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小孩耍大刀

作者︰攜劍遠行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你怎麼說服李神軌的?」

趁著沒人注意,于謹小聲在劉益守耳邊問道。

此時此刻,元子攸忙著跟李神軌套近乎,好像他得了河陽關內這支兩千人的禁軍兵馬就無敵了一樣。那滿足的神情,帶著意氣風發,似乎與當年孝文帝元宏南遷洛陽得償所願時的頗為神似。

于謹心中暗暗嘆息了一聲。

元子攸這個人,總是搞不清狀況,過河拆橋這種事情,做得也太明顯了,你讓跟在你身邊的人怎麼看?

「說起來還真是有點小凶險,不過總算是搞定。」

劉益守也是瞥了元子攸一眼,這一位還未登基的準天子,還真是標準的翻臉比翻書還快,典型拔X無情的渣男。

「我讓源士康用面團捏了個人頭,他在宮里見過胡太後無數次,捏的還像那麼回事。然後尼姑庵里不少女人留下來的頭發,粘上一些,將白色的面弄上點灰。就那個意思了,反正只是用來哄那些士卒的。」

劉益守將自己的套路告訴于謹,後面這位長期邊疆廝混,頗有建樹的老兵油子,也不禁佩服劉益守的心思縝密。

逃出洛陽的事情繁雜多變,在關鍵時刻還能留個殺手 ,這活真不是一般人能搞定的。好比說打仗,很多將領兵書能夠倒背如流,然而臨陣接敵的時候,卻變得呆板不知變通。

而某些人雖然並未學過兵法,卻能在戰爭中學以致用,不斷積累水平。這種人,往往可以在戰爭最關鍵的時候靈光乍現,一擊必殺!

很顯然,劉益守雖然沒學過兵法,卻是個很有「靈性」的人。

一時間,于謹對劉益守也是刮目相看。他跟元子攸二人,可以說是兩個不同的極端。

「大哥等會隨我一同出關,去爾朱榮大營。哦,對了,要帶著爾朱英娥一起。到時候我就說出城的相關事務都是大哥安排的。」

劉益守不動聲色的將一件大功送給于謹。

「兄弟,這可如何使得?」

于謹可不是完全不通人情的元子攸,瞬間就明白了劉益守的打算,也是微微有些吃驚。

其實,某人通過叩開河陽關的功勞,就足以刷滿爾朱榮的好感度,多刷一個帶元子攸出洛陽的功勞,錦上添花而已。

可于謹就不同了。

他本身算是胡太後的「親信」,要是投靠過來僅僅是因為「胡太後眾叛親離」,那不僅不能算是功勞,反而是一個洗刷不掉的污點。

背主求榮,無論在什麼時代,都是不被社會主流道德所提倡的。

劉益守將帶眾人出城的功勞完全讓給于謹,實際上則是幫對方「洗白」,意義非常重大。其實,能察覺到這些就已經不簡單,更難得是肯把功勞讓出來。

于謹心中明鏡一般,此子不過弱冠之年,又有如此心性與手腕,只要不遭遇意外,未來成就不可限量。他將這些事情做得不動聲色,不正是說明很會籠絡人心麼?

二十來歲,正在身體和能力巔峰期的于謹,忽然有種自己快老了的感覺。

嗯?

于謹眼角余光看到爾朱榮的女兒,那個叫爾朱英娥的,此刻將發髻上的金釵拔下來,遞給劉益守認的義妹劉小葉手里。

然後蹲,在她耳邊嘀嘀咕咕了半天,鬼鬼祟祟的樣子,眼神片刻都沒有離開過劉益守。那樣子,很像是草原上的母狼在觀察獵物。

而劉小葉將金釵收好,笑眯眯的跟對方說話,交頭接耳的,似乎是在謀劃什麼。

「呃,益守兄弟,我看爾朱都督之女,看你的眼神有點不太對勁啊。」

于謹忍不住拉了拉劉益守的袖口。

「哈?」

劉益守轉過頭,朝于謹指著的方向看去,爾朱英娥很自然的將頭偏回來跟小葉子說話,裝作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老哥昨晚太操勞,眼楮花了。」

劉益守擺了擺手,不以為意說道。

神特麼的太操勞了!老子今天打盹打了一天好吧!

于謹十分無語,預料身邊這位大概很有可能被爾朱榮招為乘龍快婿。邊鎮的習俗跟中原大不一樣,女子豪放得很。比如說六鎮第一美女婁昭君吧。

看上了高歡,直接出錢倒貼!這位高大官人軟飯硬吃可還行?

