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人比人,氣死人

任何一個世界,都有著他的運行規則。

不管你是誰,一旦想要突然改變他的規則,最大的可能便是被規則反噬,最終死無葬身之地。

領先一步是天才。

領先十步,那就是妖魔鬼怪,是眾人都要群起而攻之的對象。

強若王莽,謙恭下士,裝了幾十年,最後都做到皇帝了,可一旦他想要改變規則,最終的結果依然是毀滅。

所以蕭誠做事,一向都是循規蹈矩,在這個世界規則允許的範圍之內,小心翼翼的行事。

名正言順,是做事的所有前提。

從呱呱降生到這個世界到慢慢成長,蕭誠一直都明白的一個道理是,不要做超出一個世界的人們認知極限的事情。

生產關系必須要適應生產力的發展。

這兩者要是月兌鉤了,肯定是要崩盤的。

事實上在大宋,政治之上還是相對開明的,至少這個時候的士大夫,並不認為這天下就是皇帝老子一家子的天下。

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嘛!

當然,皇帝嘴上雖然這麼說著,但心里估計是不大認可的。

所以一直以來,大宋的政治格局,便是皇權與相權的相互博弈。

不過絕大多數時候,相權是落了下風的。

皇權天然地就佔據著優勢的地位,太英明的皇帝和太愚蠢的皇帝,都能讓相權的制約落在空處。

或者,這正是夏誡不選擇荊王的原因所在吧。

荊王趙哲,英武果決,做事一點兒也不拖泥帶水,對自己的判斷一向信心十足。換句不好听的話說,那就是剛愎自用,不听人言。

荊王上了位,夏誡要麼學前首輔羅素,成為一個應聲蟲,要麼收拾收拾,卷了鋪蓋回家去頤養天年。

這兩者,自然都不是夏誡想要的。

他還想在首輔的位置之上大顯身手呢!

所以他選擇楚王。

一個看起來很平庸的繼承者。

所以,崔昂這樣明擺著的白臉兒奸臣,才能說服夏誡在這件事情之上與他同流合污。

蕭誠要的比夏誡更多。

蕭誠想要的是一個不論在台上的皇帝是英武還是愚蠢抑或是平庸,對大宋的政治格局的影響,都是有限的。

他們可以是大宋的象征,是大宋的精神領袖,是大宋的吉祥物,他們可以擁有海量的財富,可以接受百姓的膜拜,也可以高高在上哪怕是被奉為神祗,但就是別成為治理大宋政策的決策者。

他們只能成為一個旁觀者和享受者。

當然這絕對不是造反。

在這大宋天下,經過了三百年養士,想要造反的人,基本上都是送死的下場。

所以,蕭誠想要做到這一切,必然只能在一個亂局之中才能做到。

平穩的朝廷格局之下,想做到這一點,那是做夢。夏誡那一套,才是正理。

江映雪一針見血,說出了蕭誠一直不願意說出來的隱藏在心底的秘密。

那就是,蕭誠真想要阻止的話,並不是沒有辦法。

但他選擇了壁上觀。

他準備了足夠的武器彈藥,然後躲到了一邊,靜靜地瞪大眼楮看著汴梁的變局,等著這個天下變亂驟起。

荊王會摁下這場亂局的啟始鍵。

但夏誡他們絕不可能成為這場亂局的終結鍵,雖然他們以為自己有這個能力。

一塊大石頭扔進了水里,引起的後果,絕不是表面上的漣漪平靜下來就解決了問題的。

他將會產生影響深遠的後果。

只是事情發展的速度遠遠超出了蕭誠的預計。

他以為自己有充足的時間把事情做得更好,準備應對的手段更充足,但現在事情看起來,已經快要到爆發的臨界點了。

這些事情里面還隱藏著一支蕭誠看不見的推手,這讓蕭誠有些焦慮。

一個不懷好意的策劃者,一個游離在蕭誠考慮之外的推動者,會讓事情發展到什麼程度,已經無法預測了。

當然,也僅僅是有些焦慮而已,就算是這場動亂最終引起的後果超出了自己的預期,但也不會對自己的大戰略有多少影響。

棋子早已經落下了,雖然還沒有完全妥貼,接下來的幾枚棋子還沒有真正落听,存在著一定的變數,但蕭誠相信自己能夠見機行事,把自己能夠掌控的事情掌控好。

而現在自己所握有的實力,絕對是可以影響到天下的大局的。

不管是大哥在軍事上的實力,還是江映雪如今掌控下的商業帝國。

黔州這邊的事情,要加快腳步了。

黔州州衙還是如同過去一樣破亂溜丟,掛在門楣之上的匾額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掉下來。

