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三組下來，蕭飛也從最開始的期待，到感覺有些煎熬了，突然他發現，王先生剛才那句話說的挺對，跟一幫外行起膩，有什麼意思啊！
別說好苗子了，連一個能看的都沒有，明明是外行，還非要把自己偽裝成曲藝小達人，有意思嗎？
不過蕭飛依然強撐著，保持住耐心，給予了每一個面試的學員最大的寬容，至少讓人家把準備好的節目表演完了。
可有的就實在忍不了了。
比如剛才那一組，里面有個十八歲的小年輕，染著一腦袋小黃毛，掛鼻環，打耳釘，脖子上那大金鏈子少說也有七八斤，一上來就是……
「我今天帶來的曲目是周杰輪的《龍卷風》，愛情來的太快就像龍卷風……」
我們這里是招相聲學員的曲藝班社，不是音樂選秀，你想參加《超級女聲》，也得先把你褲襠里那二兩肉給割下去才行。
下一個！
這特麼絕對是來踢館的！
「小岳，讓芸東喊下一組上來！」
蕭飛說完，還朝著郭德強看了一眼，看得出來，郭班主也非常失望，耷拉著臉，一點兒表情都沒有。
很快下一組就上來了，蕭飛看過去，不由得一愣，隊伍當中怎麼還添新道具了？
就見一個小個子，留著和郭德強一樣發行的學員，身前還推著一輛嬰兒車。
這是什麼造型，挺別致啊！
「幾位老師好，我叫高海鵬，今年24歲，來自河北廊坊，我今天要表演的是……」
「你先等等！」
從面試開始，一直沒說話的郭德強突然打斷了這位高海鵬的話。
「你面試，怎麼還把孩子給帶來了？」
剛才離得遠沒看清楚，現在才瞧見，那嬰兒車里還真有個孩子。
高海鵬看上去也挺窘迫的，抓了抓頭皮，解釋道︰「郭老師，那什麼，我媳婦兒今個去面試工作了，孩子在家里沒人看著，我就給帶來了，您放心，我們家孩子听話，不哭不鬧，肯定影響不了。」
郭德強聞言也笑了︰「小岳，你先幫著照看一下。」
岳芸龍答應了一聲，走過來把嬰兒車給推到了一旁。
「開始吧！」
高海鵬剛才還挺緊張的，這會兒見郭德強也沒那麼嚴肅，心情放松了不少。
「我今天要表演的是太平歌詞《倒背白蛇》。」
說著還從口袋里拿出了一副玉子板，準備的還挺齊全的。
清了清嗓子，手上靈活的打著節奏，開場前還展示了一下花點兒，倒是有些東西。
看了這麼些人，這個高海鵬，還是第一個讓蕭飛生出興趣來的。
「杭州美景蓋世無雙，西湖岸奇花異草四季清香。那春游蘇堤桃紅柳綠，夏賞荷花映滿了池塘，這秋觀明月如同碧水，冬看瑞雪鋪滿了山崗。」
蕭飛听著，暗暗點頭，雖然頭一句就能听出來，之前沒經過人教，但是，模仿的挺不錯。
只是剛開始說要表演的是《倒背白蛇》，可現在唱的卻不是那個版本的。
老版的《倒背白蛇》，現在已經很少有人會了，德芸社的舞台上經常表演的版本，是郭德強後來重新整理的，就是高海鵬現在表演的這一版。
雖然稚女敕，不過听著倒是下了功夫的，尤其是板眼和唱詞的結合，听著不扎耳朵。
剛才有個學員表演的也是這段《白蛇傳》，光顧著炫技了，那唱的都是什麼玩意兒啊！
相比較之下，高海鵬雖然沒正經學過，但是，就沖這一段，蕭飛也願意給他畫上一個勾。
「許漢文接過了
佛缽心腸硬，扭回頭來夠奔錢塘，在這一路上，點點飄散桃杏雨。瀟瀟不斷柳風揚，顧不得連理枝被狂風吹散，顧不得比翼鳥兒棍下傷亡，玉碎珠沉人何在，鏡花水月兩分張。」
唱到這里，高海鵬就停了下來，之前的招生簡章上寫的清楚，每一個來面試的學員，表演時間只有五分鐘。
畢竟報名的人太多，一天就是只面試三百人，也夠幾個人累的了。
真要是不限制表演時間的話，怕是一直進行到半夜，這三百人也面試不完。
收起了玉子板，高海鵬也是一臉緊張的模樣。