在別處是天方夜譚,可在六鎮那邊,就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于謹覺得,憑劉益守的才華和賣相,別說軟飯硬吃了,就是軟飯海吃,也沒什麼不可能啊。

安頓好眾人後,已經入夜。雖說晚上溝通交流可能會出些岔子,但劉益守更害怕的是,爾朱榮不知道這里的情況,以為還是李神軌控制著河陽關。

要是對方傻里傻氣的派兵攻城,那可特麼的樂子大了啊。

河陽關城頭的簽押房內,元子攸、李神軌兩人坐在一邊,劉益守和于謹坐在另外一邊,雙方的意見正好相反。

元子攸認為,作為「準天子」,絕對不能出河陽關去見爾朱榮,一定要爾朱榮前來「覲見」自己才行!而李神軌則是希望元子攸氣勢足一些,這樣,他就能靠著這條大腿,抵抗爾朱榮的「問罪」。

要知道,胡太後毒死前任天子元詡的時候,雖然沒跟李神軌商議,但這廝卻是第一時間得到消息的人!你能說他沒罪責?

元子攸不追究李神軌的原因很好理解,因為如果沒有胡太後毒死元詡,哪里能輪到他上位呢?在元子攸眼中,李神軌不但沒有罪責,甚至還有「從龍之功」。

可爾朱榮會這麼想麼?

這位邊軍大員,契胡爾朱部的首領,未必跟元詡有什麼感情。但是!名義上,爾朱榮來洛陽,可是為了元詡「討回公道」的!

你說他會輕輕的放過李神軌?

反正劉益守是不信的。以己度人,如果爾朱榮入了洛陽,有一個算一個,謀害元詡的凶手,無論是知情不報的,還是同流合污的,他全都會一個不漏的干掉!

這是明面上做給天下人看的!連女婿的仇都報不了,以後誰還會賣他面子?

私底下,爾朱榮的野心可就是欲壑難填了,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就是劉益守也不知道。但是歷史上那件慘案在那里擺著。爾朱榮想干嘛未必有人知道,但是他干了啥,史書上可是白紙黑字的寫著吶。

劉益守覺得元子攸和李神軌兩個傻蛋,自己想死了不說,還要拖著一大堆無辜的人一起死。

「這樣吧,天子應該有天子的威嚴。雖然還不是天子,對吧?」

劉益守綿里藏針的頂了元子攸一句,後者無言以對。元子攸似乎才想起來,爾朱榮鼎力支持他登基,他才是天子,爾朱榮不想理他,那麼他連個王爺都不是!

這一代的彭城王可是元劭,不是他元子攸呢!

「那你覺得應該如何呢?」李神軌語氣不悅的問道,早已沒了當初的惶恐不安。

「今夜,我跟于將軍,帶著爾朱大都督的女兒爾朱英娥,去北中城大營,跟爾朱大都督見上一面,以免造成誤會。

至于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說,你們覺得如何?」

劉益守沉聲問道。

對他來說,李神軌是個廢物,元子攸是個自大又無能,還看不清狀況的小屁孩。這兩人啥事也做不了。

至于元子攸的姐夫李彧,那是來代表洛陽的世家,跟爾朱榮談「入洛方案」的。如果沒有他們的支持,爾朱榮是無法和平進入洛陽的,非得動刀兵不可。

元莒犁不說了,至于元季瑤為什麼也要跟著李彧一起來,劉益守暗自揣測,這很可能是洛陽世家擔心元莒犁的「庶女」身份,爾朱榮不見得看得上。

所以才留元季瑤這個「保險」。

至于元季瑤已經許配給李彧了,這在世家看來,算是大事麼?

他們的每一步,都算計得很精確,似乎沒有犯一點點錯誤。如果說真有什麼地方做錯的話,那可能就是低估了爾朱榮的能力與野心吧。

簽押房內的氣氛有些凝重與尷尬,元子攸其實是不希望劉益守去的,因為他也有點信不過李神軌。劉益守和于謹一走,他等于是手無寸鐵要去面對李神軌這個之前還是「絕對敵人」的家伙。

