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特殊的女隊員

一陣極其刺耳的哨聲傳來,剎那之間,那尖銳的聲音仿佛一根長針刺入耳膜,攪動著腦部神經。空氣仿佛也隨著哨聲,引發了無形的扭曲,呈現出隱隱震蕩地波紋,整個綠茵場都好似震動起來。

听到這個極其強烈的哨聲,北原的耳朵直接爆發出一陣耳鳴,整個人情不自禁地從座位上彈了起來。而旁邊的宮川直接受不了,捂起了耳朵。

尖銳的哨聲在持續了整整5秒的時間。

北原感到生無可戀,他靠近高井那邊的左耳,假如它能化作人形的話,此刻必然已經昏厥過去,不省人事了。

北原用力地咳嗽了一聲︰

「高井先生,恕我直言,你這個口哨,是不是太大聲了。」

高井抹了抹鼻子,憨笑道︰「北原律師,等等就知道為什麼了。」

在那極其刺耳的哨聲響起之後,綠茵場的十個女隊員們們迅速向場邊的座椅聚攏過來,她們站成一排,將球槌從左至右,一個一個遞過去,十把球槌,還有八顆門球立刻就被整整齊齊地收好,放在了隊伍的最右邊。

一個女隊員,帶著粉色的太陽帽,她面色因為運動而變得有些泛紅,雖然才十八歲的年紀,但整個身材卻顯得高挑動人。她站在隊伍的最右側,隨即背著手向前邁出一步,那還略顯稚女敕的青春臉龐,卻現出一股無與倫比的英姿颯爽。

「這是我們的隊長,花田香惠。」高井憨笑著擺了擺手。

花田本來正要露出笑容,但見到那男子身上別著一枚天平葵花章,她的臉龐頓時微微一愣,整個目光變得冷峻起來,俏臉冷對北原,仿佛面前像是站著一個她恨之入骨的敵人一樣。

見到這有些尷尬的場面,高井頓時微微憨笑,解圍道,「北原律師啊。有些抱歉。可能是因為最近的事情,有些影響了她們對律師的印象。現在她們覺得律師就是吃完原告,吃被告的壞蛋。她們現在還不知道,你們是地方司法所指派過來的法律援助律師。」

北原頷首微笑,倒也毫不在意。

「花田,你好~。」宮川見到這女隊長有些冷漠的樣子,也想化解尷尬,于是出聲打了個招呼,輕輕擺手說道。

然而,一聲問好過去,花田卻依然沒有任何動作,她依舊站在這里,雙眼冷對著北原,維持一副敵視的樣子,完全無視了宮川的主動問好。她那毫無反應的動作,陡然又放大了敵意。

整個場面頓時變得更尷尬了。

此時,北原卻注意了一個細節。花田的耳朵處像是戴了一個耳機的模樣,一個金屬樣的東西塞在她的右耳里,若不是此刻正好太陽在上方,照射著她的臉龐,耳朵里也現出了一些金屬的反光,否則北原根本注意不到她耳朵戴著這個東西。

耳機?

北原看著個東西有些好奇。但也應該不是耳機,除了一些特別競技項目,需要給運動員報點、告知地理狀況以外,基本都不可能佩帶耳機。

難道……

北原內心之中,忽然浮現出了一個答案。

「宮川律師,她不是故意不回答的。」高井轉過頭來,露出些抱歉的神色,「這十個隊員都是聾啞人。這也是我剛才那把哨子為什麼這麼響的原因。不這麼響,她們是完全听不到的。」

聾啞人。

這三個字從高井的口中,飄蕩出來。

在月兌口而出的瞬間,仿佛整個綠茵球場仿變得無比安靜。旁邊馬路的車輛駛過,卻沒有發出一點點的聲音,只剩下蟲子樹上的蟋蟋鳴叫,風吹過草地發出的簌簌聲。

這些女隊員無法說話。

許多聾人在說話發音的功能上,其實並沒有生理性上的障礙。

然而,聾人之所以往往是啞巴,是因為她們從來無法感受到外界的聲音,也就不知道怎樣去發聲,震動自己的喉嚨,說出正常的聲音。

所以,一旦一個人生下來就失去了听力,其能學會說話的概率幾乎是零。

聾和啞,似乎就像是一對孿生兄弟,折磨著這些被上帝咬去一口的人們,不僅僅只是奪走她們的听力,連說話的能力,也一並奪走。

北原猜到了她們是聾啞人,對著面前這個花田,繼續報以微笑。

花田冷冷地看著面前這個男律師,內心充滿了對這個律師從頭到腳的厭惡。

她不喜歡律師。

她非常地不喜歡。

因為就是律師,即將奪走她最喜歡的門球。

花田從一生下來就听不到聲音。她本以為這就是世界的本來面貌,直到有一天她和小學同學一起過馬路時,那路口閃爍著紅色的交通燈,在邁向斑馬線的那一剎那,她周圍的同學,像是感應到什麼一樣紛紛如同驚散的小鳥,紛紛後退。而自己直接走向馬路中間,直到那刺眼的車燈逼近自己,身體傳來撞擊的疼痛,她才知道有車沖了過來。

