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八章 膽小之輩

作者︰寒月紀元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德拉立刻上浮,抓住一線光明。她回到喧嚷的街道,手指握住一份報紙。

對面的桌子上還有另一份。想起其主人的模樣,她心生警惕,拿過來從頭到尾翻閱了一遍。好在上面沒有任何符號痕跡。

「該死的獵犬。」通靈者只覺度過了一劫,已是渾身疲憊。「參軍上哪兒不行?來南方做什麼!該死!」

不能拖下去了。德拉意識到自己無法悠閑度日,每天只等待報紙。我必須發表成果,拿到那筆錢,我最好離那惡魔獵手遠遠的。一個全家都被惡魔殺死的人,他會比戴茜‧韋弗瘋狂一百倍。

說到底,德拉不是傻瓜,瞧得見那位韋弗家審核員的異樣。退一萬步說,能從死囚搖身變成韋弗家族的話事人、管理一個會長消失的靈感學會,這女人不可能正常到哪兒去。無論這地方發生了什麼,她最好還是別摻和。

但她必須拿到命匣。可以預見的是,一旦尤利爾失蹤,高塔必定會讓佔星師尋找他的蹤跡。甚至在接近高塔屬國的地方,都有認得白之使和其學徒的惡魔獵手……說實話,德拉還沒想好接下來要如何行事,扮演新身份太危險,活在盒子里又令人窒息,她下意識想獲得那件保存靈魂的神秘物品,不過打算留條退路。

重回靈感學會時,只有瘸子守門人在等。德拉朝他皺眉。最近我遇到的殘廢未免有些太多了。「韋弗大人在嗎?」

「戴茜‧韋弗。」守門人依舊古怪地咯咯笑個不停,「她走了。」

「走?上哪兒去了?」

「也許在韋弗家,也許在西邊的莊園喲。」

「難道這里沒別人了嗎!」通靈者本就緊張,如今更是忍無可忍,「到底發生了什麼?會長呢?其他人呢?我的學術成果究竟什麼時候……」

「小點聲!」一聲低喝。大門吱呀搖晃,另一名守衛進來。德拉的聲音戛然而止。「噓!噓!」他豎起一根手指。

她瞪著門。「他在干嘛?」

「可能是哄死人睡覺罷。據說那天他在場,這可沒辦法了。」

德拉不明白︰「那天?在場?」

「是的。你不在。戴茜也不在!」瘸子抽動鼻翼,「一股怪味,好臭。」

德拉不禁想起他口中的尸體,頓時一陣反胃。她揮了揮手,似乎要驅趕污穢的空氣,哪怕她其實什麼也沒聞到。這一刻,德拉驚覺會長和戴茜‧韋弗都沒有在聚會間留下凡人清掃,除了幾個守門人,這里再沒人來過。有什麼地方不對。學會最拮據時,也不會落下門面。

尤利爾告訴她,學會周圍有一間馬廄,但關于怪味的源頭,他無法給出準確答桉。這里太不對勁,他催她快走,就像在偶遇愛德華時她催他一樣。

「你要走,還是怎樣?」守門人一指窗戶,也催促道。

可德拉猶豫了。「你說怎麼辦?」她輕聲詢問,「我們得拿到命匣,不能被惡魔獵手發現!尤利爾,快幫幫我。」

『……』

「是的,你說得對。如今到處都有危險!人人心懷不軌!」她差點提高嗓門,被那瘸子發現。都怪他說些蠢話。「戴茜‧韋弗只是其中最安全的一個,起碼也比惡魔獵手好得多。難道你害怕我接觸她?」怕我拿到命匣?是了,他在擔心被我趕進盒子。

德拉不想給他機會。「我在這兒等著。」她對守門人說。

對方瞥她一眼,沒有堅持。德拉在書室找到一把椅子,但沒能找到學會的任何一件神秘物品。她愈發肯定東西在戴茜‧韋弗身上了,學會是家族聯合組織,只有管理者能任意取用倉庫內的物品。

靈感學會的書室是最大的房間,面積佔了聚所的三分之二,卻沒有一扇聯通地上的天窗。這里遍地是蒙灰的書、髒掛毯和發霉書架,陽光倒是能通過收集魔法灑進屋,但無人操縱後,照亮房間的最多只有蠟燭。德拉聞到刺鼻的蠟油和墨水味,幾乎不敢呼吸。事實上,這里的空氣彷佛也死去多時。

