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激流勇退

作者︰攜劍遠行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叔父,是什麼事情呢?」

番禺城府衙的書房里,陳霸先的佷兒陳蒨,匆匆忙忙的從韶關趕回來以後,還沒有歇口氣,就來到府衙書房里找陳霸先。

然而他見到陳霸先後,卻發現自家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叔父,好像一下子老了十歲。原本烏黑的頭發都出現了一絲絲顯見的白霜,整個人身上都帶著難言的頹喪。

「大庾嶺古道的事情,你听說了麼?」

陳霸先招呼陳蒨對坐于桌案前,沉聲問道,他心中還有一絲僥幸,希望從陳蒨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哪知道一听自家叔父這麼問,這個年齡段還沒什麼城府的陳蒨長吁短嘆道︰「韶關軍心不穩,都被大庾嶺那邊傳來的消息給嚇到了。

佷兒敦促侯安都派探子去偵查過,建康那邊來的軍隊確實在修葺古道,而且真的把攔路的巨石給弄開了。佷兒預計他們最多兩個月,甚至不用那麼久,便能將古道修好。」

陳蒨辦事很認真,他知道陳霸先派自己去韶關是當「監軍」,防止侯安都反水的。不過他想做的事情似乎更多些,不僅暗地里關注侯安都的一舉一動,而且還催促對方派人去偵查大庾嶺那邊的軍情。

侯安都也真的派人去好好偵查了一番,然而得到的結果,卻反而是不如不派人去!

「听聞建康派來的軍隊強勢,補給也充足,不可力敵。若是他們再修通了大庾嶺,則入廣州再無阻礙。你認為我們應該如何應對為好?

想什麼就說什麼,不必在意我的想法。」

陳霸先故作無所謂的說道,其實患得患失的神情已經寫在臉上了。

「叔父,佷兒沒有經歷過多少戰陣,好多事情沒有資格談想法。然而以佷兒親眼所見韶關之軍心士氣,恐怕士卒們普遍畏懼與建康那邊的軍隊交戰。

大庾嶺天險不再以後,軍中避戰之心與日俱增,這恐怕不是好事啊!」

陳蒨憂心忡忡的說道。

很多事情是明擺著的。自從侯安都派人去偵查了大庾嶺那邊的軍情後,韶關守軍的士氣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下跌!

大家本來都以為越過大庾嶺不可能有多少軍隊,就算來了,也無法持久在韶關前面攻城,他們只要撐過幾天就安全了。

然而大庾嶺的古道修通了,韶關就要面對敵軍源源不斷的增援,這誰頂得住啊!

韶關之險要,不在于韶關本身的地形地勢,而是在于它的位置。相反,大庾嶺上的關隘,以及那數十里長的斷絕古道,才是廣州地區的真正屏障。

朝廷的大軍寧可多花幾個月時間去修路,也不肯冒險奇襲韶關,顯然是對平叛廣州志在必得。

大家都不是傻子,很多事情想一想就能明白其中的利害關系。韶關守軍不止是普通士卒,就連侯安都本人,都是心思動搖,陳蒨隱約感覺對方很想找機會去送一波然後投降劉益守。

但他沒有證據,也不敢把侯安都怎麼樣。

「嗯,這樣啊……」

陳霸先沉吟片刻,沒有多說什麼。心里猶豫著要怎麼把乘船出海的方案告訴陳蒨,讓對方帶著一部分家鄉子弟先行,自己在事不可為以後再跟著離去。

明明知道不可能打贏對手,不思考退路,反而幻想著能以弱勝強,以少勝多,賭一把就能開大的。

那不是勇敢,只能叫魯莽和不顧死活而已。

陳霸先看得明白,想得通透,既然不可力敵,那麼我保全自身,方為上策。

說不定十年後有機會我還能卷土重來,也未可知呢?

何必現在就跟劉益守死磕,然後被對方明明白白的砍死呢?

