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如錫疑惑地接過玉簡，也沒有懷疑什麼，直接將玉簡抵在了自己的眉心前。
過了一會兒，碧如錫神色復雜地放下了玉簡，低著頭一言不發。
陸雲澤也沒有催他的意思，自己一口菜一口酒地吃得痛快。
過了大概一刻鐘左右，碧如錫這才長嘆一聲，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苦笑。
「汪月盈夫婦到底還是找到了陸道友的頭上啊。」
陸雲澤點了點頭，隨意地說道︰「他們也沒有別的選擇了，整個天星城里，背後沒有大勢力的煉器大師也就我這麼一個。」
說到這里，陸雲澤又聳了聳肩。
「怎麼說也是你家傳的東西，學都學了我就想著來和你打一下招呼，起碼讓你知道有這回事。」
碧如錫苦笑著沖陸雲澤拱了拱手，「多謝陸道友了，只是……」碧如錫猶豫了一會兒，才有些難以開口地問道︰「不知道陸道友……是否成功把那東西煉出來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碧如錫微微低下了頭，甚至都不敢直視陸雲澤的眼楮。
他也不知道，自己期盼的是哪個答案。
「煉出來了。」陸雲澤說著，掌心處一塊刻印著異色古篆的石碑法寶一閃即逝。
碧如錫張了張嘴，瞳孔不自在地移動著，一張還算俊秀，卻已經被歲月磨平了稜角的臉可憐巴巴地皺在一起。
過了好一會兒，那張臉上才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
「果然啊，剛才瞬間制住重元珠的就是此物吧，不愧是和……那件法寶平級的存在。」
陸雲澤有些猶豫地看了他一眼，到底還是沒把自己已經將鎮靈碑的煉制之法重新升級的事情說出來。
碧如錫低著頭，猛地給自己灌了一大杯靈酒。
「既然陸道友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那我也就不瞞什麼了。」碧如錫苦笑一聲，臉上帶著一抹紅暈，卻不知是因為剛才的靈酒，還是因為別的什麼。
「家中先祖曾經是何等的風華絕代、驚才艷艷，沒想到到了我這一輩，竟淪落到了變賣先祖遺產的地步，甚至連一個星宮的小小執事都不敢得罪，真是……」
後面的話，碧如錫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只是在那里一杯杯地給自己灌著靈酒。
陸雲澤沉默著，沒有說話。
他也能理解，碧如錫的祖先是天鏡散人，那可是憑借一人之力，壓得整個星宮數百年都抬不起頭的狠人，甚至于當年的星宮之主都死在了他的手上。
有這種風光的祖宗，再看看自己如今混成了這德行，要是不覺得傷心就怪了。
「陸道友有所不知……」幾杯靈酒下肚，碧如錫算是徹底打開了話匣子。
「當年，不知道有多少大大小小的勢力，做夢都想著依附先祖門下，一口氣推翻星宮。可以說如果當年家祖想的話，那如今君臨整個亂星海的，絕不會是星宮！」
碧如錫冷哼一聲，臉上泛起了大片的紅暈。
陸雲澤之前就已經啟動了靜室自帶的隔音禁制，但見碧如錫一副壓抑久了，迫不及待想要發泄一番的樣子，干脆又在周圍布下了好幾個陣法，讓他一口氣說個痛快。
「只是家祖不知為何，拒絕了所有的效忠，至死都是獨來獨往的一個人。我很多時候都控制不住地去想，他這到底是為什麼？難道連亂星海之主的位置都打動不了他嗎？」
碧如錫苦笑著搖了搖頭，「我也會去想，如果他當年肯收下那些人，直接一口氣推翻星宮，那我和我們一族的境遇會不會截然不同？」
「或者哪怕不推翻星宮，直接自立一派，那我們的地位會不會一樣變得不同。」
陸雲澤看著他，臉上風輕雲淡，看不出半點波瀾。
碧如錫看著他這副平靜的樣子，又是忍不住苦笑一聲，起身給陸雲澤倒了杯酒。
「後來其實我也想明白了，也許有些東西，是只有我們這種平平無奇的凡人才會去思考，去追逐的東西。對于那些真正了不起的天才來說，所謂的權勢、地位、利益不過都是些唾手可得的俗物，甚至都不配他們停下來去看一眼。」
碧如錫長嘆一聲，眼中卻好像帶著光，帶著說不出的憧憬與向往。
「他們所追逐的，是一種我這種人一輩子都不可能理解的東西，是一種超出世俗追求的，更加高級的渴望與成就感。」
「那是一種……改變世界的成就感。」
碧如錫微微一笑，「對這種人來說，也許就只有這種目標，才配他們去追逐，去不惜一切地爭搶奮斗。」
陸雲澤眉頭猛地一跳，抬起頭來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碧如錫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笑著對陸雲澤施了一禮。
「實不相瞞，當年我第一次見到陸道友的時候，就有一種說不清的親近感。後來又打了好幾次交到，我越來越覺得陸道友與常人不同，但具體有哪些不同，我卻又說不出來。」
「直到後來我才想明白，陸道友的氣質，行為處事的方式，還有那種說不清的孤獨感。都像極了我想象中的先祖模樣。那是我這種平凡之人，一輩子都只能仰望的東西。」
「嘶！」陸雲澤猛地坐直了身子，震驚得難以復加。
沒想到啊！我拿你當朋友，你拿我當祖宗！
這……太客氣了吧？
碧如錫也不知道陸雲澤此時復雜的心理活動，只是自顧自地繼續說道︰「當年先祖坐化之前，其實是想讓我們將這玉簡中的內容公布出去的，他認為自己的發現甚至可以改變世界，推動歷史的進程。」
「但是我們這些後人，出于種種自私的原因，卻把這東西留了下來，一代一代地傳了下去，直到傳到我的手上。」
碧如錫輕笑一聲，眉宇間竟帶著一絲解月兌的神色。
「可惜呀，我們這些後人中沒有一個似先祖那般驚才絕艷，到最後也只是明珠蒙塵，不要說能繼承先祖的衣缽了，就是想煉制這里面一些比較厲害的法寶都是有心無力。」
「不過機緣巧合之下，這東西到底還是到了陸道友的手中，也許這就是天意吧。」
碧如錫笑著將玉簡推回到陸雲澤面前。
「陸道友，還請收回此物，全當是不肖子孫碧如錫，給先祖盡孝了。」
陸雲澤看著面前的玉簡，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陸道友，從今日開始，我也該放下了。這東西在我這里，也只是個負擔罷了。」碧如錫長舒一口氣，平靜地對著陸雲澤拱了拱手，轉身離開了雅間。
只剩下陸雲澤一個人，看著有些微微泛黃的玉簡，嘴邊泛起一絲莫名的笑意。
良久之後，他沉默著站了起來。
他還有一位老朋友想去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