老活的韻味。

《九頭案》雖然會的人少,可老年間好些相聲演員都說過,就是說不全,到一半就撂下了。

今天來的觀眾有不少都曾听過那麼一兩段。

但凡听過的,都知道這活難使,故事太大了,里面涉及到的東西也很多,奸.情人命都是明面上的,里面還包含著風俗人性,再加上各個地方的倒口。

就是好些前輩名家老先生們都不敢上台說這麼一段,今天來個毛孩子,張嘴就要說《九頭案》。

好家伙的,這是憋著要死在台上啊!

挺好一孩子,有什麼想不開的啊!?

剛才蕭飛上台的時候,台下好些觀眾都有種眼前一亮的感覺,蕭飛模樣好,身段好,氣質好,真要是能踏實下來用心學,久之必是個好角。

結果‧‧‧‧‧‧

自己挖坑自己埋,怨不得旁人啊!

好些人瞧著蕭飛,都憋著要看熱鬧呢。

蕭飛卻不慌不忙,往台下掃了一眼,佟筱婭就坐在頭排邊上,正好奇的打量著他。

身邊嘰嘰喳喳的議論聲,她都听得見,不禁暗自為蕭飛擔心。

蕭飛淡然的一笑,他面前擺著一張小方桌,桌上鋪著紫紅色的絨布,上面擺放著折扇、醒木,還有手絹,立式話筒就在自己身邊,中間的節點彎了一下,話筒正好對著下巴的位置。

蕭飛伸手調了一下話筒的位置,把話筒拉到下巴以下,不能讓話筒擋住了自己的臉。

看著眼前這些觀眾,漸漸的場內安靜了下來,都在好奇看著他,蕭飛換了一個稍微舒服一點的姿勢站好,不慌不忙地說起了今天要說的東西。

年齡雖然不大,但是站在台上風範十足,舉手投足都有自己的一番氣度︰「上得台來,大家伙看著我都覺得眼生,先做個自我介紹,為什麼演員上來都得有個自我介紹呢,這主要是因為要是您听著不滿意,覺得今個這票錢花的虧了,您諸位出了門也知道罵誰。」

拿自己砸了個掛,台底下響起了幾聲輕笑。

蕭飛也不在意,接著說自己的︰「學徒蕭飛,師承于清,今個是我們師徒倆加盟德芸社的第一天登台,水平一般,能力有限,站在台上也是誠惶誠恐,說的好與不好,您諸位多擔待。」

蕭飛說完,邁步到了台前,對著台下觀眾拱手施禮,而後飄飄然後退兩步,回到桌子旁邊。

「師哥!別的暫且不提,就沖著氣度,小飛這孩子絕對錯不了。」

郭德強小聲對著于清說了一句。

他這麼說可不是恭維,而是發自肺腑的,他門下也有不少徒弟,第一次登台的時候,有直接傻站著張不開嘴的,有一段快板書沒說完就滿頭大汗的,還有的干脆連邁哪條腿都不知道的。

再看看揮灑自如的蕭飛,老郭心里有點兒不是滋味,先不說玩意兒到底使得怎麼樣,就這份大將之風,他門下的弟子就比不得。

台下這會兒已經沒聲音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蕭飛的身上,和郭德強的感覺一樣,先不說會不會,好不好,看看人家孩子這份從容,就讓他們心折。

佟筱婭就更別說了,倆眼珠子恨不能長鉤,直接把蕭飛鉤過來算了。

「今個天涼,來的人不多,老話說得好,知音不在多,一個頂十個,今天來的諸位,您都是會听相聲,熟悉相聲的您都知道,相聲這門藝術看著簡單,可要是真想說好了卻也難,演員往台上一站,嘴里叨叨叨叨叨說,想要把您諸位都留住了不容易,您想啊,人都會說話,為什麼您花錢買票進來听我說,誒!這就得考驗相聲演員的能耐了。」

蕭飛在台上站定,滔滔不絕的說了起來,沒直接入活,而是和觀眾聊了起來,要使單口,最難的其實不是使活,而是開場墊話,一上來就直奔主題,那個時候,台底下的觀眾注意力還不集中呢,開頭錯過去了,後面的說得再好,人家也不願意听。

得先拿著墊話把觀眾的注意力都鉤過來,怎麼才能讓觀眾願意听這些「廢話」,才是真正考驗演員的。

「在台上使單口,這是最難的,您想啊,對口相聲,兩個人站在台上,你一句我一句,就算說的不好,挨罵也是倆人的,單口就不一樣了,吃虧受累是一個人,說的不好,挨打受罵也是一個人,最簡單的,想取巧使個倫理哏都沒人擠兌。」

台下又響起了笑聲,這次比剛才熱鬧了點。

「而且,越是傳統的段子越難說,您諸位都是喜歡相聲,會听相聲的,傳統的老活,听了不計其數,我這邊口敞崩個錯字,鑽您耳朵里了,您都能听得出來,在台上緊張要是忘詞了,您下邊都能接上下句來,在您諸位面前使活,那是真得把心擱到嗓子眼兒著,時時刻刻這麼提著,這不,剛才正準備上台呢,又回去臨時換了條褲子。」

「哈哈哈哈‧‧‧‧‧‧」

台下頓時笑聲一片,眼瞅著場子漸漸熱起來了。

站在側幕條那邊的于清也稍稍放下了懸著的心,雖然還沒進正活,可就看蕭飛這層層推進,一點一點把觀眾的注意力鉤住了,這能耐,已經可以上台去賣了。

「清兒!孩子不錯!」

李文峰先生啞著嗓子說了一句。

于清忙道︰「嗐!還差得遠呢,平時,您還得多教。」

嘴上這麼說,可任誰都能瞧得出來,于清的心理甭提多美了,當初是礙于師命難違,不得不收了這個徒弟,現在看來,真的是賺大發了。

舞台上,蕭飛還是不慌不慢的說著︰「剛才報幕,您諸位也都听得真著,今個咱們要說的就是個傳統的老活,《九頭案》。」

最後三個字,蕭飛的嗓門陡然提高,一瞬間就連表情都跟著變了,台上台下,連帶著擠在側幕條那邊的一幫人,全都支稜起了耳朵。

《九頭案》,都多少年沒听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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