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各懷鬼胎

這些地方官員的話興許有危言聳听的成分在其中,但是說的並非沒有道理。

如今局勢已經如此動蕩,江西本就已經在楚軍的刀鋒之下,人心惶惶。

若是因為強行大規模征發民夫而導致春耕受影響的話,在江西這個有造反傳統的熱土上很容易激起民變。

到時候恐怕楚軍還沒打過來,江西的百姓就先起來跟朝廷大軍干仗了。

索額圖是來平叛的,可若是為了平叛而激起民變,那就是雪上加霜了,到時候皇帝再寵信他,也要治罪的。

「施瑯的水師到了哪里?」

沉吟片刻後,索爾圖抬頭問道。

現在最好的辦法,也只能等著施瑯的水師到來後打通長江水道,才能將糧草補給等送進九江城中去了。」

「回稟督帥,按照時間推算,再有三天,施軍門就能抵達南京了。」

身後一名參將回答道。

索額圖點點頭︰「既如此,那就等施瑯到了之後再議。爾等切不可松懈,恪守本分,嚴防叛軍偷襲。」

下面一眾地方官員暗暗松了一口氣,齊聲答應道︰「下官謹遵督帥吩咐。」

他們最怕的的就是索額圖強行逼迫他們的征發民夫去運糧。

現在江西的民心就跟鍋里快要煮沸的水,只要再加一把火就能徹底沸騰起來了。

現在整個江西百姓很多人早都盼望著楚軍趕緊打過來將江西給佔了,他們好能分糧分地,而且還能免除地借的地主鄉紳們的高利貸和田租等債務。

要不是江西的鄉紳地主們最近也學乖了,怕這些刁民造自己的反,主動的減租減息,主動釋放善意,可能江西早就亂成一鍋粥了。

如果現在因為強行征發民夫,那就等于是給鍋底直接添上一把火。

水沸騰之後,首當其沖的就是他們這些地方官。

到時候索額圖還能回京城,他們這些人可就兩面不是人了,不是被亂民打死,就是被朝廷治罪。

朝廷上下一體,但是很多時候朝廷跟地方官的利益並不是一致的,甚至有時候還是相悖的。

索額圖雖然明白這一點,但是也沒有太好的辦法。

名義上他有先斬後奏的權力,但是如果真的將這些人全部干掉,換上一批人後就能確保跟這些人就不一樣嗎?

說白了,決定利益角度的不是人,而是下面的那個位子。

決定腦袋。

再陰暗一點想,這些地方官員說不定此時已經有人在跟叛軍暗通款曲了。

無他,人都有私心。

別的地方興許還沒那麼嚴重,但是江西官場上必然早已經是人心浮動了,很多人已經開始在自己找後路了。

索額圖這次將江西安徽包括浙江的一批文武主官召到南京,很多人都是臨時住在驛站里。

不過江西巡撫俞震華卻並不在此列,而是住在自己在南京早就置辦的別院里。

俞震華是浙江人,家境雖然清貧。但是此人卻有一個富可敵國的鹽商老丈人。

翁婿兩人互相扶持,俞震華的官越升越高,老丈人的財富雪球也越滾越大。

這出別院是俞震華在南京秘密置辦的,知道的人很少,能安置在這里的都是他的心月復家人。

回到別院之後,俞震華匆匆回到的書房,找來了一名心月復幕僚。

關上房門後,俞震華對幕僚低聲道︰「你連夜出發,想辦法去一趟吉安府。」

幕僚一驚︰「東翁,吉安府現在可是楚軍的地盤啊。」

「正是因為是楚軍的地盤,才讓你去的。」

幕僚瞬間明白過來,湊近低聲問道︰「東翁,下定決心了?」

俞震華︰「總是要做兩手準備的。沈墨現在已經成了勢,江西遲早都要落入他的手中。索額圖在北京城待久了,根本不了解下面的事,他要是還把沈墨當成吳三桂,那遲早是要吃大虧的。」

幕僚驚詫道︰「昔日吳三桂聲勢最盛的時候佔了大半個天下,如今沈墨的地盤卻只有昔日吳三桂的一半,東翁為何對沈墨的評價這麼高?」

「我俞震華這輩子做官最大的本事就是會審時度勢。你且去就是了,日後你就會明白我為什麼這麼做的原因了。你去了吉安府之後,想辦法要見到吉安知府寇良才。只要能見到他,他一定會將此時通知在衡陽的沈墨。到時候只要他們按照約定的方式進行,我也會在合適的時間策應他們的。」