「小飛，你給他說說。」
郭德強顯然也對這個考生很有興趣，還特意點名讓蕭飛來評。
蕭飛也沒推辭︰「你剛才的這段太平歌詞，听得出來是下了功夫了，就是在換氣的時候，不得章法，還有後面有兩句唱詞，沒趕在板上，回去之後還得好好再練練。」
至于版本的問題，蕭飛沒提，畢竟不是行里人，不可能知道這些東西。
「唱的還是挺不錯的，王先生，京叔，你們覺得呢？」
王文利沒說話，只是點了下頭。
李京開口評了一句︰「你嗓音條件一般，太沉了，往後想要在相聲這條路上有發展，還是得多在說上下功夫。」
徐德諒和高鋒都沒說話，見郭德強也沒有要點評的意思。
「你回去等通知吧，個人信息上面有你的聯系方式，要是錄取的話，會電話通知你！」
這次招生並不是現場出結果，每一個學員都是回去等通知。
真要是現場出結果的話，遇上個脾氣大的，回頭再鬧起來，也是麻煩。
「謝謝幾位老師！」
高海鵬鞠躬道謝，又去謝了岳芸龍，推著嬰兒車先出去了。
接著這一組剩下的幾個人，再也沒有亮眼的，草草結束，又讓岳芸龍去喊下一組上來。
「師叔！剛才那個高海鵬，您覺得怎麼樣？」
郭德強點點頭︰「沒正經學過，不過，有點兒東西，可以留下來看看，京兒，你覺得呢！？」
「我覺得不錯，沒人教，能把一段《白蛇傳》唱成這樣，也是下功夫了。」
李京都這麼說，蕭飛便將高海鵬的個人信息挑了出來，放在了一邊，這代表著高海鵬已經入選了。
接下來又是幾組，基本素質都不怎麼樣，挑挑揀揀的，也就一個叫閆鑫的還算不錯，表演了一段山東快書《武松打虎》，幾個人商量過後，也讓他入圍了。
像其他的學員，實在是……
蕭飛也算是長見識了，來的當真是什麼人都有。
有剛開始就忘詞的，有唱著唱著跑調把自己給委屈哭的，還有背到一半，嘴里打磕巴，要求重來的。
還有一位，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上來就表示，只要能讓他去德芸社，他們家就贊助德芸社多少多少錢。
郭德強都差點兒躥起來，他是收徒弟，不是找干爹，還贊助呢！
能把天橋劇場幫著他買下來嗎？
「師哥！這樣不行啊！咱們是不是再把標準放低一點兒，都面試一百人了，才挑出來兩個還算能入眼的，要是照這麼選的話，到最後能選出來二十個不錯了！」
李京也是累得夠嗆，不光身體累，心更累，原想著這次招聘學員，能選出來些好苗子的，結果看了一百人之後，不禁大失所望。
「標準不能降低！」
郭德強想都沒想就直接拒絕了。
「咱們是在給德芸社挑演員，今天選出來的每一個人，將來都要在咱們德芸社的舞台上演出，要是連
咱們都不滿意，以後還能指望著觀眾滿意？別的都好說，糊弄觀眾的事，咱們不能干。」
听郭德強這麼說，其他人也都不好再說什麼了。
「小岳！繼續吧！」
「好 ！師哥！」
很快，下一組又被帶了上來。
「101號，張利民！」
呃？
听到這個名字，蕭飛突然覺得很熟悉，找出這個張利民的個人信息，上面有照片，看過之後就覺得更眼熟了。
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
「老師們好，我叫張利民，今年20歲，來自黑龍江伊春市。」
「你又來啦！」
蕭飛還在想，到底在什麼地方見過張利民呢，就听到一旁的郭德強開口說了一句。
來過？
蕭飛一愣，隨後看著站在面前不遠處的張利民，一下子就想起來了。
這位確實來過，而且，還不止來過一次。
之前，郭德強也曾登報，在網上發消息，想要招收門徒，只不過當時來的人可不像現在這麼多，而且，那個時候招徒弟，也沒有固定的時間，誰來了就直接面試，合適的留下，不合適的就走。
