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超走向謝鋒和孫雅時，兩人仍在發呆，連導師匆匆離去都沒發現。
孟超把手搭在謝鋒肩膀上，感覺到後者很明顯地哆嗦了一下，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孟超，你來了？」謝鋒神色恍惚地說。
「武道系輸了？」
孟超看到謝鋒身上裹滿了醫療凝膠、繃帶和敷料，訝異道，「輸了也沒必要這麼失魂落魄吧，下次贏回來不就是了，怎麼，輸得很慘？」
謝鋒艱難吞了口唾沫，臉上稍稍恢復幾分血色，點了點頭。
「不是說馭獸系今年沒什麼高手嗎，等等，你們該不會是輸給同一個人，一個身材很矮小，校服皺巴巴，頭發黃黃的，皮膚黑黑的，鼻子、犬齒和下巴都尖尖的小丫頭吧？」孟超心中一動，想到剛才小樹林里遇到的神秘女生。
謝鋒抖了一下，捂著脖子上的紗布︰「你怎麼知道？」
「剛才看到了。」
孟超在他身邊坐下來，「如果是她的話，輸贏就沒什麼懸念了，不過我還是很想知道，她究竟做了什麼，把你們搞成這樣？
「輸贏是一回事，嚇得魂不附體又是另一回事，我能感覺到你和孫雅的心靈指數都在大幅波動，肉眼可見的恐懼腦波，令我都心跳加速了，到底什麼情況？」
「你不明白，你沒在擂台上和她對決，根本不知道她做了什麼！」謝鋒顫聲道。
「連環擂台，勝者能一直守擂，很容易出現一串三，一串四甚至連贏更多場的情況，但就算這個女生連贏七八場，也不至于對你們的心靈，造成這樣的暴擊吧？」孟超越來越感興趣了。
「你說對了，她的確‘一串七’，把我們打得落花流水，更重要的是，她戰勝我們的方式。」
謝鋒低頭，把冷汗淋灕的臉深深埋在十指間，悶聲道，「今年馭獸系最厲害的那幾個家伙，大多是我們的高中同學和圈子里的熟人，在高中競賽里低頭不見抬頭見，彼此知根知底，原本是十拿九穩的。
「果然，連續幾十場比斗，都是武道系略勝一籌，到最後，馭獸系只剩下一名選手，咱們卻還有七個，包括我，孫雅，姜銳和段煉在內。
「我們都志得意滿，認為穩操勝券了。
「接下來，意外，不，噩夢就發生了。
「那個女生不但連續戰勝了我們武道系的七名佼佼者，而且整個過程……野蠻，凶殘，狂暴！
「她根本不像是學生，甚至不像是一個正常人類，而是一頭披著人皮的凶獸，並且和我們有著不共戴天之仇。
「原本，院系對抗賽再怎麼激烈，也是同學之間的切磋，不說點到為止，至少不該招招追命，步步奪魂，動不動就要同歸于盡吧？
「她卻不管不顧，如瘋似魔，‘嗚嗚’的吼叫聲，凶芒畢露的眼神，還有濃烈的殺意，我從沒見過這樣的同齡人！」
謝鋒說著，揭開脖子上的紗布，露出鮮血淋灕的撕裂傷。
「你看，這就是我落敗的原因。」
孟超仔細觀察了一下，嘖嘖道︰「她的生化獸，是‘幽靈豹’吧，在夢魘凶獸里算是很強的了，比血月妖狼還要厲害一點點，這一口咬得不輕。」
「如果是生化獸咬的，我怎麼會嚇成這樣？」
謝鋒微微臉紅，承認自己的脆弱，非常委屈道，「這是那個女生咬的！」
「哎？」
就連孟超都驚到了。
現在的馭獸師，都親自動口，這麼殘暴的麼？
「我也一樣。」
孫雅苦笑著抬起手臂，指著觸目驚心的傷口道，「你看，手腕都險些被她咬斷，我從沒見過這麼瘋狂的人。」
孟超閉上眼楮，想象了一下黃毛丫頭忽然撲上來，張開血盆大口的畫面。
好吧，謝鋒他們的心靈崩潰，也是情有可原的。
「戰斗風格這麼鮮明，不應該默默無聞啊，她原先不是你們一中、二中、建中的？」孟超奇道。
「她叫‘巫舞’，不是我們圈子里的人。」
謝鋒道，「對抗賽結束之後才知道，她連高考都沒參加，是馭獸系特招的‘秘密武器’。」
「特招生？」孟超眼前一亮。
這個時代的特招生制度很嚴格。
能不用參加高考就被大學提前招收的，往往都是天賦異稟，身懷絕技，真正的天才。
經過謝鋒解釋，孟超才知道，名叫「巫舞」的女生，的確有值得被特招的本錢。
她來自白石鎮。
白石鎮是環繞龍城的幾十座衛星城鎮之一。
從半個世紀前，剛穿越時，就一直失落在迷霧深處，和主城區分隔兩地，音信皆無。
直到五年前，白石鎮——更準確說，是白石鎮的遺跡，才被探索隊發現。