俞震華將一封寫好的信交給了幕僚。

幕僚收好信之後連夜離開南京,向著南昌而去。

江西巡撫衙門設在南昌,自然要回南昌。等到了南昌之後再去廬陵。

看著幕僚離開的背影,俞震華暗暗舒了一口氣。

這場仗他的確不看好清軍,雖然他不懂打仗,但是卻也明白一個道理。

在南方,尤其是在江南這種水網密布的地方打仗,得水師者得天下。

浙江水師都已經鎩羽而歸了,福建水師來了能好使嗎?

況且,楚軍現在不光水師厲害,陸軍也是強悍之際。

迄今為止好像還沒有一次敗績。

人家厲害,不光是靠著裝備精良,火炮眾多才能一屢戰屢勝,更重要的是楚軍士兵那種悍不畏死,聞戰則喜,打起仗來嗷嗷叫的那種強大士氣才是最可怕的。

就像半年前,誰都沒有想到,楚軍一支孤軍就敢深入江西月復地,直接將廬陵城給佔了,把自己的前任陶文心等一大批官員士紳給連鍋端了。

整個江西的清軍被人家牽著鼻子到處走,折騰的欲仙欲死。

自從接任這個江西巡撫之後,俞震華簡直就睡過一個好覺。

大多數的夢里都是楚軍打了過來把自己給俘虜了的場景。

太他娘的折磨人了。

能當上巡撫的人都不是白痴,除了沈墨善于收攏鼓動民心,楚軍戰力強悍之外,俞震華還搜集了很多關于沈墨的資料對他進行了一番研究。

最後得出結論,沈墨這個人雖然年輕的過分,但是做事手段卻是穩準狠,最重要是能夠把持的住自己。

別的不說,就說他雖然立國,但是並沒有一開始就直接稱王稱帝,而是從稱公開始。

等到滅了周國,地盤又擴大不少之後,根基更加穩定之後才進位王爵。

而且就算進位王爵,現在也才是一個王後三個側妃。

這種心性,別說是放在年輕人里絕對屬于鳳毛麟角一般的存在。

就是跟許多飽經滄桑,看慣了世事的老油條在這種局勢下都不一定能夠把持住自己的。

更何況沈墨如今只有二十出頭。

這更加的難能可貴。

因此,從各個角度分析,俞震華都更看好沈墨一些。

但是現在在局勢還沒有完全明朗之前,他只能在私下聯絡,表達一下自己靠攏的善意。

表面上自然還是大清的忠臣。

至于最後他該做出怎麼樣的舉動,那取決于自己的心月復幕僚這才帶回來什麼樣的條件。

索爾圖在第二天再一次召集這些地方官員議事,主要說的事情還是讓這些地方官員籌集糧草,守好門戶之類的話,然後就將他們遣散了。

索額圖以往的帶兵經驗告訴他,要打勝仗還是要指望朝廷派來的大軍,這些地方官員只要能做好後勤保障,不給自己添亂就已經算是能臣了。

指望他們跟唐代張巡一樣跟叛軍死磕,那是不現實的。

歷史上也就那麼一個張巡而已。

換個角度講,朝廷大軍都擋不住叛軍,有什麼理由要求那些本就不擅長打仗的地方官擋得住?