她只坐了十分鐘便等不住了,抓著禮物盒惴惴不安。也許我該去找她,德拉心想,戴茜‧韋弗既是一家之主,很可能沒時間顧及學會事務,傻等在這兒沒意義。

德拉握住門把手,但沒打開。她又試了一次,金屬發出怪聲。這下她才意識到門不知何時鎖住了。

恐怖感由內而外地沖刷著她。德拉 烈地搖動把手,拿肩膀撞門,緊接著因劇痛而嘶嘶吸氣——她忘記了傷口的存在,但身體顯然沒有。無論如何,這些努力絲毫沒能改變現狀,書室唯一的出口被牢牢鎖死,她出不去了。

「開門!」通靈者尖叫,「里面還有人!」

門外靜得出奇,只有她的喊叫回蕩。他們是故意的,德拉月兌力般滑下房門,他們把我關在這兒了。

『……』

「幫幫我。」她終于記起自己並非孤身一人,「那瘸子有古怪,一定是他!听我說,我們得逃走,尤利爾。」

『……』

「去找戴茜‧韋弗!」她叫道。我畢生的成果都在那女人手上,決不能就這麼算了。她的心中充滿不甘。「千萬別忘了!」

……

幾乎沒有門能攔住他,大多數時候,尤利爾都得小心翼翼對待它們,以免失手破壞。但德拉對身體太過陌生,還特別怕痛。說到底,她根本不是戰士。

等眼前光明重現,他立刻施展神術,傷口處傳來的刺痛隨之減弱。絲絲煙霧從門縫中溢出,他看在眼里,德拉卻根本沒察覺。

無論是誰,不該用火來對付我。尤利爾邊想邊扭下把手,接著輕輕一推,房門帶著軸承月兌落,被他丟在一旁。黑暗的地下走道煙霧繚繞,混合著燃燒的刺鼻臭氣。

令人意外的是,出口沒有封堵。縱火者站在滾滾黑煙中低語,他邊說邊笑,卻又淚流滿面,絲毫不理蔓延到周身的火苗。若非手持火把,此人可謂是盡忠職守。

見到學徒,守門人收起了全部喜悅︰「這不可能。你合該下地獄了。」

「為什麼這麼做?是戴茜‧韋弗指使?」

「是的。是的!她要我帶你走。」守門人又哭又笑, 地擲出火把。赤色焰光拖出一道光帶,飛過門前,烈火如潑油般 然躥升,舌忝舐著房梁。「跟我來!和我走罷。」

是他自己要這麼干。尤利爾一瞧便知。他不是戴茜‧韋弗的人,只是單純想殺我。在心里,德拉傳來驚怒而迷惑的情感,尤利爾只顧念出咒語。

寒冷的鋒刃 開烈火。煙霧 然沉墜,被尤利爾一劍攪碎。

守門人已被火焰點著。他 撲過來,焰苗隨之飄拂,好像身披一件橙紅斗篷。他的五官因高溫而扭曲,飽含怨憤,充滿快意。

尤利爾一抬手。「噗嗤」一聲響,白霧騰騰,眨眼間充斥四周。冰霜熄滅了火焰,兩種極端相反的魔法一觸而分,神秘到來的寒冷瞬息消弭了全部熱量,室內氣流狂涌。

他甚至沒挪步子。看守嘶叫著失去平衡,跌倒在他腳下。

「你不是學會中人。」學徒松開冰霜之劍,它已在高熱中熔化,神秘雖獲得了勝利,卻不足以在對抗中保護它。

這等武器若非對付火,明顯不如符文之劍實用。使者指導他時,便告知過神秘度高低是塑型的唯一標準。轉職期間,這類手段幾無用處,高環後,學徒才勉強能夠用上它。

看守的火焰竟能熔化冰劍,實力出人意料,可算是凡人王國中的高手。倘若靈感學會真還是德拉記憶中的模樣,這家伙當上會長也不為過,反正不會只是門房。

至于他的來歷,尤利爾也有猜測。靈感學會的蕭條絕非自然發生,此人又受了傷。「我不是學會成員,那信封是撿來的。」瘸腿看守面色稍變。「告訴我戴茜‧韋弗的位置。」

「西邊莊園。」神秘之火焚毀了皮肉骨骼,看守趴在地上, 背幾乎燒穿。他似乎從學徒的行為中理解到了什麼。「我要帶那女人一起下地獄去。是的,怎能拋下她?」

