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陽高懸，微風不燥。
天空中的仙樂仿佛令人心情放松，無比的祥和。
此時的西岐秋高氣爽，若不是有兩軍列擺，大陣橫戈，恐怕是一個極適合文人墨客游覽的好地方。
但相比此刻的風景，雲霄等人的心卻沉到了谷底，手腳更忍不住冰涼。
因為元始天尊今天這般嚴肅的模樣，她可從未見過。
竟然連自己等人理都沒理，就直接走進了大陣，很明顯，今日怕是不能善了。
畢竟，沉大夫與十天君把闡教金仙幾乎一網打盡，不僅黃龍真人與玉鼎真人被掛在了轅門之外，其余人也盡在陣中。
那十絕陣明顯威力莫測，闡教金仙此刻沒有盡數隕落，都已經算他們命大。
如此情況下，簡直很難處理。
此時，甚至十天君等人都還沒有在聖人的威壓下緩過來，眼睜睜的望著元始天尊走進陣中，不知所措。
一點沒有仙人，澹然的樣子。
唯有沉信，此刻眼望蒼天，手中執劍，只感覺高興異常。
好家伙，至今如此，自己的計劃居然一切順利。
沒有出現過任何差錯，簡直是天助我也。
而且元始天尊進陣，這可是個難得的好機會，一定要把握住。
他要激怒元始天尊，引得對方痛下殺手，然後身死上榜。
沉信對自己信心十足，因為這陣中被困得可是闡教十二金仙，只要他不撤掉陣法，接著再把闡教金仙淒慘的模樣讓元始天尊見到。
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聖人會對他這個凡人出手嗎？
會，而且概率很大，因為對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
沉信今天算豁出去了，他要玩把大的，大的所有人都救不了自己的那種。
當即毫不猶豫，甚至比所有人都要反應快速的走進陣去。
十天君望著沉大夫毅然決然走向聖人的身影，明顯是被震撼到了。
他們乃截教外門弟子，屬于那種可有可無的邊緣人物，甚至都沒有資格去叫元始天尊師伯，更不知道封神的內幕，自己等人的名字，早就被通天教主寫在了封神榜上。
但是，他們卻知道沉大夫給了自己足夠的尊重，更指點其陣法之道，以性命救回被擒去西岐的趙江。
可以說恩大如山。
眾人雖未曾拜師，但心里已經逐漸把沉大夫列到與通天教主同等地位。
此等恩情定然要報，絕對不允許有任何人傷害大夫。
雖然知道面前的是聖人，他們實力弱小，如螳臂擋車，不可能保住沉大夫，但是他們仍無怨無悔，願意追隨。
盡管知道前路危險，十天君互相看了一眼，露出決絕，還是毫不猶豫的跟了上去。
雲霄嘆了口氣，暗自搖了搖頭，她屬實沒想到，十天君會在此刻有如此膽量。
但她更知道，眼前的大陣對聖人沒有任何用。
因為聖人之下皆螻蟻。
但是，她也同樣要跟進去，只是為了能在關鍵時刻，有一絲機會能夠保下沉大夫。
當然，她絕不是妹妹那種花痴，只會看臉的女人。
嗯，不是！
想罷雲霄三人也緊跟著走去，追上沉大夫，與其並肩入陣。
十絕陣內。
狂風呼嘯，四方繚繞。
上不著天，下不著地，被無盡的黑暗籠罩。
世間的一切仿佛皆在虛無。
但是自從元始天尊進得陣來，慧眼垂光，金燈亂墜。
所過之處，無盡的黑暗卻被驅散，
就像是那天空中熾熱的陽光，照耀在冰雪之上，將其徹底消融。
身後跟進來的十天君此刻都張大了嘴巴，無法發出聲音。
因為在他們的視角下，分明只是對方一走一過，便將眼前的混沌驅散。
聖人之威，簡直恐怖如斯！
元始天尊徑直前往陣中，表情依舊澹漠，面色更是無悲無喜。
他坐在沉香輦中，抬頭凝望，一身黑白道袍的身影，正面對著前方的十二金仙。
只見陣中，十二弟子橫睡直躺，閉目不睜。
身體衣袍破裂，法寶暗澹無光，面色有如金紙，氣若游絲。
無盡的混沌之風吹過，便是仙肌已喪，玉體已毀，只保留一絲真靈未滅，尚有靈光。
元始天尊感受到眾弟子如今淒慘的模樣，沒來由的心痛，仰頭望天，微微一嘆︰