三天之後,施瑯率領艦隊抵達了南京下關碼頭。

索爾圖親自帶著人去迎接。

看著江面上密密麻麻的船只,索爾圖長長舒了一口氣。

「尊侯到來,本督喜不自勝啊。一路辛苦,快快隨我進城,已經為你備好了接風宴。」

索爾圖滿面春風地說道。

說起來,施瑯年紀比索爾圖還要大十幾歲,但是為了表示親近之意,索爾圖用施瑯的表字來稱呼他。

索爾圖本就對姚啟聖等人對施瑯的夸贊舉薦是有些不以為然的。

畢竟施瑯從琉球叛逃過來之後雖然也立過一喜功勞,但都是小打小鬧,都並沒太大的戰績。

再加上施瑯常年在海上,面目黧黑,身材也不算高大,看著跟一個普通的漁民似得,這讓索額圖心中難免有些輕視之意。

索額圖身為滿人,又是皇帝的心月復大臣,常年打交道的都是滿清貴族,親王郡王貝子貝勒都是尋常,更何況施瑯這樣一個小小的漢人水師提督了。

況且施瑯還是一個從琉球叛逃過來的叛將,這無疑讓索額圖更加輕視他。

因此,雖然索額圖面上表現的如沐春風,但是那不經意之間流露出來的傲慢和偏見卻是遮掩不住的。

施瑯心中苦澀,但是也不能說什麼,只好勉強跟著索額圖進了城。

一頓接風宴,兩人吃的都很別扭。

索額圖覺得自己降尊紆貴來招待一個小提督已經很給面子了,施瑯要是個明白人,就應該好好在戰場上好好賣命。

而施瑯更是吃的渾身不自在,跟索額圖這種人沒有共同話題,而且索額圖還不時地問一些他在琉球鄭家麾下的時候一些舊事,有意無意地刺激他。

在索額圖這樣的貴人看來,自己不過是在找點話題,讓場面不那麼尷尬,你應該懂得感恩才對。

但是對施瑯來說卻等于是在揭自己的傷疤,是來嘲笑諷刺自己的。

他忍得很辛苦,盡量少說話多吃菜。

這看在索額圖眼中,更加輕視施瑯。

席間,索額圖問施瑯︰「施軍門,這次來帶了多少戰船啊?」

施瑯答道︰「回稟督帥,末將此次共率領大小戰艦三百五十二艘,其中大小炮艦共三十艘。」

听到這個數字,索額圖眉頭一皺道︰「本督听說福建水師共有大小戰船上千艘,你如今又兼任浙江水師提督。浙江水師應該也有兩百多艘戰船。你為何卻只帶了這麼少的船只前來?」

施瑯感覺到了索額圖的不滿,只好耐著性子解釋道︰「好教督帥知道,福建水師戰船雖多,但是大多數都是為了對付琉球的鄭逆而打造的的海船。這種海船,船體高大,吃水很深,在海上航行交戰自然合用。但是如果用作內河之中作戰航行,就要面臨轉舵不便,容易擱淺等問題。所以末將這次來帶的都是盡量能在長江上合用的戰船。而這其中也有近百艘是從浙江水師之中挑選的。」

听完施瑯的解釋,索額圖面色稍霽,點點頭很敷衍地夸贊了一句︰「看來你也是用了心的。這次陛下將你從福建調來,就是要你能在大江之上擊敗叛軍水師。現在武昌三鎮都被叛軍佔領,九江危在旦夕。叛軍水師盤踞江上,我軍糧草輜重無法輸送過去。對此,你準備如何應對?」

施瑯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末將初來乍到,對叛軍水師的情況尚不了解。末將打算親自臨近偵查一番後再做打算。若是貿然出擊,恐怕會後患無窮。」

施瑯現在最怕的就是外行指導內行。

水戰跟陸戰完全不一樣,他很擔心索額圖不管不顧直接命令他率領艦隊出擊,那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場面。

楚軍已經成了氣候,要是自己還敢輕視對方,那純粹就是活的不耐煩了。

還好索額圖還不算糊涂,沉吟片刻後道︰「我給你五日時間,你必須在五日之內打通長江水道。否則一旦九江城中的數萬守軍糧食耗盡,恐怕會不戰自亂。你好自為之,若是五日之內無法打通水道,可別怪本督到時候不講情面。」

施瑯心中一沉,暗暗叫苦。

五日時間哪里夠啊,就是要帶領艦隊從南京趕到九江也至少需要兩天時間。

再留出一天時間偵查,就剩下兩天時間用來作戰了。

根本連部署的時間都沒有。

但是施瑯卻知道自己只能接受,因為他已經從索額圖的眼神之中看到了不耐煩。

對水師的輕視,對漢人的輕視,對叛臣的輕視,這些因素疊加在一起,索額圖能對自己表現出這樣的態度已經算是很客氣了。

若是自己再敢多說,說不定會被直接以抗命懲處了。

想到這里,施瑯深吸一口氣起身道︰「末將謹遵督帥將令,這就出發趕赴九江。」

索額圖這才露出一絲笑意。

「此戰若是得勝,本督會替你向皇上請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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