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汝甚吊,吾已報警

作者︰攜劍遠行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一下午過去了,天色已然暗了下來,然而枋頭城周邊,卻安靜得可怕。視野範圍以內,看不到任何異常,只是,在這種情況下,沒有消息,就是最大的壞消息!

因為高敖曹等人不可能受了侮辱還無動于衷。

城頭上,賈春花端著一大盆姜湯,給劉益守和于謹等人喝了,又不動聲色的款款而去。只是議事大廳內的眾人,都沒有心思去想這一位到底跟劉益守「進展」到哪一步了。

「太安靜了,有點不對勁。高氏兄弟起碼要派人來試探下虛實再說吧?」

劉益守沉聲說道,像是在自言自語。眾人眼楮都盯著那個幾乎可以記住每一處細節的沙盤,視線似乎都不曾離開過。枋頭城的防御,自從宇文洛生的事情之後,就一直在加固,包括那三個屯兵的據點,也修建了低矮的木牆+土牆結合的防御圈。

高敖曹等人就算是帶著幾萬人來,短時間內也很難佔到便宜。

「這些日子我們一直都在整編大軍。枋頭城我倒不是很擔心,我擔心的是城外那三個屯兵點。」

于謹指著離枋頭城最遠的那一處屯兵點說道︰「這里是李氏的私軍,防守也是最為薄弱的,我最擔心這里的安全。」

根據木桶理論,綜合實力不是由自己的長處決定,而是被自己的短板所限制。李氏肯將人馬布置在城外,已經算是很給面子了,無論是誰,也沒法責怪人家實力不濟。

起碼態度是誠懇的,是希望合作,同舟共濟的。

「今日再進行部署已然來不及,先過了今夜再說吧,明日一定要換防,將韓賢的陷陣營與李氏私軍對調。」

劉益守微微點頭,他也覺得,今天大概只能這樣,要是現在換防,正好被高敖曹等人趁虛而入,那樣還不如維持原樣。

陷陣營是什麼呢?

劉益守將韓賢調去訓練那些他曾經的部下,單獨成軍,就叫陷陣營,專門打大仗惡仗。

當然,那些人都是有罪的,只有贖罪了才能獲得普通士兵的待遇,而贖罪就是要立軍功。所以這支隊伍的士氣,在枋頭城內是最高的。

有小道消息稱,在半年內沒有獲得任何軍功的陷陣營士卒,將被派去挖那黑乎乎的「石炭」,白的進去黑的出來。

挖石炭過不了幾年就一身是病,一不小心就死翹翹了。

「如果高敖曹不走怎麼辦?」

崔冏皺眉問道。

他覺得劉益守和于謹都太樂觀了點,萬一對方真的腦子發昏,就是要跟你玉石俱焚怎麼辦?你還別說,有時候一個人昏頭了就是要當杠精,跟這樣的人糾纏很累的。

因為他會把你拉低到跟他一樣的層次,然後用豐富的經驗打敗你!不理他是最明智的選擇。

「算算日子,爾朱榮也快來了。如果高氏兄弟不準備一下,他們會被爾朱榮吊起來打的。」

劉益守淡淡的說道。

崔冏瞬間不說話了。

狐假虎威確實比較無恥,但面對高敖曹這樣能打的,你為什麼硬是要跟對方去比氣力呢?韓信當年也沒跟項羽去比力氣啊,為什麼要拿自己的短處去針對敵人的長處呢?

「時間在我們這邊,只是……我怕高氏兄弟不給我們時間。」

于謹面色有點難看,實際上,高氏兄弟會如何行動,完全未知!按照一般邏輯,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行動,那麼高氏兄弟現在最該做的,就是退回信都,防御自保,然後以此為根據地,跟爾朱榮討價還價。

最後獲得「朝廷」的冊封,這是上上策。

只不過,有時候人做事不光是理性思維,常常還有感性思維發光發熱。假如高氏兄弟就是要跟劉益守等人來個「互相傷害」,你也沒法攔著他們啊!