「只因三尸不斬，六氣未吞，空用工夫千載！」
「爾等今遭苦難，一切皆有因果！」
元始天尊看罷自覺面色無顏，轉身欲走，正要出陣，卻正巧與趕來沉大夫四目相對。
兩人就這般靜靜望著片刻，卻見沉信一臉笑意，緩緩上前，執劍擋在元始天尊必經之處，開口詢問道。
「道友，陣已看罷，不知此陣如何？」
「你那弟子看來如今已是道行散盡，千載苦功盡為畫餅。」
面對沉信的出手阻攔，元始天尊只靜靜的望了前方一眼，神色平靜，眼眸深邃，整個人古井無波，任誰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聖人，早已經證道混元，身歷萬千劫數，能神游三界，預知前世未來，掌世間生死。
面對普通仙人永遠都是那麼神秘莫測，高高在上。
雖然此刻闡教弟子具已被毀在陣中，但卻無法在他面上看出任何悲傷憤怒的情緒。
沉信也明白，僅僅一句話是不可能讓元始天尊有失身份的對其出手，甚至他也沒有抱什麼太大的希望。
但沒等來元始天尊的回答，沉信卻等來了身旁的弟子的怒斥。
「沉信！休得大言不慚！」
「爾等凡俗之輩也敢阻攔聖人？今日吾闡教弟子毀于此地，你又豈可逃月兌。」
元始天尊身為聖人，向來出行更是極重排場。
不僅身坐九龍沉香輦，霸氣威武，前方更得有白鶴青鸞引路，身後黃巾力士听命，四方闡教弟子具是跟隨。
總之雖無有截教的那般萬仙來朝，但也聲勢浩大，與西方接引準提的寒酸相比，不可同日而語。
而今駕臨西岐，玉虛宮內眾仙自然也同樣伴在左右。
此刻眼見十位金仙如此淒慘模樣，其余人便忍不住目露憤恨之色，就差將沉信直接撕碎。
但面對闡教弟子的怒斥，沉大夫不僅不怕，反而還十分開心，滿意。
這應該是一個極其好的開始。
闡教弟子的態度，自然也很大程度代表元始天尊的態度。
雖然對方不說，沉信也能感受到元始天尊的那種心情。
自己花了好長時間，數千年培養的弟子，今日莫名其妙的全毀在了這十絕陣中，怎麼可能沒有憤怒之意。
現實證明了他的猜測，因為元始天尊根本就沒有開口阻攔身旁弟子的話語。
而沒有阻攔便是默認，那弟子小心的望了望，也清楚了元始天尊意思，膽子更大起來。
畢竟能在聖人面前表現的機會那真是絕無僅有。
「沉信，你逆天無道，擺此惡陣，靜等天罰降下吧！」那人冷哼一聲，高高在上，面色傲氣十足。
沉信有些感慨︰「這味對了。」
「什麼對了？」三宵以及十天君在此刻也追了上來，不解的開口問道。
「當然是那闡教弟子，囂張跋扈，高高在上，視他人如草芥的神態對了。」沉信眉目一挑，當著元始天尊以及闡教眾仙的面毫不客氣道。
「看著你們像得道金仙，修煉有為之士，可實際上比那些爾等口中的妖魔鬼怪也強不了多少。」
「那十二金仙有此之劫，在我看來，皆是咎由自取而已，一群無德無道之輩，也配成仙？」
那闡教弟子既然能站出來怒斥沉信，沉大夫自然沒理由慣著他，當即便毫不猶豫的懟回去。
「你……你竟敢侮辱我闡教弟子！」
「該死！」
沉信此言一出，仿佛熱水沸騰一般，立即引得無數人紛紛怒目而視。
你竟然敢說我闡教仙人乃是無德無道之輩，這可讓一直標榜正義的眾人不能接受。
甚至各自提起手中兵刃，法寶，想要將沉信這個狂妄之徒斬殺當場。
畢竟此刻聖人當面，教主在此，自己師門哪怕有錯，也不應該有人說將出來。
而說不過便要痛下殺手，也闡教弟子的經典技能，現在沉信觸怒了眾人的逆鱗，自然有人不肯輕易放過他。
但眾仙想要出手的想法卻都被三宵身上的法力波動給阻攔了下來。
「還請師伯恕罪，大人大量不與其計較。」
「沉大夫為人沖動，一介凡俗，不識聖人，若有得罪之處，雲霄願為其承擔罪責！」
雲霄上前躬身拜倒，同時放出身上氣勢，震懾那些蠢蠢欲動的闡教弟子。
畢竟，雲霄乃是大羅金仙，就連身後的碧霄瓊霄也是有著金仙修為。
而普通的闡教弟子修煉歲月尚短，有的甚至不過百年，與其相比自然落入下風。
但大家都知道雲霄再厲害，也比不過聖人。