「你叔父我,感覺此戰頗為凶險,不如……你帶部分家鄉子弟,先行坐海船離開廣州。若是能打敗建康來的軍隊,叔父再派人通知你們回來。

若是事有不諧,到時候我便率部前往,與你們匯合。」

陳霸先有些難為情的說道。

不久之前他還在說可以擊敗朝廷的平叛大軍,唯一要戰勝的就是自己的恐懼雲雲,結果今日就改口說此戰凶險可能大敗,不亞于自扇耳光。

然而陳蒨卻像是松了口氣一樣,半點意外都沒有,倒是讓陳霸先看得眉頭緊皺。

「怎麼了,你倒是一點也不意外?」

陳霸先有些不滿的責問道。

「回叔父……其實吧,除了我們帶來的家鄉子弟外,廣州本地士卒們普遍不願意與建康的大軍硬踫硬。在他們的家鄉作戰,若是生靈涂炭,倒霉的也是他們自己。

而在自己鄉里,他們又不能像其他客軍那樣劫掠,也沒有作戰的心氣,純粹為了活命而已。

兵法里不是說這叫散地麼?」

陳蒨有些為難的說道。其實很多話他都是一直想說的,只是沒有機會開口去說而已。

跟建康的大軍作戰,與收拾李遷仕之流,那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只不過他也沒想到陳霸先要坐海船逃走。

「叔父,晉安郡(福州)以東的外海,有很多島嶼,常有漁民和海盜混雜其間,去那里暫避風頭也好。

那里離陸地也近,行船風險小,一旦有變,我們還能隨時殺回來。比困守廣州要好多了,而且不像是往南走,那邊俚人多,又是茂密叢林,其中有太多未知,風險太大了。

劉益守得了廣州,已經達到目的。他肯定沒有多少精力放在我們身上,畢竟,我們跟他又沒有殺父殺子的大仇。」

陳蒨的建議很中肯,就是讓陳霸先帶著少量親信部曲,坐海船逃到劉益守前世的舟山群島一帶掩藏行跡。

然後派人到陸地上打听有什麼大事發生。

有機會就去找機會,沒機會就繼續苟著。

听上去好像很靠譜的樣子,陳霸先心里揣摩著要不要放棄廣州的局面,重新另起爐灶。

其實之前跟蕭勃、李遷仕他們斗爭,已經折損了不少精兵,實力大不如前了。如今又有冼夫人和朝廷的偏師牽制著,實際上陳霸先在廣州的日子真不太好過。

以這樣的狀態去跟朝廷的平叛大軍對壘,說實話,勝算真的太低了。特別是劉益守還在修大庾嶺古道,擺明了是打算穩扎穩打,不介意在廣州硬剛幾年的。

以朝廷的財力,可以耗幾年。但是戰場在廣州地界,就意味著田里的收成完全無法保證,誰也沒有心思去耕作,更不要提誰才有實力把地里的莊稼收到自己口袋里。

比拼消耗,陳霸先也不是朝廷的對手啊!

「就按你說的意思辦吧,帶你弟弟一起走。我先坐鎮番禺城,再看看情況如何。」

陳霸先輕嘆一聲,已經心生退意。

「叔父……」陳蒨還想再說,陳霸先擺了擺手,示意對方退下。

等陳蒨走後,陳霸先這才雙手按在桌案上,渾身都在發抖。

他終究還是怕了!面對完全沒有希望贏的戰斗,他終究還是選擇了退縮,哪怕暫時還沒有離開番禺城。

……

站在簡陋的「吳王城」城樓上,劉益守眺望遠方的大庾嶺古道,心中一股自豪之情油然而生。

「贛縣以北,豫章以南的山區,山民們一直過得很苦。

國家發展了,他們享受不到發展的福祉;國家戰亂四起,他們卻無法避禍,依然會被卷入其中。

如今修好了這條路,廣州到豫章之間再無天險,這條路,可不是為了收拾陳霸先而修的,他還不配。」

劉益守對身邊的王偉說道。

「主公所言極是,這不,韶關的侯安都就送來請降的信,似乎是想投石問路,看看我們的態度如何。」

王偉揚了揚手里的一信紙說道,不屑之意溢于言表。都踏馬是些軟骨頭,這些地方豪強都是一個德行!

「不用看不起侯安都,他的家鄉是始興郡,也就是韶關所在州郡。我們若是源源不斷派兵攻打韶關,他的家鄉必定成為一片焦土。

哪怕侯安都不怕,他麾下士卒也會怕的,這些不過是人之常情罷了。」

劉益守不以為意的說道,一點也不覺得侯安都服軟是什麼稀奇事。當然了,這些人現在服軟,將來你衰弱的時候,他們也會反水,那時候也是人之常情。

花花轎子人抬人,牆倒眾人推,都是世上極為常見的事情。得意的時候不必嘲笑別人骨頭軟,失意的時候也別怨恨他人見利忘義,這才是成熟的處事態度。

「主公,那如何回復侯安都呢?只要說服侯安都,佔據韶關,那陳霸先就是砧板上的肉,隨便我們怎麼宰割了。」

王偉語氣熱切,很顯然,侯安都此時反水,對陳霸先的打擊是可以預見的,十分致命!

