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雪堯眼里有怔然和不解。
就听江凌霄繼續開口，「是不是只要我不在現場，你的事情，出得再大，我也沒有參與的資格？」
雲雪堯一時語頓。
江凌霄忽的問她，「雲雪堯，你為什麼同意嫁給我？」
雲雪堯，默然。
這不都是他逼得嗎？
把她帶到民政局，還讓她二選一，要麼結婚，要麼就打掉她的孩子。
她能怎麼選？
他給她的選擇題，她永遠只能順著他的意願去做選擇。
她什麼時候有過自主權？
「你忘記當時你說的話了？」見她垂眼，明顯不想和他繼續談下去，江凌霄又道，
「你問我，能不能保護你肚子里的寶寶？」
雲雪堯一怔。
這話，她確實說過。
「但是該到我出場的時候，你需要我的時候，你卻根本就沒有想到我，或者說，你寧願一個人扛著，也不願意我插手，雲雪堯你……」
他頓了頓，才終于道，「你就那麼討厭我嗎？」
你就那麼討厭我嗎？
這句話……江凌霄想問很久了。
但不敢問。
怕听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
他也不明白，明明他不是那樣優柔寡斷的人，為什麼獨獨在感情的事上，他那樣瞻前顧後，想贏怕輸，還喜歡自欺欺人。
這一次，雲雪堯似乎怔怔地看了他許久。
才道，「我當時手機被收了……」
江凌霄一愣。
沒想到她是這樣的答案。
「那之前……」
「我下樓的時候就不舒服，還在緩勁，易家就叫了警察。之後就去警局做了筆錄，讓我等待他們查證，我當時已經很不舒服，只想盡快去醫院，警察也去替我請示了……」
雲雪堯不等江凌霄說什麼，又道，「我想過，如果警方讓通知家屬，我就說你的電話，但這不是還沒來得及嗎？而且當時直接讓警察送我就醫，也比通知你再送我去更及時。」
她說得坦坦蕩蕩。
雖然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但江凌霄沒再逼問了。
她不答，他就當不是。
而且雲雪堯說得也沒錯，其實從事發到他找到警局去，並沒有過太多的時間。
江凌霄一點點地，直起了身子。
「興業那邊，我會替你敲打著，」他恢復了如常的神情，但卻是他慣有的冷色，「但你自己的身體，自己的工作，你自己衡量。」
私心里，江凌霄依然希望她能離開興業，離俞子舜更遠一些，離他更近一些……
但他明白，再談下去，兩人之間好不容易維系的這份平衡，又會被打破。
雲雪堯內心卻平靜幾分。
江凌霄總算是恢復了平常的模樣。
故作的深情和溫柔，真的不太適合他。
他常年渾身凜冽冰霜，已經從形融入了魂，偶爾刷一點人工糖精，就會甜到人牙疼。
「你接下來，會重新回雲江吧？」她問。
離江凌霄辭職的傳聞，也才過去不到一天。
他昨天在她家門外堵著，說他已經離開江家，遞交辭呈，今天就已經坐在她面前看文件。
江凌霄原本已經重新坐下來工作，聞言又放下了手里的事，專程回她的話，
「嗯，應該是，接下來我會有點忙。」
「那……」雲雪堯試探著問，「你會搬回去住嗎？」
「不會。」江凌霄立馬黑臉，「除非你和我一起搬回去。」
雲雪堯垂眼看著腿上雪白的被面，「可是我那里太小，只有一間臥室。」
「床夠大就行。」
雲雪堯︰「……」
……
雲雪堯去采訪老易總，卻一去不復返，連手機都關了機。
比她低級別的員工，自然無權過問。
比她高級別卻異常關心她的，也就只有俞子舜和李明姍了。
李明姍給殷柔晴去了電話，過了好一會兒，殷柔晴才接了起來。
「明姍，什麼事……」她听起來有氣無力。
「雲雪堯現在怎麼樣了？你不是說把她叫去易家，其余的你來辦嗎？」李明姍問。
「嗯……」殷柔晴支支吾吾起來，「我吩咐了人去做，具體的也不清楚，得問問……我現在在國外養胎，可能近段時間都不會回來。」