「你認得愛德華嗎?‘理發師’愛德華?」

「不。」血漿溢出口鼻,看守抽搐了一下。

尤利爾對此束手無策。此人放火時捎帶上了火種,如今聖水魔藥也救不了他。「學會發生了什麼?」學徒問,「叛亂?仇殺?還是單純的破壞?」

「都不是。學會站錯了隊。」

涉及立場,一切問題都會變得復雜起來。毫無疑問,戴茜‧韋弗與惡魔結社有所牽連,又身為學會中人,她的死刑或許是雙方博弈的結果。如今她獲釋翻身,意味著局勢的變化。「會長等人沒逃走。他們都死了,是不是?」

看守沒說話。他咽了氣。

……

這一次,德拉掌握身軀時沒感受到太大的阻力,但她劫後余生,絲毫沒注意高塔信使的態度改變。稍作喘息後,她想起他們的目標。「會長死了!露西亞在上啊!」

『……』

「見鬼,我們不知道是誰干的!」這下可好。「你怎麼不問清楚呢!老天,我們需要它。」

尤利爾打斷了她的抱怨。『……』

「戴茜?」德拉懷疑地重復,「當然,她是有嫌疑,可總不至于下殺手。會長也是韋弗家族的人,他們是同族啊。」當年戴茜被惡魔獵手逮捕,會長還發動成員解救,利用新聞制造壓力。尤利爾並不知道這些往事。「依我看,不如搜搜這瘸子。記得他說的那些話麼?此人應是戴茜的仇家。哼,我早知道他有問題!」

『……』

她趕緊撤手,生怕被火苗波及。與此同時,一大股濃煙涌出走廊,地下傳來木頭焚毀的申吟,遠處則有馬匹驚慌嘶鳴。德拉遲疑片刻,還是決定先走為妙。

無論如何,我得找她問清楚。德拉心想,可不是受他指使。有時候,即便她確信自己已在通靈中掌握了主動,行事卻依然會受尤利爾的牽引。這樣下去可不行。我必須有自己的判斷。

然而找到她又怎樣?通靈者不敢再找韋弗商談。事實上,她意識到自己束手無策,除非像剛剛……

……

尤利爾恢復行動能力,不禁長出一口氣。他立刻前往韋弗莊園,順便在路過旅館時取走了行李。等火焰蔓延出靈感學會的大門、吸引巡邏隊的目光時,學徒在莊園的餐桌邊找到了戴茜……

……以及十數個戒備著的神秘守衛。

時間剛好。「看來有場硬仗要打。」他對德拉說。通靈者不喜歡這類消息,但對局勢無可奈何。

玻璃粉碎,寒氣涌入房間。戴茜‧韋弗手中的勺子摔進碗里,整個人朝後仰倒。「刺客!」她的喊叫壓過所有雜亂的噪音。

尤利爾撞進窗戶,直推到餐桌才停下,面前是被震開蓋子的蛋羹和湯,蘑孤浮沉起伏。戴茜丟來燭台——她手旁只有這個——試圖保持距離,學徒迅速一掀桌布,將其打落。

「是你!」她認出了尤利爾。這時,守衛業已破門而入,將她保護起來。戴茜‧韋弗抹掉臉上的油漬,一揮手︰「抓住他。」

守衛引動神秘,劍光迎面 來。尤利爾感受到德拉傳來的激動情緒,只覺如鯁在喉。他把墊布帶著一桌美餐甩向對面所有人,接著從袖子里抽出符文之劍。

魔法撕開布料,盤子四下橫飛,在牆上粉碎。守衛才驅開視野中的阻擋,眨眼又見劍刃閃過,下意識提劍來格。尤利爾趁機蹬在他胸口,把這家伙踹到隊友身上。兩人踉蹌後退。

他轉身避過刺來的一矛,伸手握住木桿。活像賽跑接力交棒。沒人想到這一幕。學徒的反應速度遠超過轉職神秘,而韋弗家族顯然沒有高環。他的對手本能地試圖奪回武器,結果手上反傳來巨力,令他重心不穩,差點栽倒。尤利爾奪過長矛,膝蓋重重砸進他肚子,手中將長矛旋轉,逼迫圍上來的守衛退卻。

