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塔地下，石室冰寒。
然而墨老和老僧，這兩個平均年紀超過一百歲，都是「金剛之上」的絕巔強者，卻依舊劍拔弩張。
氣氛一片肅殺！
「泥老賊，你莫非覺得，你用八十年時間閉關，修煉成‘他心通’，你就可以無所不能，稱雄人間，稱佛作祖？」
墨老率先開口。
「阿彌陀佛！」
老僧盤腿坐在巨大巍峨的黑色蒲團上，雖一言不發，看似閉目打坐之中。
然而在林凡和墨老的腦海中，卻出現了一聲威嚴佛號。
與此同時，老僧「睜開」眼楮，拈花一笑，說不出的寶相莊嚴。
「貧僧修‘他心通’之法，並非為了無敵人間。」
「貧僧只是想以個人的綿薄之力，來渡化這人間罪惡，讓眾生皆可超月兌苦海，僅此而已。」
聲音不大，卻非常肅穆，一字一句如雷霆轟隆。
這要是有旁人在此，哪怕對方也是「金剛之上」，恐怕也會心生敬佩，不禁想對老僧跪地匍匐。
若是普通的武道宗師、金剛境，以及一般人，恐怕都會直接皈依佛門，成為老僧最忠誠的佛弟子。
然而可惜，無論是林凡，還是墨老，都不是普通的「金剛之上」。
林凡是修真者，道心穩固，並沒有遭受任何影響。
墨老看似不動聲色，實則倍感壓力。
但墨老運轉「大象希聲」，瞬間蕩盡身內一切干擾，再次恢復平靜。
此刻，墨老望向老僧的目光中，雖依舊輕蔑不屑，實則多了一絲警惕。
「墨兄八十載不來雷塔，今日卻帶一位少年郎前來。」
「此子天賦異稟，根骨絕佳，就武道天賦而言，在貧僧見過的人中，僅次于當年那陳驚鴻。」
「只可惜，此子生機耗盡，一身精氣神衰竭到極致。」
「便是尋得天材地寶，也需要至少二十年時間，才能讓生機恢復。」
「可即便如此，此子也很難恢復全盛修為，想要更進一步，那更是不可能，可惜，可惜……」
老僧輕輕的「看」了一眼林凡，然後微微搖頭，蒼老眸中滿是可惜。
「佛法手段，果然厲害。」
林凡微微頷首，對老僧的能力，有了一個清晰認識。
這老僧如果戰斗的話，和墨老應該勝負五五，生死難料。
但若論境界的話，老僧其實比墨老要略微高一籌。
哪怕僅僅是「一籌」，但對絕巔高手而言，實則差距非常巨大。
不過就算是這樣，對于老僧的話，林凡不以為然。
或許對習武人而言，二十年很漫長，根本拖不起。
但對林凡這樣的修真者而言，二十年不過一瞬，只是眨眼功夫罷了。
真正讓林凡感興趣的，是老僧那句「天賦僅次于陳驚鴻」。
老僧不是修真者，不知林凡底蘊，覺得林凡天賦和根骨都不如陳驚鴻，林凡也懶得解釋。
但從這句話就足以看出，「陳驚鴻」這三個字，哪怕是離開江北，在這文風鼎盛的江南之地，依舊具備非常大的影響力。
「若是機緣使然，我必和陳驚鴻一戰！」林凡暗暗想到。
「泥老賊，你既要普度眾生，那何必說那麼多羅里吧嗦的廢話？」
墨老的冷笑聲，打斷林凡沉思。
「這位林小友的武功，雖然不如你我，卻也在同一個大境界。」
「假以時日，他的成就之高，絕對不會遜色于你。」
「而且林小友勝在年輕，雖天賦根骨不如陳驚鴻。」
「但林小友卻有一個優勢，陳驚鴻此生都無法比擬！」
墨老繼續說道。
聞言，老僧默然不語，似乎無動于衷。
對此，墨老也不在意，繼續說道。
「林小友出身寒門，無父無母，無任何家族支持，乃是孑然一身！」
「而且，林小友身為絕學，卻從不仗勢欺人，為報恩自甘入贅，楚州一個三流蘇氏小家族。」
「可笑的是，那蘇氏之女蘇子柒，卻有眼不識英雄，視林小友為棄履，說扔就扔！」
聞言，老僧依舊盤腿而坐，沉默不語，心中毫無波瀾。
「數日前，蘇母蒙難，被北州徐家所害。」
「林小友提劍便斬，連斬徐二公子和徐三公子，最終導致徐家覆滅！」
墨老繼續說道。
