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是她？」老者平靜地問道。
「這個問題困擾了她一輩子，直到死前都沒有釋懷。她想不明白，你可以把那本書給任何人，為什麼偏偏是她？」
陸雲澤沉默了一會兒，搖頭笑了笑。
「你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她能帶著你們走到這一步，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老者沒有說話，只是用那雙渾濁的眼楮，死死地凝望著他。
陸雲澤無聲地嘆了口氣。
「行，我說實話……當時的我，其實正在面對一個和她一樣的麻煩。我們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不得不去面對一個根本就不可能贏的對手。」
「我對那個對手束手無策，只能像個明明搞砸了演出，卻又想再掙扎一下的小丑一樣，用各種各樣愚蠢透頂的方法去試探。而她卻直接給出了她的答案。」
陸雲澤指了指李嬰兒的墓碑，眼神復雜地說道︰
「螞蟻想要戰勝大象，草蛇想要吞掉巨龍。這種實力的差距之下，勇氣一無是處，智慧無關痛癢。唯一能夠靠得住的，就只有瘋狂。」
「最極致的瘋狂！」陸雲澤抬起頭，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球中滿是血絲。
「她是個瘋子。我知道這話你不愛听，但事實如此。」
「我也一樣。」
「……這樣啊。」老者沉默著，一言不發起來。
過了一會兒，陸雲澤突然听見他發出了一種微弱又堅定的聲音。
「陸雲澤，你是修仙者，能不能幫我個忙？」老者低著頭，一字一頓地問道。
「可以。」陸雲澤點點頭，答應了下來。
「謝謝……」
老者抬起頭，從懷里掏出一本陳舊的厚書。
他捧著那本厚書，將其遞給了陸雲澤。
「這上面，是那八萬人的名字。我的記憶力一向很好，只要是看過一眼的東西，我都能把它們記下來。」
「我記住了他們所有人的名字，六十年了，我一直都在這里，給他們每一個人做墓碑。」
「他們都是英雄，他們不該被人遺忘。但是最近幾年，我的記憶開始沒那麼可靠了。我經常會把他們的名字記錯，那一張張臉在我的記憶中也變得越來越模糊，我可能做不完他們的墓碑了。」
「我做完了四萬個墓碑，還有四萬個。陸雲澤，我記得修仙者有一招化泥為石的法術。你能不能幫我把這些墓碑做完？」
陸雲澤點了點頭，以極快的速度將這本記滿了名字的厚書翻了一遍。
他一掌拍在地上，大地隨之微微顫抖起來。
如果此時有人從天上往下看，那他就會看到整個巨坑內部，方圓數千丈的漆黑泥土，全都在如海水般涌動著。
緊接著，一根根石碑從地下憑空生出，一個個名字浮現在上面，
陸雲澤和老者站在如林般的墓碑中心，環顧四周，老者的嘴角泛起一抹安寧的笑意。
「真好啊，我六十年都沒干完的活，你幾個呼吸就做完了。」
「這樣多好啊，可為什麼你們一定要把人踩進泥地里，才能顯出你們的高貴？」
「為什麼你們一定要去拿走別人僅剩的那一點東西，才能感覺心滿意足？」
「為什麼呀……」
老者仰望著天空，聲音逐漸變得微不可聞。
陸雲澤等了一會兒，沉默著踩了一下地。
老人腳下的泥土化為沼澤，將他的身體逐漸吞噬下去。一個石碑取代了他的位置。上面刻著‘張道奇之墓’五個大字。
陸雲澤在地上坐著，不知道坐了多久。
他的口中喃喃自語道︰「是啊，為什麼？這個問題我想了一百多年。是因為資源的匱乏？還是因為人性本惡？還是說，有其他的，我看不清的理由？」
「你能回答我嗎？淨念。或者說……」
「韓立。」
陸雲澤的聲音在墓碑間游蕩著，身穿白色袈裟的淨念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的身邊，和他一樣坐在地上，一言不發。
「陸施主，我說過當你取回自己落在這里的東西，我便會對你知無不言。現在是時候了。」淨念平靜地說道。
陸雲澤點了點頭，什麼都沒說。
淨念輕嘆一聲，伸出了一只手。
「施主，請隨我來。」
陸雲澤皺了一下眉頭，抓住了他的那只手。
下一刻，陸雲澤的神魂好像一下子飛到了天上，穿過了重重壁壘，來到了一處超越時間與空間的所在。
無窮界面在陸雲澤眼前不斷生滅，最終一股無形的力量帶著他來到了一處界面之上。
他看到了名為煉體士的凡人一拳將一個元嬰修士凌空打爆，也看到了凡人手持名為靈具的存在，與大量妖獸廝殺。
他還看到一個身高丈許的壯漢一臉驚喜之色地將一顆靈草塞進嘴里，下一刻他的身上便出現了靈力的波動。
恍惚間，他看到了百族並起，看到了人妖兩族在夾縫中艱難求生，看到了那些幾乎人手一本的珍貴煉體法門。
不知過了多久，陸雲澤墜落回自己的體內，整個人幾乎趴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陸施主，你看到了。」淨念輕嘆一聲。
「看見了！原來所有人都可以引靈氣入體，靈根不過就是個靈氣的轉化器。這種轉化器甚至是可以被後天催生出來的！」
陸雲澤猛地深吸了一口氣， 終于從那種類似溺水的反應中回過了神來。
「靈界居然有這種技術！」
淨念又嘆了口氣，無奈地對陸雲澤說道︰
「陸施主，你應該關心的不是有或者沒有，你應該去思考，為什麼會有？」
陸雲澤聞言一怔，抬起頭來，驚訝地盯著他。
「陸施主，你所做之事其實很了不起。你向凡人們展示了一條路，向他們證明了，修仙者並不是無法反抗的。」
「但你卻只是撒下了一顆種子，這顆種子能否長成參天大樹，不光要取決于種子的好壞，更多的還是要看周圍的環境是否適宜生長。」
淨念伸出手，一縷縷水汽在他手中凝成一把長刀，上面閃爍著數枚符文。
「借用靈石取代法力，這里面的技術並不復雜，甚至可以說是相當簡單。所需的資源也並不算多。靈界可以有，陰冥之地也可以有。但為什麼人界不可以有？」
「陸施主，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