丟掉武器的人因痛苦倒下,卻順勢抓住他的腿。學徒閃電般收回長矛,朝下用力一刺,就要把敵人釘在地上。

某人低喝一聲,長矛應聲而斷,兩名持刃守衛撲身上前。學徒一腳踢斷最近的鼻梁,卻感應到火種的輕顫,兼有手腳僵硬。神秘作祟。士兵捂著臉爬起身,讓他獲得了自由。在人們一擁而上圍堵之前,學徒閃開刀尖,矮身滾到桌下。

狹窄空間里,衛兵的武器交錯踫撞,叮 不絕,根本難有建樹。石火剎那,腦子會轉的人試圖掀起桌面,但這時學徒已從另一頭鑽出來。

最前的守衛尚在拿武器亂掃。他壓住劍 ,鋼鐵浮出裂痕。對方見狀嚇了一跳,匆忙撒手,卻被尤利爾 撞進懷里,在悶哼中揮舞手腳,用護臂亂錘。而這時學徒已翻身站穩。

他一劍敲在守衛頭盔上,「嗡」地一聲響,守衛的腦袋朝後彈開,人也被打到牆邊,兩條腿搖晃著各走各的。尤利爾接著抓住這倒霉鬼的領子,朝身後隨手一丟,守衛頓時騰空,飛得比盤子還遠。窗邊上弩的士兵慌忙躲閃,一時手忙腳亂。

情勢如此,守護在韋弗身邊的士兵不得不上前,而戴茜轉身便逃。

尤利爾任由她消失在樓梯下。當守衛重整旗鼓,自四面圍攻而來時,他的身體如墨水一般融入了陰影。

「別動,女士。」利刃在喉,戴茜‧韋弗頓時僵住了。「我有求于你。」

「你要什麼?」她的嗓音十分沙啞。

「靈感學會被結社覆滅了嗎?」

「毫無疑問。他們死得很妙,唯一缺點是太晚了些。」

尤利爾沒有問她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那天」發生的事讓學會看守變得瘋瘋癲癲,或許他本不是看守。「你們把控了城市?」

「哼,沒錯。正如你所見。」

「所以,那學會中人是惡魔獵手,還是你的敵人?」

「我的敵人都死了。」戴茜瞪著眼前不成人形的陰影,「竟來問我,蓋亞修士?我知道了,教堂如今無人回應,是不是?」她嘲弄一笑。「那也會是你的下場。」

不知她的自信從何而來。「作為蓋亞修士,我為你悲哀。」尤利爾不動聲色地回答,「你們的算盤打不響。負隅頑抗是沒有意義的。」

「蠢貨!我只是小卒!」戴茜‧韋弗低喝,「這只是個誘餌,專引你們這些聰明人上鉤。」

不得了的消息。「他們在哪兒?」

「早死了!」她大笑,「結社拿他們來取暖!」

「什麼結社?」

戴茜的笑聲戛然而止。她瞪著學徒,似乎意識到了不對,但脖子上的利刃很快提醒了她此刻的身不由己。「瓦希茅斯光復軍團。」

「現在,把你從學會倉庫中搜刮的東西交給我。」

「不在我身上!我……」

『靈視』

短短一秒後,夢境便告終結。「感謝你的坦誠。」尤利爾刀尖劃過,熱血從創口中噴涌而出,淋在新任韋弗族長的胸前。她瞪大眼楮,然而目光暗澹下去。

在心底,通靈者小姐發出無人听見的尖叫,不敢相信他竟突下殺手。

「別喊了,我可沒忘記你的報告。」學徒邊說邊撕開戴茜‧韋弗的口袋,找出一串猙獰的牙齒項鏈。根據形狀判斷,它們顯然不是自然月兌落的。

一枚小鑰匙掛在其中。尤利爾將裝飾鏈扯斷,拾起了鑰匙。

『……!……!』

守衛早已尋來。見他手中的人質喪命,有三分之一的人掉頭就跑,沿路偷走值錢物什,大多數衛兵追到樓下,但尤利爾當然不會只等著。當他鑽出房門時,已沒人能趕上。弓手稀稀落落的放箭,也被他輕易躲開。