一听這話，老僧依舊不為所動。
北州徐家傳承百年，名氣的確很大，但對老僧而言，卻微不足道。
徐家是否覆滅，老僧自然不會在意。
「林小友覆滅徐家後，本就精氣神損耗嚴重，卻為了救蘇母，從而耗盡生機，變成如此地步。」
墨老繼續往下說。
「我佛慈悲！」
「林施主以德報怨，不惜舍身救人，貧僧佩服。」
听到這里，老僧古井無波的蒼老眸中，頓時出現了一絲神采。
「我沒那麼偉大，李姨對我如母，兒子救母天經地義，僅此而已。」
林凡淡淡開口。
「話雖如此，但在如今這末法時代，林施主你能做到這一點，勝卻人間無數。」
老僧笑道。
「既是‘勝卻人間無數’，那林小友的病，你可能治？」
墨老大喝。
老僧聞言不語，仔細打量林凡片刻，然後點點頭，接著又搖搖頭。
「泥老賊，你這是何意？」
「你能治就能治，不能就是不能，點頭又搖頭，這是何意？」
墨老大怒。
「林施主的病，貧僧的確能治，故而，剛才貧僧點了點頭。」
「但林施主的病，貧僧卻不能出手，所以，貧僧又搖了搖頭。」
老僧也不隱瞞，坦然而道。
「禿驢，虧你剛才還道貌岸然，說什麼‘普度眾生’。」
「如今病人就在你眼前，你明明能治，卻不出手，這算什麼普度眾生？」
墨老冷笑。
對于墨老的挑釁，老僧也不生氣，笑而不語。
竟絲毫沒有解釋的意思。
「墨前輩，我們走吧。」
林凡忽然開口。
說完，林凡轉身就走，竟沒絲毫猶豫。
「若是此子能病愈，給他足夠時間，或許能成為第二個陳驚鴻，可惜……」
見此，老僧微微頷首，目帶贊許，忽然覺得有些可惜。
若非某個特殊原因，否則，老僧並不介意出手救人。
可惜，可惜！
「林兄弟，留步！」
嘩！
墨老化為殘影，瞬間將林凡攔住。
「墨前輩，其實……」
「無需叫我前輩，你我皆是大金剛，老夫和你一見如故，你我志趣相投，都是豪邁無羈之人，何須在意這些凡塵稱謂？」
墨老擺擺手，「如果不介意，叫我一聲‘大哥’，便可！」
堂堂江南墨家的老祖宗，卻讓林凡叫他一聲大哥？
這一幕，若是讓向家子孫看到，定然會目瞪口呆。
然而對于這一幕，林凡只沉吟了幾秒，然後點點頭，「墨大哥！」
好！
墨老聞言，不禁大笑，「沒想到老夫活了一百三十載，如今還能認識一個好兄弟，好，好得很！」
說完，墨老神色嚴肅。
「林兄弟，你既然叫我一聲‘大哥’，那今日，大哥便一定會救你！」
而後，墨老望向老僧，目帶冷笑，「蘇泥，老夫八十年來，第一次來見你、求你，你真不救人？」
「非不救，實不能。」老僧不喜不怒，語氣依舊很平靜。
態度卻非常堅決！
「既如此！」
墨老一聲冷笑，取下腰間一塊玉佩，高高舉起。
「蘇泥，听令！」
什麼！
嗡！
原本平靜的老僧，掃了一眼玉佩後，頓時渾身一震。
蒼老眸中，滿是震驚。
「這……這不可能！」
「此物怎麼可能在你手中，這不可能！」
老僧心態大亂，喃喃自語，似乎有些無法接受。
「蘇泥，听令！」
手握玉佩，墨老再次大喝。
「蘇泥听令！」
猛吸一口冷氣，老僧很快恢復平靜，對著玉佩屈身行禮。
林凡看得很清楚，這一次，老僧並沒用「他心通」。
而是真正的屈身行禮，絕非什麼幻覺！
只不過從頭到尾，老僧依舊坐在那黑色的巨大石蓮上方，並沒站起來的意思。
「英夫人口諭，令蘇泥救治林北玄，不可有誤！」
墨老大喝。
沉默！
聞言，老僧陷入沉默，久久不語，
「蘇泥，你敢抗令？」
墨老大怒。
「英夫人有令，蘇妮自當遵從。」
片刻後，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定，老僧打破沉默。
「不過，貧僧為林施主治病的過程，此乃我雷塔不傳之秘，雷兄請回避！」
語氣威嚴，不容置疑！
「老夫對你的佛法毫無興趣，告辭！」