只見劉益守搖了搖頭道︰「來得太容易的,就不會珍惜。我們不急,侯安都就會著急的。所以只當是沒有收到這封請降信就行了,我們該修路還是修路,等大軍到了韶關門前,侯安都自然會開門的。」

劉益守才懶得跟侯安都玩什麼套路游戲。我管你是詐降還是真降,等刀架在你脖子上,你自然會作出正確的選擇,我還不用冒險,何樂而不為呢?

「對了主公,魏國那邊的探子,送來了一個奇怪的消息。」

王偉一臉古怪的從袖口拿出一個小竹筒,將里面的紙卷交給劉益守觀摩。看了半天,劉益守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高歡軍的精銳,竟然要攜帶登山的裝備啊,大量的鉤鎖,草繩,軟梯等物,他們是想做什麼呢?草原上騎兵用得著這些東西麼?」

劉益守好奇問道,沒看懂高歡那幫人到底想做什麼。反倒是自己這邊的軍隊攜帶這些東西,在廣州以北的山區作戰或許用得上。

已經過去這麼長時間,高歡要對草原用兵,似乎不是什麼秘密,起碼帶著三萬大軍去幽州不會只是跟斛律金喝酒聊天。

高歡領兵去幽州不奇怪,但是隨軍的這些裝備,在草原上好像用不上。

「無論如何,高歡若是成功在草原用兵,勢必可以獲得數量驚人的牛羊與馬匹,奴隸無算。留給我們整頓南方的時間不多了。

高歡帶著大軍從草原返回以後,不出一年,勢必要對梁國或者關中用兵。我們避無可避,只能積極應戰。」

劉益守嘆了口氣,他明白自己能從容應對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很快北伐就會提上日程,事實上,哪怕他不去找高歡,最後高歡也會帶兵來找他的!

「主公,學習劉裕與桓溫當年,以水制陸是為上策。以騎兵對騎兵,質量如何且不去說,數量上我們就要吃大虧的。」

王偉憂心忡忡的說道。

北魏中後期的時候,所蓄養的馬匹極多,但這些馬匹,都在之後十多年的戰亂中被消耗掉了。因為北魏的急劇衰落,一直沒有得到有力的補充。

高歡此番出擊塞外,若是能弄到一些良馬,那麼足以訓練出一支五萬人的騎兵隊伍,三到五年之內,便可以稱霸中原。

到時間梁國或許連淮北防線都守不住,必須要退到淮南防線了。

「罷了,跟我一起修路吧,走,去拿鋤頭。」

劉益守指了指身後的簽押房對王偉說道。

「主公!您要去修路麼?我還以為之前只是做做樣子呢!」

王偉大驚失色,劉益守最近每天都會去跟那些修葺大庾嶺古道的農夫們一起勞作,一起吃飯,毫無架子。王偉還以為劉益守只是裝個逼,表示一下自己的「親民愛民」呢!

「吳王只是一份職業而已,別把自己看得太尊貴了。面子都是別人給的,臉可是自己丟的。

就算我穿打補丁的破衣服,在田里勞作,又有誰敢恥笑于我?」

劉益守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反問道。

王偉無言以對,權力就是最好的粉飾。只要你有權力,連挖鼻孔的樣子也可以拿來教育他人,成為榜樣。

劉益守對此看得很通透,若是有了權力還不能活得更自在些,那要這權力何用?

「將來肯定有人要為我在路邊立碑作傳,說是我親自主持修復了這條古道,功在當代利在千秋。既然不能阻止那些人,起碼我參與到修路中去,也算是名副其實吧。走了走了,你看你這漸漸膨脹的肚子,也該勞作一下了。」

說完,劉益守在王偉那微微隆起的肚皮上拍了一下,全是贅肉。

「主公說得是!」

王偉無奈哀嘆道,不得不說,劉益守這個人,就是看事情看得很通透,不會作繭自縛端著拿著。

他始終都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

「平定廣州應該不遠了。」

王偉喃喃自語的說道,他有種預感,北伐已經越來越近,他們返回北方,也不會耽擱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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