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在人的大腦里就是沒有辦法分開來看的。秦校長其實踫巧說對了一件事，不是食物引發的中毒事件，發生在遠北附小的這起集體中毒事件起因是丁小允的死亡事件，而造成丁小允死亡事件的原因是什麼，不是我們今天討論的主題，我也不便過問。」
張文文有些驚訝，跟著楚曉峰學習精神治療期間，楚曉峰時常向張文文說起，沐春是一個勤奮、努力，心地善良，溫和的醫生，不僅鑽研學術而且待人接物都非常有分寸，尤其懂得體察人心。
在楚曉峰看來，沐春毫無疑問是他精神分析治療理論的繼承者，楚曉峰還讓沐春出任他創辦的身心科醫生協會副會長，可見對這個學生是非常欣賞。
可是張文文和沐春見面這幾次，以及沐春剛才說話的樣子，實在和楚曉峰描述的沐春差別太大。
楚曉峰說沐春，人如其名，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
不，說這些話時候的沐春不是如沐春風的感覺，倒像是冷若冰霜，堅硬如鐵。
「什麼意思，我們請醫生來主要是為了調查是否學校還有遺漏的可能造成學生中毒的地方，比如是不是學校的空氣，或是燈光或者是空氣狀況，我們已經給每個教室配備了兩套空氣淨化設備，這都是學校這邊的錢啊。」
「我們需要問學生一些問題，也需要問家長一些問題，還有一些簡單的問卷需要發放給學生，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就配合學校進行調查，如果學校覺得不方便，那就當我沒有來過，事先說明，這次調查萬一影響了學校現有的秩序，我不承擔任何責任。」
「你怎麼說話的？」
副校長秦溱不客氣道。
沐春半靠在沙發上，一副，反正也不是我的事，愛管不管的態度。
黃君姚見到秦溱的態度，趕緊打起圓場，隨時官腔很足，卻也是盡可能溫柔禮待，「遠北附小畢竟是公立小學，如果隨便發一些未經教委審核通過的問卷，只怕是教委那邊很難交代，這件事情要不然我們還是再商量一下，請示一下，上一級教委對這件事情也是非常關心，再加上現在網絡那麼發達，幾乎全世界都知道我們學校發生食物中毒，還有人翻出之前丁小允跳樓的事情，說什麼學校中邪了。」
「是的，這種也會影響到在校的其他學生，而且越是不希望提起越是會引起猜忌，中毒事件也好，學生丁小允的死亡事件也好，越是想要掩蓋，越是會被人以各種方式談論，並且這可能直接引起了學生的集體中毒反映。背後的原因是害怕。」
「害怕？」
沐春之外的三個人全都怔怔地看著彼此。
「孩子之間的情緒是會相互影響的，孩子之間的行為也是相互傳染最快的，如果有一兩個孩子本身就是在學校很受歡迎，或者很受關注的孩子發生了某種中毒癥狀，其他孩子很快就會傳染到這種癥狀，頭痛、肚子痛、低燒、痙攣甚至嘔吐。
如果最近學校又發生過負面事件，那麼這段時間里面，負面情緒事實上一直在學校、班級、以及孩子的家長之間潛藏著，家長也許會對孩子過度關心，過度叮囑，千萬要小心，看到有什麼不對勁的立刻告訴老師之類的。
或者家長會說，如果肚子有什麼不舒服立刻和老師說。
千萬不要一個人上廁所，知道嗎？一定要和同學一起去。
體育課絕對不可以獨自留在教室里，就算有不舒服也要留在衛生室，和老師在一起。
放學立刻回家，不要和其他班級的人過多來往，就算是認識的小朋友家長和你說話，最好也不要理睬。
身體上有任何不對勁，或者感覺到學校有任何不對勁，同學有任何不舒服，都要立刻告訴老師，知道嗎？
有任何事情發生回來都要告訴媽媽和爸爸。
遠離男老師，不要一個人去男老師辦公室。
還有，不要一個人，千萬不要一個人。」
黃君姚沒有說話，眼角卻微微抽動了幾下。
「這些叮囑形成一種暗示，並且傳遞著一種信息，不安全，生病，疼痛，孤獨。」
黃君姚並不十分明白沐春所說的話，事實上她從來沒有想到醫生會說出這些她完全模不著頭腦的東西，這麼說學校不僅有責任，家庭也有責任？
越是掩蓋著不讓討論，越是對遠北附小沒有任何好處嗎？
「學校方面如果只是一味找到證據證明沒有食物中毒，也是不夠的，畢竟所有家長都看到了醫院里孩子痛苦的樣子，也不是幾個學生，是接近兩百個學生都有類似癥狀，這種現象僅僅用並非是食物中毒就能解釋的。」
沐春和張文文對全校所有學生做了問卷調查，設計內容也很簡單，一些假設性的問題，來了解學生在學校的人際關系，例如︰
春游的時候最想和誰坐在一起？
下一次換座位可以自由選擇的話，你最想和誰成為同桌？
還有一些相反的問題，例如︰
最不希望和誰成為同桌
類似問題以通過轉換成數字，輸入spss統計軟件，再生成圖標。
沐春和張文文用了一周時間收集了所有問卷，再用了兩個晚上連續用電腦手工輸入所有的數據。
最後發現了很多有意思的現象。
張文文在對應了這些現象和食物中毒孩子的在院情況後，趴在桌子上大喊道︰「沐春你不是地球人吧，這些東西你是怎麼想出來的啊？」
雖然問卷使用的是手工填寫，人工收集的方式，盡管費時費力，但是沐春仍然一張一張確保每個孩子都完成了問卷上80%以上的題目。
在不記名問卷調查中，他還讓兩年級的低齡孩子開開心心地以為這是在做文字游戲。
竟然還有學生做完問卷以後舉手問，「老師，這種問題還有嗎？我都做完了，還想答題。」
胡鵬哭笑不得，沐春對孩子真的是溫柔和善，一點也沒有平日嬉皮笑臉，懶洋洋的樣子。
到了輸入數據的時候，卻是一杯又一杯喝著咖啡，不停地抱怨，這樣的事情應該找幾個實習生來做啊，一個醫生怎麼可能沒日沒夜做數據統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