官員不修自己主政的官衙這條不成文的規矩,據說這不是什麼好兆頭。

蕭誠當然是不相信的。

不過他的重心不在這里,所以這州衙只要還能將就著用,那就用吧,真要塌了再做塌的打算。

現在黔州的統治中心,毫無疑問已經轉移到了邦州這個曾經的羈縻州,在吳家大宅里那個並沒有多少普通人知道的黔州商業聯合會,才真正掌握著黔州的軍政大權。

楊萬富的天武軍悄沒聲的擴展到了五千人。

韓錟掌握的廂軍擴軍到了三千人,其中有兩千人也駐扎在那里,另有一千人隨著韓錟駐扎彭水,算是蕭誠的親兵。

而最為關鍵的是,那里才是黔州現在的經濟中心,錢,在那里!

大量的銀錢,物資,都在向那里傾斜。

因為蕭誠準備在接下來便向羅殿鬼國動手了,所以他要積蓄足夠一場大戰所必須的銀錢糧草。

「簽判,您總算是回來了!」一進門,天南軍統制王文中已是叉手抱拳,恭而敬之地向蕭誠行下禮去,說起來,蕭誠現在的這個簽判品級可還比還上他這個統制呢!

不過呢,在大宋,一向是文賤武貴,更重要的是,王文正一向是一個識相的人,絕不會以品級來判斷一個人的實力。

而蕭誠,無疑是向他展示過實力的人。

別說蕭誠如今是穿著紅袍子的五品簽判,就算他只是一個穿著青袍子的判官、參軍,王文正也會恭恭敬敬的。

與大宋其他地方比起來,在黔州的王文正,對于實力為王這句話的理解,絕對要比其它地方的人理解得更深刻一些。

因為以前黔州下轄的那些羈縻州一直在踐行著這一真理。

誰的拳頭大,誰的話便有道理。

羈縻州的主人並不是固定不變的,朝廷也是不理會的,了不起就在一紙詔書的事情嘛!這些年來,王文正見多了這樣的事情。

「王統制,快快請坐!」從大案之中堆集如山的卷宗之中抬起頭,蕭誠滿臉笑容地道︰「統制先坐,且待我批完這份卷宗再來與你說話,哎,馬知州這個上司可真是不體恤下屬,自己去躲清閑了,卻把這些多如牛毛的事務全都甩給我一個簽判,也就是我年輕听話,換個人來,只怕早就卷鋪蓋不干了!」

王文正當然知道這是一個笑話。

不過這個笑語還真的就不好笑。

黔州知州的大印,就在你身邊的那個大抽屜里吧?馬亮是生是死他不知道,但是呢,他的結拜兄弟的下場可是擺在那里,差點被眼前這個看起來知顏悅色的簽判扒皮拆骨,最終留下一條命來,可也差不多被蕭誠嚇破了膽。

「馬知州一向懶政!」王文正笑道︰「他是上升無望便瞎混日子了,簽判卻是年輕有為,自簽判上任以來,黔州的變化大家可是有目共睹的。」

這一點,王文正倒是沒有說假話,他是真心佩服眼前這個人的手腕的。

馬亮以前是真沒事。

也就彭水、黔江兩地歸他管,而且這兩地還都是有正兒八經的知縣的。

哪象眼前這位,上位之後,短短的時間之內,便把幾十個羈縻州收拾得服服貼貼,不服氣的,已經去閻王爺那里報復或者將要付出閻王爺那里報道了。

黔州的領地,一下子擴充了幾十倍都不止。

以前都是各地自行其是,現在卻都要將具體的事務報在這里來,可不就公務繁忙了起來嗎?