于謹擔心的就是這種情況。

「今夜輪流值守吧,都別睡死了。一旦有事,就按計劃行動,不要慌亂。只要枋頭城不出事,那就嚴禁任何人入城,任何人出城。」

劉益守厲聲說道,在場諸人,皆是面色微變。他們很少見到劉益守如此嚴肅的說話。

「都散了吧,現在可以去睡兩個時辰。」

再睡兩個時辰起來,大概是晚上十點到十一點左右。如果高敖曹要率軍攻城,應該會選擇這個時候吧。

所有人都走了,于謹一個人留了下來,看了看劉益守,又看了看周圍沒人,于是湊過來壓低聲音說道︰「今夜高氏兄弟必會襲擊三個屯兵點中的一處,只是他會打哪一處,頗有些為難。」

為難?

劉益守愣住了,隨即問道︰「有什麼為難的?」

于謹走到沙盤跟前,指著三處屯兵點說道︰「這里是頓丘李氏的兵馬,這里是清河崔氏的兵馬,這里是韓賢的兵馬。

高敖曹打哪里,是他的事情,但是我們哪個地方挨打,差別是很大的。」

「何以見得?」

劉益守越听越覺得迷糊。

于謹壓低聲音道︰「對我們來說,也跟抽簽一樣。高敖曹打韓賢的人馬,對我們來說是上簽,混亂中那些丘八絕對會拼死抵抗。

要是葛榮軍的其他人還好說,高敖曹的人馬,跟韓賢的人又不熟,連投降都找不到路子。陷入絕境中的人,絕不會束手就擒。

這一戰之後,陷陣營就可以大用了,因為那些人會明白,只有我們才能庇護他們。」

劉益守微微點頭,但看起來這個地點,似乎離枋頭比較近,這也是當初崔冏他們為了照顧自己這邊兵馬尚未齊備而安排的。

「中簽的話,就是清河崔氏的這一塊。崔氏的這一支私軍頗有戰力,能從清河縣退到枋頭還能保持建制,在世家私軍里面不說數一數二,起碼能排到前五了。高敖曹派人打他們,他們未必不能自保。

雖然崔冏會對我們不能出城營救很有微詞,但事後不出意外,營地是不會被攻破了。此事大事化小,到不至于說出什麼問題。」

夜晚看到那邊營地火光起,到底是去營救還是不去?顯然是不去的。可那是別人的私軍,你見死不救哪怕情有可原,難道別人心里就會好想麼?

這是很容易判斷的事情。

「嗯,那下策為什麼是頓丘李氏的人馬呢?」

劉益守好像听出點眉目來了,這種事情,就看誰算計得多,戰斗力和人心的向背,你都要去考慮。

「頓丘李氏的私軍都是本地人組織起來的,尚未經歷過生死考驗。依我看來,他們缺少大戰惡戰的考驗,只怕此戰會栽跟頭。

如果不小心被高敖曹攻破了,只怕有滅頂之災。」

于謹搖頭嘆息道。

頓丘是李神的家鄉,高氏這麼做,當然會把李神一族往死里得罪,按道理說,他們是不會做這種事情的。

當然,只是常規情況下,誰知道某些人會不會「沖冠一怒為紅顏」呢?

「這可頗有些麻煩了。」

劉益守嘆了口氣,很多時候,你明明知道可能會發生什麼壞事,但就是沒有力量去改變。其實還不如什麼都不知道,至少晚上可以美美睡一覺,有什麼麻煩那都是天亮以後的事情。

「先看看再說吧,你也沒法去賭自己的對手究竟是天才還是蠢豬啊。」

「誰說不是呢,我之前已經作了萬全準備,就怕那些人不按我想的來啊。」

兩人一齊嘆了口氣,弱小是原罪,正因為知道打不過已經整合了不少世家私軍的高氏兄弟,劉益守他們才尤其覺得是非關乎實力,公道不在人心。

拳頭大,那就有道理。至于為什麼不選擇給高氏兄弟當狗,跪著獻出自己的女人求一條生路。

那是因為人家連跪著的位置都沒有留給你,委屈也無法求全。

何苦自降身價呢?

……

當你知道很可能會發生一件事,就在此時此刻的時段內,那件事卻又一直沒發生的時候,時間就會過得格外的慢,好像每一秒都有一年那麼漫長。

枋頭城的議事大廳內,劉益守將佩劍放在面前,雙手按在佩劍上,眼楮一直盯著沙盤出神,似乎很久都沒有挪動過了。

他在腦子里模擬了很多次,想來想去,都感覺高氏兄弟帶著大軍攻打枋頭,或者拼盡全力攻打任何一處據點,都是在以命換命。

根本就是虧本的買賣,付出不少,卻又什麼也得不到。

他們唯一的勝機,就在于枋頭城內的兵馬救援其他據點,然後被高敖曹的人「圍點打援」。所以今夜看上去很危險,實際上是有「危」沒有「險」,關鍵在于沉得住氣!