是的,別的小孩都能听到一個叫做「喇叭聲」的東西,而自己卻什麼也听不到。

直到,那一刻她才知道,原來她和大家是不一樣的。

她不願意去上專門為聾人準備的專門學校,她想去正常的學校。在正常的學校,她听不見老師在講什麼,只能自己不斷拼命地埋頭學啊學。

然而,身邊的一個個同學們。

身邊的一個個同學們!!!居然玩起測試自己是不是真的耳聾的游戲。

她們每次下課時,就會假裝漫不經心地經過自己的身邊,然後驟然朝自己的耳朵大喊。

自己在正常學校的那兩年,听力因為同學的這種游戲,遭受了進一步不可復原的損傷。

後來,她從學校退學了。

花田恨透了這個世界。

她甚至想過,想拿著一把螺絲刀,把那些對著自己做「測試游戲」的同學們,把他們一個個的耳朵全部捅聾。

花田低下了頭,看了看手上握著的球槌。

球槌因為不斷地敲打練習,已經走了一些擦痕,像是一把經歷百戰的兵器的一般,上面的外漆折射著太陽的光線。

就在花田以為她的一生就要這樣永遠地灰暗下去了,直到在一次偶然間,接觸到了門球這個運動。

門球。

一個看起來很簡單的運動。

一個只在20米X25米的小場地上,開展的運動。

兩隊各自有五人,琢磨著怎麼把門球依次打過三個巴掌大小的球門,最後奪旗。

她們要在進球和破壞對手進球之間,進行平衡。每一次擊球,究竟是選擇攻門,還是破壞對手的路線,都必須要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能做出選擇。

明明就是這樣一個簡單的運動,卻仿佛有著千變萬化的樂趣,讓人沉迷其中。

她每天拿著球槌,樂此不彼地留連在門球場上。

直到後面,她遇到教練高井。

直到後面,她加入了東洋青年門球隊,遇到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

直到後面,她隨著東洋青年門球隊,開展了在各地的比賽征途。

門球,仿佛是這個灰色世界中的一束光,讓花田又重新有了目標,有了寄托。

「 !」雖然她不能听到球槌擊向門球發出的聲音,但是她已經在腦海中反反復復,想象著這個聲音。

如果,有朝一日她能恢復听力,她真想听一听這個球槌敲擊門球的聲音。

然而現在,一切都要被毀了。

花田的眼眸里倒映著球場的那個鐵絲網大洞。那已經被踩禿的草皮宣告著人們對她夢想的毫不在意。那張貼在鐵絲網上的污言穢語,是在對隊伍目標的嘲笑和攻擊。草地上的車輪痕跡,更是在告訴她們,只是為了一點自私的出行方便,讓她們打不了門球又何妨。

教練好不容易花了大錢,整備的訓練場地,要被毀了。

光是為了買進東京奧林匹克會場不要的廢草皮,就已經幾乎耗盡了門球協會的募集資金。教練高井自己都已經倒貼了不少錢財。如果,這個場地被毀了,就真的什麼沒有了。她們已經沒有再多的資金,去尋找一個新的場地了。

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寄托,自己還不容易才找到的目標,就這樣要被打碎了。

花田听說,青葉台公寓那邊是找了一個很厲害的律師,用了一個叫做鄰地通行權的借口,來強迫她們球場開放。

毀滅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生活,就是律師。

教練高井之前也花錢委托過一個律師,要起訴青葉台公寓的業主們,非法侵入踐踏她們的球場草地。然而,花了大價錢請來的這個律師卻輸了。

這怎麼可能會輸?!

花田她不懂法律,可是這明明就是穩贏的官司。土地是教練的,教練不想讓別人隨便進入這塊草地。

這是完全正當的。

可就是這樣,為什麼還是會輸!!

面前,北原外套上的天平葵花章更進一步刺激了花田的內心。

一定是律師們在搗鬼。一定是他們收了對方的黑錢,出工不出力。

一定是這樣的,不然怎麼可能會輸!!

這些律師,一個個都是騙錢的壞蛋,一個個都是十惡不赦的壞人!

一幕幕往事涌上花田的心頭,她的眼圈微微泛紅,卻見她向前踏上了一步。

高井正和北原談著事情,他抬頭看了一眼花田,忽地發現她表情竟產生了這樣大的變化。

花田對著面前的北原張了張嘴。她雖然是一個聾人,但她這人生十幾年來,她一直在學習說話,她從沒有放棄過學習震動自己的喉嚨來發出聲音。是的,自己光是為了學習發出聲音,就用了整整十多年。

你們……你們這些律師,只要動動嘴皮,就能把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生活,破壞得一干二淨,你們又何曾能體會到自己的痛苦!!

花田渾身微微抖動,像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在震動喉嚨的肌肉,「咿……咿……呀……呀」

卻見得面前的這個十八歲的女子,從喉嚨發出的聲音,卻是像嬰兒一樣的軟糯聲。這是身體的發聲器官,因為長期無法正常使用而發生的退化。這種嬰兒般的聲音從一個外表十八歲的女子身上發出來,顯得有些詭異。

旁邊的宮川看到這一幕,也不由得變了臉色。

高井像是徹底察覺到了面前這位女隊長的不對勁,一時不由得也著急了起來,忘記了她耳聾的事實,不住大聲的說道︰「花田,不能這樣無禮!!!他們是地方司法所派來的法律援助律師,是來幫我們的!!!花田!!不能這樣對我們的客人!!!」

那咿咿呀呀的嬰兒軟糯聲,在少女的倔強之下,竟然奇跡般地組成了可以辨別的東洋語的羅馬音,花田對著面前這位佩帶著天平葵花章男子,顫聲道︰

「這……這片……球場……不……不……不歡……歡……迎……你……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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