「養胎？你真的懷了……」李明姍驚訝，「傳聞都是真的？你和江凌霄奉子成婚了？」
「噓，別說出去了，我們打算隱婚。」殷柔晴連忙小聲道，「因為兩家一些商業上的部署，絕對不能透露出去，我連孩子都只能去國外生。上次江老夫人擅自做主給我們舉行訂婚儀式，凌霄都生了好大的氣。」
「恭喜恭喜啊……」李明姍嘴上說著這樣的話，心里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誠然，殷家的條件，比她好上許多。
但論才華本事，殷柔晴卻遠遠不如她。
李明姍也從沒有覬覦過江凌霄那樣的男人，她只想和自己青梅竹馬的鄰家哥哥終成眷屬，也那麼難嗎？
「對了，雲雪堯那邊，如果這次她逃過一劫，我還有辦法幫你對付她，你一定要穩住。」殷柔晴給李明姍吃了一顆定心丸，「不說了，我要休息了，我們的這些事，千萬別讓第三個人知道……被凌霄知道我天天操心這些事，又要不開心了。」
李明姍心情復雜地掛了電話，正發著呆，就發現俞興泉在叫她。
去到對方辦公室里，她還沒說話，俞興泉劈頭蓋臉就大罵。
「上次不是教過你，沒有百分百把握的事，不要去做嗎？你到底有沒有听我說話？」
李明姍呆住了，「什麼事……」
「是不是你讓雲雪堯去采訪易總的？」
「我……」
「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讓她去辦事，又不做好部署，你知不知道易家現在都亂套了！全都逮著我興師問罪！」俞興泉指著自己的鼻子，「李明姍，如果你連這點本事都沒有，我們俞家的大門也沒必要對你打開了。」
「不是的俞總，我是讓她去采訪，可是我沒做什麼部署……」
殷柔晴說過一切交給她。
「呵呵，你也承認自己沒本事了吧？」俞興泉冷笑。
「俞總……」
「什麼都別說了，你出去吧，最近別給我再搞什麼事了，否則你爸爸來，這個面子我也不給的。」俞興泉擺手。
李明姍心涼如冰的走到門口，這才發現辦公室的門虛掩著。
而門外，站著俞子舜。
「阿舜……」這才是連續的雷點暴擊。
李明姍手腳都麻了。
俞子舜看李明姍的眼神，讓她自己都厭棄自己，
「你們還真是，蛇鼠一窩。」
扔下這句話，他轉身就走。
「阿舜！阿舜！」李明姍追了出去。
她攔住了俞子舜，苦苦哀求質問，「阿舜，為什麼？你就看不見我的好呢？」
「你什麼好？你的心腸，還是你自詡的美貌？」俞子舜冷冷地反問。
李明姍早就千瘡百孔的心上，又添新傷。
然而最讓她震驚的是，她突然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俞子舜說話行事，已經變得這般……尖銳刻薄。
他從來不是這樣的。
再大的事到了他這里，也是微微一笑，說一句問題不大。
可是近幾個月，他真是肉眼可見的變化。
她也听他的助手提起過，說現在越來越少看到他笑，他對旁人對工作，也越來越嚴苛。
「我至少不會把你變得不像你自己。」李明姍對雲雪堯的恨又多一層，
「阿舜，從我小時候遇見你開始，你就從沒像現在這樣冷冰冰過。」
她見俞子舜沒有反駁，以為自己說動了他，頓時控制不住自己的傾訴欲。
「阿舜，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記得初中畢業你舞會，你專程邀請我做你的舞伴，每天放學都和我練舞…每年暑假，你都帶我去捕蝴蝶……」
「你所說的我原本的自己，是這樣的嗎？」
俞子舜突然打斷了李明姍。
像春風拂過他的臉龐，他面容上又重現了昔日的溫潤和暖。
李明姍一呆，還沒回過神來……
俞子舜繼續開口，帶著他標志性的微笑，「你有沒有想過，那個冷冰冰的我，才是真實的我。而你看到的，你喜歡的，才是我的偽裝？」