眼下沉信眾人是生是死，皆在元始天尊一念之間，眾仙目光也盡皆望向元始天尊似有請示之意。
元始天尊望著眉頭低垂的雲霄，又望了望桀驁不馴欲要出手的碧霄，瓊霄。
語氣十分低沉的開口︰
「你修煉千年，早已得道，不在封神之數。」
「爾等何苦為此一人不守清規，逆天行事，自取違教之律！」
「念你一身修為不易，此去回山，與爾無關。」
元始天尊的話，打在雲霄的心里，讓其臉色越加的蒼白。
但她最後卻還是堅定的搖了搖頭，再次下拜，恭敬道︰
「多想師伯好意，弟子卻有不得已之苦衷。」
「還請師伯看在家師的面子上，可以饒恕沉大夫此次無理之舉，雲霄再次拜謝。」
說罷，她甚至還沒忘記用手拉著沉信的衣袖，提醒他少說些不要再繼續惹怒聖人。
但面對雲霄如此好意的提醒，沉大夫卻十分不領情。
唉？
你這不是背刺嗎？
我剛剛把元始天尊的火氣給刺激上來，你一下就給澆滅了算怎麼回事？
所以沉信感覺雲霄有毒。
他想了片刻竟也站出來勸阻雲霄︰
「雲霄道友，不必攔我，此刻倒是你應該听從勸告，速回島嶼修煉。」
「沉大夫，你……」雲霄被沉信的話說的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明白怎麼沉大夫也讓她走。
尤其是在這麼危險的時候。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保護我，想要報答救你兄長的恩情。」沉信微微搖頭︰
「但是，此等小事，我根本從不需要有人報答。」
「而與闡教之間的恩怨，皆是我一人所為，也無須他人插手，而且眼前的這些無德之仙有今日報應，難道本大夫說錯了嗎？」
沉信的聲音很大，大到讓人不用神識也可以听的一清二楚。
嗯，這點是故意的。
沉大夫在勸說雲霄的同時也不忘見縫插針，給自己鋪上一條死路。
這叫什麼？
這就叫專業！
沉信的話音落下，眾人的眉頭狂跳，不止是闡教眾仙，就連身後跟上來的十天君等人也是張大了嘴。
眼中無比驚訝。
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望著沉大夫。
喂！大夫，你說錯了吧，快說你說錯了，對面可是聖人啊！
他不是什麼阿貓阿狗！
就算是阿貓阿狗，這般嘲諷人家，也有可能給你幾口。
你這膽子也太大了吧！
雲霄听後，心中更是一沉，她知道元始天尊最重禮數，而沉大夫如此這般模樣，恐怕早就對其產生了厭惡。
這一但被聖人厭惡，那接下來豈能還有活著的機會？
但是還未等雲霄再次對著元始天尊道歉，就見對方眼中就已經泛起了冰冷。
沉大夫的言語屬實有些太過于專業了。
果然，元始天尊道袍一甩，坐在沉香輦上表情悲喜難料。
口中冷冷開口︰
「貧道，言盡于此，望你好自為之！」
同樣身形不再停留，看也不看雲霄一眼，揮手破開十絕陣，徑直帶著眾人離去，回轉西岐。
雲霄望著元始天尊的背影，一時間神色復雜。
嗯，此刻沉信神色也挺復雜。
那啥，就這麼走了嗎？十二金仙還救不救了？
陣還破不破了？
給個確切的時間啊！
……
西岐城外，且說元始天尊率眾出陣，來至蘆蓬上落坐。
燃燈道人神色小心翼翼，望著元始天尊那冷漠的臉，小聲的詢問道︰
「老師進陣內探查，不知眾道友如何？」
元始天尊面色依舊陰沉︰「仙肌已喪，玉體已毀，只保留一絲真靈未滅，哪怕今後再次重新修煉，也絕難再有進步。」
燃燈心頭一顫，剎那間後退數步。趕忙又道︰
「方才老師入陣，如何不破此陣，大發慈悲，將眾道友提援出來？」
元始听罷，面色終于換了一個神情，並將目光緩緩的望向空中︰
「此教雖是貧道所掌，但尚有師長，必當請問過道兄，方才可行。」
元始天尊話音未落，只听空中鹿鳴之聲響絕于耳，無盡紫氣滾滾而來，瞬間布滿西岐。
隨後他繼續開口道︰「八景宮道兄來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