墨老也不生氣，將玉佩遞給林凡。
「林兄弟你不用擔心，雖然我不喜歡蘇泥，但此人一諾千金。」
「既然他答應救你，那就一定不會留手。」
這是傳音入密之法，除了林凡之外，別人根本無法听到。
而後，墨老不再傳音入密，而是朗聲說道。
「林兄弟，我就在鏡湖垂釣等你，若是這老賊禿治不好你，老夫就滅了雷塔道統，讓雷塔所有禿驢給你陪葬！」
說完，墨老一聲大笑，大步流星離開，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直到墨老徹底離開雷塔，老僧這才望向林凡。
「林施主你放心，既然老僧做出承諾，自然會治好你。」
「不過在此期間，你必須放松心情，不要嘗試反抗。」
林凡微微頷首，轉身返回石室。
巨大石蓮上方，也不見老僧任何動作，林凡手中的玉佩，立刻浮空而起，落在了老僧手中。
對此，林凡也不驚訝，靜靜等待。
到了此刻，林凡已經明白，所謂的「金剛之上」，也就是所謂的「大金剛」境界。
「大金剛」和「金剛」境相比，雖只多了一個「大」字。
但二者之間的差距，卻如天地鴻溝，壓根無法相提並論。
唯有到了「大金剛」這個境界，習武人才能算登堂入室，擁有了比肩普通修真者的恐怖力量！
「如果貧僧沒看錯的話，林施主你修的功法，應該不是武道，而是道家一脈的路子，可對？」
老僧沉默片刻後，將目光從玉佩收回，居高臨下地俯瞰林凡。
「不錯。」
林凡沉吟片刻，還是點點頭，也不否認。
修真之法源于上古道家，說修真是修道，這也不算錯。
果然如此！
聞言，老僧的蒼老臉上，頓時出現了一抹欣慰笑意。
「沒想到天憲大劫之後，這百年以來，道門竟然誕生如此年輕高手，幸甚，幸甚！」
說完這句話後，老僧不再多語，對林凡笑著說道。
「林施主，請閉目打坐，放松心神，切莫抵抗，接下來，貧僧會你治病。」
「有勞前輩。」
林凡微微頷首，也不廢話，就地盤腿而坐，開始吐納。
就連林凡身為修真者，都沒法快速治愈自己。
老僧不是修真者，他如何能治病？
林凡充滿好奇。
當然，如果老僧並非治病，而是要算計，林凡也不懼。
轟！
下一刻，林凡眼楮一花，頓覺天地旋轉，四周景色瞬間變化。
天地之間，一片黑暗。
然而在這無盡混沌之中，一道金芒忽然撕裂黑夜。
一尊頂天立地的佛像，陡然出現在虛空，並如泰山壓頂，直接朝著林凡頭頂碾壓而來。
「原來如此。」
感受著頭頂的浩瀚佛光，林凡微微皺眉，眼中不過閃過一絲冰冷。
誠如墨老所言，老僧的確一諾千金，乃是真心為林凡治病。
而且為了治愈林凡流逝的生機，老僧不惜將修煉百年的真氣，全部打入了林凡身內。
林凡缺的是生機，老僧就給林凡補生機！
以生機補生機，一旦林凡生機充盈，自然無病而愈。
這治療方法很簡單，簡單到一開始，林凡沒想到這里而已。
不過這方法雖簡單，卻需要一個「大金剛」自我犧牲，以自己的命，從而為林凡換來一線生機。
如此犧牲，如此魄力，哪怕換成墨老，也不可能這樣做。
畢竟，墨老雖欣賞林凡，願意和林凡稱兄道弟。
但如果為了救林凡，導致墨老去死，間接讓向家面臨潛在的滅族危機，墨老肯定不願意！
然而老僧卻這樣做了，而且義無反顧，沒有半點猶豫！
如果換一個人被救，定然會熱淚盈眶，對老僧感激涕零。
然而可惜，林凡不是別人！
「這老和尚雖答應墨大哥救人，卻也隱藏了私心。」
「他竟然在救我的同時，以佛法渡化，讓我放棄前塵往事，改修佛法。」
「如果老和尚真能得逞，那從此以後，哪怕他死了，我也會自願留在雷塔，成為他佛門的護道人？」
感受著四面八方的無盡佛光，在林凡的眼中，頓時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