鎮子不大，穿越前只有四五萬常住人口，外圍又沒有任何防御，也缺乏足夠的工業和科技生產力，失落在異界幾十年的艱難和殘酷，是筆墨無法形容的。
探索隊看到的，與其說是城鎮的遺跡，倒不如說是一座支離破碎的墓地。
昔日的樓房早已崩塌，殘垣斷壁上都爬滿了藤蔓和苔蘚，文明的輝煌都被野蠻的痕跡代替，就連人類的尸骨上都長出了嬌艷的，致命的異界肉食性植物，散發出濃烈到腥臭的香氣。
軍隊和超凡者在白石鎮附近區域拉網搜索了整整一年，也只營救出了四百多人類。
異界殘酷的生活，極大縮短了這些人的壽命，他們中年齡最大的「長老」也不超過四十歲，平均只有二十歲，還生了一窩窩髒兮兮的小女圭女圭。
龍城穿越半個世紀，意味著這些人都是在異界出生的新一代。
而隨著地球出生的老一輩相繼死去，文明也像是城鎮本身一樣被摧毀和湮滅。
新生代都變成了茹毛飲血的野人。
他們像是在短短幾十年里經歷了一場光速退化，激活了蘊藏在基因深處的太古力量，把自己變回石器時代的模樣——強壯，野蠻，皮糙肉厚，爪牙鋒利，既能默默忍受極大痛苦，也能背負著沉重的獵物和受傷的同類奔走如飛，用這種「徹底融入異界」的方式，和異界生物抗衡。
縱然他們還保留著一些語言，文字，書籍和影音制品的痕跡，卻在支離破碎的傳承中，變成了類似「巫術」和「魔法」的東西。
倘若救援隊再晚一些找到他們，這支退化成部落形態的龍城分支，不是被怪獸徹底滅絕，就是繼續退化，變成和怪獸一模一樣了。
至于巫舞，又是另外一個故事。
她不是在「白石部落」里被發現的。
而是在距離部落不遠，一個幽靈豹的巢穴中被發現的。
和血月妖狼一樣，幽靈豹同樣是一種群居性，擁有一定智慧，極其凶殘和狡詐的怪獸。
但在某些極端情況下，比如巢穴附近的食物比較充足，而群落中力量強大的雌性剛剛喪失了血裔甚至繁殖能力，他們也有可能捕獲其他族類的幼崽來撫養。
甚至，包括人類。
在地球上，就有「狼孩」的傳說。
人類孩童被狼群撫養長大，習性和自我認知，都和豺狼無異。
巫舞就是這樣一個被幽靈豹撫養長大的「豹女」。
救援隊估計，在她小時候，白石鎮遭到怪獸入侵，她的父母都慘死在怪獸的爪牙之下，而她則被另一種怪獸也就是幽靈豹抓獲。
不知道為什麼，幽靈豹沒有殺死她，反而把懵懂無知的她帶回巢穴，從此，成為群落中的一員，學習幽靈豹的生活和狩獵方式，漸漸長大。
而這還不是結束。
當救援隊找到她時，巫舞已經成為了這支幽靈豹群落的首領，或者說，「豹王」。
「等等。」
孟超難以置信，「我記得幽靈豹的習性，比血月妖狼更凶殘，也更桀驁不馴，倘若首領無法展現出絕對的力量，他們是不會尊它為王的。
「甚至，每次新王想要上位，都要挑戰老王，必須殺死、吃掉老王，才意味著得到了老王的傳承，有資格統御整個族群！」
「沒錯。」
謝鋒心情復雜地說，「她的確吃掉了老王。」
「……那是幾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她應該還很小吧？」孟超皺眉。
「十四歲。」謝鋒說，「巫舞在十四歲時，戰勝並吃掉了幽靈豹群落的老王，成為了新的‘豹王’。」
孟超半天沒說話，最後才說︰「這樣的怪物，也能上大學麼？」
「剛剛被營救出來時，她的情況的確非常糟糕，半個字都不會讀寫，完全忘記了人類的身份，把自己當成了一頭徹頭徹尾的幽靈豹。」
謝鋒道，「不過她的智商高到不可思議的程度，僅僅用了一年，就學會了听說讀寫和各種社會常識，達到同齡人的程度，又用了一年，十二年義務教育的各項課程都難不倒她了。
「只不過，她一直在怪獸研究所接受特殊教育，外界才始終不知道她的存在。
「直到今年，她徹底能接受自己人類的身份，也搞清楚了過去十幾年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據說做過幾套歷年高考卷，分數都高得嚇人，還展現出了對大型貓科類怪獸，驚人的親和力、威懾力和駕馭天賦，就這樣，提前被農大馭獸系選中，當了特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