感覺頗有些不妙。

「如果今夜不去,已經在北中城盤踞多日的契胡大軍,會不會按奈不住,攻打河陽關呢?」

劉益守看著元子攸問道。

「如果他們攻打河陽關,事後要怎麼收尾?這個問題,王爺想過麼?」

劉益守繼續追問道。

「罷了。」

元子攸輕嘆一聲,起身就往外走,結果被劉益守拉住了衣袖。

「王爺,請在此地親自寫一封信,然後給在下貼身信物以為憑證。要不然,在下入北中城大營,如何取信爾朱榮?」

劉益守有些不客氣的問道。

元子攸這個碧蓮,什麼事情都不想做,只想著爾朱榮過來納頭就拜。想得也太美了!如果不是需要這家伙穩定洛陽的局面,乃至穩定整個北魏的局面,劉益守早就給他幾耳光了。

「朕寫信,豈不是向爾朱榮低頭?現在應該是他給朕寫信吧?」

元子攸有些不服氣的說道。

「王爺,你現在還不能稱朕,起碼,等爾朱大都督點過頭之後,這個稱謂才算合適。在這里說說也就罷了,若是出去也這麼說,要鬧笑話的。」

劉益守「善意」的提醒了一句。

……

夜已經深了,元子攸磨磨蹭蹭的,一直到子夜才寫完信交給劉益守。帶著這廝的親筆信,某帥哥帶著于謹和頗有些「近鄉情怯」的爾朱英娥,出了河陽關朝北的城門。

此處一出去就是浮橋,走到北岸,就能看見近在咫尺的北中城了。

「天子如此天真幼稚,絕非國家之福啊。」

劉益守身邊舉著火把的于謹長嘆了一聲說道。之前他把自己當個工具人,在旁邊听著,目睹了劉益守跟元子攸交涉的全過程。

怎麼說呢,于謹覺得,元子攸太習慣于洛陽這邊的「游戲規則」,而忽視了一個最大的致命弱點。

于謹生于邊疆長于邊疆,不僅多年在家潛心讀書,更是有邊鎮的赫赫戰績,又在洛陽廝混了兩年,可以說對北魏這個國家,都有著極深的理解。

洛陽這邊的公卿權貴,喜歡用陰謀詭計來處理問題。而邊鎮那邊的人,則很習慣用刀子說話,不喜歡那些彎彎繞繞的。

其實無論哪一種方法,都不能說絕對的好或者絕對的不好。

但是,爾朱榮來了,如果他用洛陽這邊的「腦子」,去指揮邊鎮鋒利的「快刀」,會有什麼效果?

元子攸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然而劉益守對此卻很有預見性,所做的事情,不僅比元子攸穩妥許多,而且還留有後手。

「陳元康曾經送我一把橫刀,我這人氣力不大,用著始終不順手。元子攸現在面臨的局面,其實也是小孩耍大刀。

他完全沒有能力去掌控局面,卻偏偏想要做這件事,唉。」

爾朱英娥還在身後,劉益守不好把話說得太明白。

「站住,你們是什麼人?」

快走到浮橋北頭時,岸邊忽然亮起無數火把!

一個矮個子,長相尖嘴猴腮的將領,抬起了手。他身後有數百人規模的弓手,已經將弓拉滿,只要對方的手一放下去,這些人就會不停的朝浮橋那邊射箭!

氣氛突然緊張起來!

「我乃爾朱都督帳下軍師將軍劉益守,你乃何人!」

劉益守拿著于謹的火把走到前列,拔出橫刀指著對方大聲喝道。

「軍師將軍?」

矮個子將軍小聲問身邊的副將道︰「我們這有這個名號麼?」

副將也是一臉懵逼,雖然沒听過,但听起來似乎很威風很厲害的樣子。

「對了,侯將軍,他是劉益守啊,大都督念叨了好多次的那個。」

副將似乎想起來什麼,在對方耳邊小聲提醒道。

「我不認識你是什麼人,這麼晚從河陽關出來,定然不是什麼好人。來人啊,射死他們,不留活口!」

那矮個子又跛腳的將軍朝下揮了一下手!

劉益守瞳孔驟然收縮,他也是沒料到,對方完全不講道理,說翻臉就翻臉!

「放肆!在後乃是爾朱大都督千金爾朱英娥!你們是想動手?

來人啊,將那個矮個子跛腳的給我拿下!隨我一起將他送到爾朱大都督面前對質,在下保證你們有功無過!若是有過,先砍我腦袋再來清算你們的過錯。」

劉益守拿刀指著剛才囂張說話下令射死他的那個矮個子說道。

之前還用弓弩指著劉益守等人的弓手,瞬間將弓箭對準了剛才下令的那位將軍,並將他們繳械。

劉益守松了口氣,這一波太危險,總算是賭對了。

很明顯的,這兩邊並非直屬關系。劉益守剛才就判斷,如果爾朱榮犯了傻,讓麾下獨立的人馬去守橋。假如這隊人馬被人收買,則有可能會造成極為嚴重的政治後果。

比如說私下里射死某些來投誠的重要人物,然後將尸體拋入黃河,並隱瞞不報。

為了遏制麾下軍頭們私下行動,他定然是將兩個不同的部署混編,互相監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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