失去調動人手的族長,韋弗家族的衛士便不再是威脅。但學徒才一出門,就撞上了一隊騎兵。

「放箭!」有人下令,頓時箭簇如飛鳥騰起,落入莊園。尤利爾離得很遠,但守衛一見他們,立時四散奔逃。

「獵魔!獵魔!」騎兵高呼起來。雙方陷入追殺混戰。

「見鬼,這些人是惡魔獵手。」德拉借他的嗓子說話,「怎麼回事?」

「如今他們算反抗軍。」學徒回答。而戴茜‧韋弗則背靠秘密結社。隨著莊園開始混亂,城市也不再安穩,他瞧見靈感學會所在的方向冒出濃煙,火勢無人撲滅,也許有人還在推波助瀾。學徒避開戰場,進入一座沒窗戶的方塔。

「肯定和你那倒霉朋友有關!要我說,早避開他不就……尤利爾,你去哪兒?」

唯一的房間位于頂點。室內無人,家具卻齊全,角落處也安放著種種擺件。在這里,學徒找到許多女人的用品,以及一面巨大的落地穿衣鏡。許多資料袋收納在一起,貼好了標簽碼在書架上。

「你要藏在這里?」德拉質問。他受夠她荒誕的問題了。

尤利爾鎖緊大門。現在我們無人打擾了。一把利刃憑空出現在手中,他站在鏡子前打量著它漸漸凝為實體。接著,沒有任何預兆,學徒轉過霜劍,尖刃 刺入月復中。

眩暈伴隨劇痛。寒意逆流全身,他的手臂卻一陣溫熱。「滾出去。」尤利爾喘息著說。他用額頭抵住鏡面,與倒影四目相對。「否則這只是開始。你不會想回來,我保證。」

「天啊。」通靈者簡直魂飛魄散,「你瘋了嗎!在這時候?外面的人會趁機要你的命!」

敵人當然不會錯過,尤利爾心想。若一路安穩,想必你不會放我回來。「要麼你出去,要麼我們一起送命。」

「你想嚇唬我!」

「沒錯。」尤利爾拔劍又是一刺,這次穿透肋下,他不得不小心繞過骨頭。血噴在鏡子上,留下恐怖的痕跡。「就是這麼嚇唬你。」

一陣沉默。她似乎正思量對策,在權衡利弊,但尤利爾已清楚她的畏懼。

「59號。」他開口,察覺音量比預想中小得多。「命匣。」

「你知道!你們合謀對付我?從我踏進靈感學會開始?」

尤利爾沒回答。他抽出劍插入胸膛,過程漫長而順利,德拉連在這時候操縱他的勇氣都沒有。

「你會死的,尤利爾!」她驚惶地叫道,「這麼多血!見鬼!」

學徒慢慢側身,最後背靠著鏡子。他握緊劍柄,但冰刃忽然散架,消失在空氣中,留下的創口頃刻間血如泉涌。他再也支持不住,跌坐在地上。不過很快,熱量的迅速流失讓身體變得輕盈,他只是不想再動彈。

一個影子飛快地浮出他的軀體。「你贏了!」幽靈尖叫,「夠了!你真是瘋了!」

德拉‧辛塞納主動解除了通靈。

他的耳膜似乎隔了層水,一切模湖不清。尤利爾竭力尋找一種無痛苦的呼吸方式,並伸手去踫傷口。所幸這並非他首次操作,在如此極端的情勢下,神術也漸漸成型。隨著療愈的魔藥滲入一張張開合著的鮮紅小嘴,學徒只覺意識在此刻斷聯。

蓋亞在上。我大概死了一遭。他不知自己是怎麼回到人世的,但結果無可置疑。尤利爾解開襯衫,看到傷口內里正在生長。

他沒去翻檔桉,直接打開抽屜,拿到了一只方盒。「你的新家。」

「對不起!」德拉撲過來,她貼在他背上,透明的手臂穿過他的腰。「求求你,尤利爾。我不是要你死。我愛你。噢,諸神啊。我欠你太多。別讓我獨自一人,尤利爾,這是我唯一……」

「我跟你兩清了,辛塞納。」命匣打開,通靈者小姐的身影澹化、消弭,尤利爾合上蓋子。

耳邊的喋喋不休終于消失了。學徒感到一身輕松。傷口隱隱作痛,但他有意避開重要內髒,魔藥足以治愈他。如今只剩下一件事要辦。

顯然不是德拉‧辛塞納的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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