「不……」李明姍後退一步，心里莫名升起恐懼，「阿舜你……」
俞子舜帶著笑，一步步走近李明姍，「所謂青梅竹馬，我們也是初中才認識的吧？」
「我從來沒有請你做過舞伴，都是你自己的解讀。讓你陪我練舞，只是因為我想要練好舞步，去參加我真正青梅竹馬的畢業舞會。」
「我所有的蝴蝶標本，都是為她做的，是你非要跟著我去，我之所以沒有拒絕你，只是因為我那時候在學習如何不會拒絕別人。」
「我真正的青梅竹馬，只有雲雪堯。」
說完這句話，他臉上的笑容抹去，重新恢復了木然的冷色。
「李明姍，如果非要說你是什麼，你不過就是我一個練習社會化的工具人。我從沒給過你任何希望，是你自己，腦補過度。」
「俞子舜！俞子舜！」只剩自己一個人的走廊上，李明姍靠著牆跪在地上，緊捏著拳，咬著牙流淚。
……
比李明姍更難受的，是易家的管家。
他原本以為自己替江家辦了件漂亮事，江家也好，易家也好，都會表揚他。
沒想到老易總把他叫了過去，當著全家人的面甩了一樣東西在他眼前。
「這都是你這些年背著我干的事？」老易總臉色陰沉，「替我假傳消息，然後從外人那里抽成？收受賄賂？」
管家的心頓時涼了個透。
耳邊，回想的是雲雪堯離開之前說的那些話……你背著老易總干的那些事……小心點……
那個記者，不會那麼邪門吧？
她是怎麼知道他做得這些事的？
她來采訪老易總，怎麼會調查他這個管家？
管家整個人都像泡在冰窖里，比尸體還冷得透。
「說，你這次拿了殷柔晴多少錢，竟然替她干這些喪盡天良的事！」老易總一聲怒喝。
管家嚇到下跪。
「家主，我、我只是幫她控制那個記者的采訪時間……我、沒拿多少……」
「我管你拿多拿少，」年輕的小易總站了出來，「在我們易家干了這麼多年，今天擺到你面前的大約只是九牛一毛吧。不過就憑這些，送你進監獄也夠了。」
管家手腳癱軟的被拖了出去。
江凌霄說了，如果不處置了這個人，那他們兩家友誼的紙船翻就翻了。
至于怎麼處置，易家自己看著辦。
一個區區的管家，易家也不知道他到底怎麼得罪狠了江凌霄，但他們稍稍調查，立即拿到了他不少吃里扒外的證據。
最近的，就是這次收了殷柔晴的錢，來算計興業的采訪記者。
毫無疑問，這是江凌霄憤怒的導火線。
易家再一查，查到此記者就是前段時間和江凌霄對薄公庭卻勝訴的雲雪堯……
就算不知道事情真相如何，易家也嗅到了點什麼信息，快刀斬亂麻地解決了管家這顆毒瘤。
然後就提「頭」去給江凌霄回復了……
……
……
江家這兩天的氣氛都異常喜慶。
飯桌上，江老夫人忍不住問，「不知道雪堯懷的是男孩還是女孩呢？」
「不管男女都是我們江家的孩子，」江夫人當即嗅到了什麼，「堯堯這是第一胎，我們別給她壓力。」
「說的是說的是，」老夫人連連點頭，「就是不知道凌霄什麼時候去做恢復手術……」
「不急吧，這個手術再過幾年做都能行。」江夫人實在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雖然佣人們都簽了保密協議，可是老夫人也用不著天天逮著人就說吧？
這不，見家里其他人都不想陪她喜悅。
江老夫人就把自己的心月復老佣人叫過來，問她，「我听說你家里有三個媳婦兒，以前她們懷孕，都是你給照顧的吧？」
「豈止是三個媳婦兒，我幾個孫媳婦兒懷孕，都是我去給幫的月子。」
「啊……那你肯定對生兒生女很有經驗吧？」老夫人馬上問。
「以前是酸兒辣女，尖兒圓女嘛，」老佣人很是侃侃而談，「但是現在不是技術發達了嗎，我听說懷孕兩個月，就可以抽血看男女寶呢！」
老夫人大喜。
下一次探望雲雪堯的時候，就忍不住問她，「堯堯，我們要不要去查一下，看看你肚子里是男寶還是女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