「報!劉都督,城北據點傳來火光和喊殺聲!」

一個傳令兵急急忙忙的沖進來報信道。

「繼續觀察,有出城者,無論是誰,斬立決!」

劉益守鎮定的說道,臉上並無一絲驚慌。

「喏!」

東邊是崔氏的私軍所在,果不其然,沒一會,崔冏就心急火燎的沖進來,看到劉益守的樣子,倒是稍微鎮靜了幾分。

「都這個時候了,還不帶兵增援?」

崔冏臉色有些難看,不過情緒還算穩定。

「此乃高敖曹的圍點打援之計,出去的話,正中圈套。」

劉益守惜字如金的解釋了一句。

「但也有可能是高氏的人馬就是想給你一個下馬威而已啊!為什麼不去救援呢?彭樂那隊騎兵不是很精銳麼?這次鄴城也來了不少精兵啊!」

崔冏可不想當敗家子,把自己家私軍給敗光了。

「戰場無父子。不要說那只是你家的私軍,就是你父在軍中,不能出城就是不能出城。你可別讓我的佩劍見血,還是見老友的血。」

劉益守的話語里帶著森然,一點情面都不講,直讓崔冏感覺對方是個白眼狼。

「哼,天亮再說!」

崔冏氣哼哼的走了,說實話,他也覺得劉益守的擔憂不無道理,但你就不能好好安慰我幾句麼?

不一會,于謹也來了,一樣面色平靜,感覺像對現在的局面有所預料一樣。

「報!劉都督,西面的聚兵點也起火了!」

又一個親兵匆匆來報!

劉益守跟于謹兩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高敖曹這廝為人不咋地,打仗的花活倒是挺多的,這特麼的明擺著聲東擊西啊!

「只怕那兩路都是佯攻,他們真正的目標,是韓賢的營地。」

劉益守有點不理解,為什麼高氏要選一個難度最大的目標。他們是運氣不好?還是故意如此?

不止是他沒看透,于謹也沒看透對方想干什麼。

「你說,高敖曹會不會覺得,攻破離枋頭最近的一處營地,可以為我們最大程度的震懾,或者說是活生生將我們的臉按在地上摩擦?」

劉益守有些無語的問道。

「你別說,還真有這個可能。只是現在我們暫時無計可施,惟願韓賢他們,能頂住吧。要是沒頂住被人攻破營地,那真的會讓高氏的人得意忘形。」

于謹倒不是很擔心這些人攻打枋頭城,只是高氏兄弟人馬不離開這里,不方便劉益守他們的下一步行動。

這是很要命的一件事!

「有時候,還真是不喜歡將命運寄托在其他人身上,你只能祈禱。」

劉益守輕嘆一聲。

正在這時,平日里很低調的李士約來了,他的態度比崔冏好很多,也說了很多漂亮話,但意思總結一下,還是求劉益守等人出城援救李氏的營地。

劉益守好說歹說,總算是把李士約勸走了,卻發現枋頭城周邊的那兩個營地,火光已經弱下去了。

他和于謹心中大定!

假的就是假的,一時可以騙人,但真正的襲營,和假模假樣的佯攻,那確實是有些差別的。營地里可以燒的東西不少,若是真燒起來,只怕火一晚上都不會熄滅。

「等著吧,看看高敖曹要玩什麼花樣。」

劉益守走到城樓的一處女牆,眺望遠方,黑漆漆一片,剛才還有的一些火光,現在似乎也漸漸的消弭于黑暗之中,根本不知道營地那邊的情況如何。

畢竟,遇襲後營地里的人也不會點火讓自己成為弓箭的活靶子。

「稍安勿躁,等天亮再說吧。」

于謹走過來拍了拍劉益守的肩膀說道︰「普通的少年郎,遇到這種情況已經帶著兵馬沖出去了。你能做到現在這一步,已經很難得,明日無論如何,也無須自責。」

「嗯,我就是在想,讓爾朱榮好好收拾一下高氏兄弟,好像是個挺不錯的主意。」

劉益守看著遠方的黑暗混沌,若有所思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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