「咱們當下屬的,可不能非議上司!」蕭誠笑著站起來,「前兩日我還去了馬知州的微燻山莊,那滿坡的紅楓著實讓人心曠神怡啊,馬知州啊又胖了不少,左擁右抱,好不快活。」

「馬知州就是會享福!」王文正也是哈哈一笑,他知道,這是蕭誠在向他暗示,馬知州活得好好的呢!

「還過上幾個月,寒風呼嘯,大雪紛飛,到時候我帶王統治去微燻莊院與知州一起泡溫泉,那滋味可是舒服得緊!」

王文正心中一跳,他可不想去微燻莊院泡溫泉,他相信,現在馬亮馬知州也絕不想在那里泡溫泉。

「末將可沒有馬知州這樣的閑情雅致,末將就是一個粗人,跟下頭的那些混球們一起光著膀子用雪搓澡更痛快一些,泡溫泉只怕會將末將泡出病來。」王文正陪笑著道。

蕭誠大笑,這家伙是在暗示自己,他跟麾下將卒們的關系好著呢!

說得也是,這王文正在控制軍伍方面還是有一手的,他在天南軍之中還頗得人心,擁甭不少,要不然蕭誠早就請這家伙也去微燻山莊泡溫泉了。

快一年的時間,李信也就收買了三分之一的人而已。

好在這家伙人聰明,也識相,將就著也能用。

「統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今日來找我是什麼事?」指了指案上的卷宗,示意對方自己事很多,蕭誠道︰「開門見山說事。」

王文正往蕭誠坐著的地方轉了轉身子,正對著蕭誠這才陪笑著道︰「簽判,上次不是行文請州衙這邊再劃一筆銀錢去天南軍嗎?一直沒有回音,所以末將便來問一問。」

「王統制,按照朝廷規制,黔州的確有供養天南軍的義務,但是我不記得州衙還欠你們的銀錢啊,不管是餉銀還是其它四時補貼,蕭某人上任之後,可是全都付得清清爽爽了的。」蕭誠疑惑不解地看著對方。「王統制,地方上不欠禁軍的銀錢,這在大宋數百個州中,能做到的也不多吧?咱們黔州是個什麼光景大家都知道,為了湊齊你們的錢,我可是吐了血的。」

這個時候,王文正才想吐血呢!看著對方那一臉無辜的模樣,他苦笑起來。

是啊,蕭誠一文不差的撥了錢,這的確讓人無話可說,以前馬亮主政的時候,欠錢是常事呢!但那個時候,馬亮是真沒錢。而現在嘛,蕭誠是有著大把的錢。

蕭誠不欠天南軍的錢。

但人比人,是要氣死人的。

在彭水,還駐扎著另外一支軍隊呢!

還是一支廂軍。

廂軍過去是干什麼的?是給官員們站崗放哨下苦力的。有什麼戰事,他們是給正規禁軍運輜重送糧食的。

禁軍都還分個三六九等呢!

可不管是那一等的禁軍,誰瞧得起廂軍?

但這事兒在黔州就顛倒過來了。

這支廂軍的待遇,與天武軍比起來,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

當然,在天上的那一個是廂軍。

全新的盔甲,全新的武器,一年四季衣服各四套,拿著的餉銀是天南軍的一倍,這還不算,夏天他們剛剛發了降暑錢,這冬天還沒有到呢,烤火費又已經發下去了。但凡是個節日他們就發錢發物資。

現在走在街上,那些小商小販對待這些廂軍可比對待天南軍的正規禁軍們要熱情得多,因為便是這些人也知道,廂軍有錢啊,禁軍都是窮鬼啊!

不管是禁軍,還是廂軍,基本上都是本地人,外地人是極少的,大家都是拖家帶口,以前沒的別,自然也就沒什麼可抱怨的,可現在有了比較,這怨氣自然也就出來了。

憑什麼廂軍比咱們的待遇還要高啊?

這怨氣慢慢地積累起來,已經到了非得要解決的地步了。

而且這怨氣也慢慢地匯集到了統制王文正的身上。

肯定是因為領頭的無能,或者是得罪了新來的簽判才變成這樣的結果嘛?沒看到統制的結拜兄弟,都被簽判給收拾了嗎?

當然,這些傳言的背後有沒有其它的黑手,王文正現在也沒有心思去查了。

他只知道,這件事情他要是不解決,天南軍搞不好就要嘩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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