張利民此前曾兩次來德芸社面試，兩次蕭飛都在場，只可惜連續兩次，郭德強都將他給拒之門外了。
倒不是這個張利民有什麼問題，或者人品不好，關鍵是，他來京城之前，曾在東北學過很長時間的二人轉。
面試的時候，連說帶長，二人轉的十八般武藝，樣樣俱全，大折子戲說來就來。
藝術細胞極其旺盛。
可越是這樣，郭德強越是犯了難，之前他就曾說過，收徒弟願意收那種一張白紙的，這樣好慢慢調理，像張利民這樣，要是回東北都能直接搭班唱戲的，怎麼教啊？
所以就把他給拒絕了。
沒想到，連著被拒絕了兩次，張利民得知德芸社招生，又跑來面試了。
「郭老師，是我，這次，希望您能給我一個機會。」
郭德強也是無奈的笑了︰「行吧，今天表演什麼啊？咱們可提前說好了啊，我這里是相聲班社，可千萬別在表演二人轉了。」
張利民也是一臉的不好意思，顯然已經知道了，前兩次被拒絕的原因︰「幾位老師，我今天要表演的是德芸社平時辦相聲大會，演出前的開場小唱發四喜。」
「好！來吧！」
張利民緩了一下，張嘴就唱︰「福字添來喜沖沖，福緣善慶降玉瓶。福如東海長流水，恨福來遲身穿大紅……」
蕭飛听了，頓時眼前一亮，張利民之前兩次來面試的時候，他都在現場，那個時候，張利民張嘴說話東北口音特別重。
剛才他在自我介紹的時候，蕭飛就感覺出不對了，原本的東北口音居然給扳過來了，現在開嗓一唱，更是京字京韻，更為難得的是，嗓音條件也非常好，唱得還對味兒。
「喜花掐了來戴滿了頭，喜酒斟上甌幾甌，喜鳥兒落至在這房檐兒上啊，喜……報……三……元……獨佔鰲頭啊……」
好！
蕭飛听著都不禁在心里叫了一聲「好」，當然不是張利民這一段唱得有多精彩，而是飽受折磨了這麼長時間，終于又有一個能听的了。
唱完之後，張利民也是一臉緊張，兩只手都不知道該往什麼地方擺了。
今天來面試，他也是孤注一擲了，如果還是不行的話，他就準備回老家了，這兩年在京城瞎混，他一直不知道該干什麼。
做過保安，做過後廚配菜的，在澡堂子里干過搓澡的，也干過燒烤，錢沒賺著多少，氣卻沒少受。
後來無意間在收音機里听到了德芸社的相聲，他一下子就被迷住了。
之前在東北老家的時候，他學過很長時間的二人轉，也曾搭班唱過，只不過，在東北那邊，二人轉時常基本上都被趙家班給壟斷了，其他的二人轉演員都沒多大出路。
這才來了京城踫踫運氣。
听過德芸社的相聲之後，張利民的心思就活了，他想要學相聲，想要來德芸社學相聲。
再後來，听人說德芸社正在招收學徒，他第一時間就去了，可是面試過後，郭德強認為他不合適，就沒收他。
當時可把他失望的不得了，過了一段時間之後，他又去了天橋劇場，這次準備的更加充分，當著郭德強等人的面，將自己掌握的二人轉的絕活，通通展示了一遍。
結果……
又等了半年，這次張利民是一點兒退路都沒給自己留，工作都給辭了，如果德芸社還是不收他的話，他就準備回東北老家種地了。
所有人都沒說話，一致看向了郭德強，之前兩次都是郭德強拒絕的，今天還是得讓他來拿主意。
「別都看著我啊！王先生，京兒，諒子，老高，小飛，你們也都說說。」
「我們別說了，之前是你不要人家，現在人家又來了，怎麼樣，你說吧！」
王文利才不願意往自己身上攬事呢，直接替所有人把皮球踢回給了郭德強。
郭德強沉吟了一陣，抬頭看著張利民︰「你之前來過兩回了，我為什麼不收你，你琢磨明白了嗎？」
張利民點頭︰「明白了，因為我是唱二人轉的！」
這話一說，郭德強都傻眼了。
孩子，你是想讓我被全國唱二人轉的給打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