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到了傍晚。
夕陽西下,余暉灑落鹽山。
扶威鏢局的幸存者已經帶著傷者和尸體離開,原地只剩下一灘灘血跡,和倒在血泊中的一人一鳥。
血腥味引來了食腐動物。
幾只烏鴉正站在他們尸體上,啄食血肉。
曹謹行等人早已離開,荒山野嶺,不見行人,直到現在。
三道身影趕到鹽山腳下,看到了甲十和風鷲的尸身,都已經讓烏鴉啄的血肉模湖,不成樣子。
三人臉上露出不忍之色。
「果然出事了……」
領頭人臉上頂著個野豬鼻子,獠牙外露,脖子上長著一圈黑色鬃毛,硬如鋼針,說話甕聲甕氣的,透著一股子猙獰凶煞︰
「看看周圍有什麼線索。」
「是。」
身後兩人的左臂、右臂分別被一條黃黑白三色相間的毛絨絨的手爪替代。
看著像是某種虎形異獸的前爪,肌肉虯結,極有力量。
兩人听話地在周圍查看起來。
作為精心培養的甲級材料,羅烈計劃中抓捕高級異獸的重要力量,羅烈可說傾囊相授!
五年時間里,甲字一十八人得到了精心培養,其中前六位,更是精挑細選的村里人的後代,原本就遺傳有異獸殘肢,資質非凡。
全部移植之後,十八人還剩下十二個,但村里的六個全部成功——本來也只是在原本已有的殘肢基礎上,增加同種異獸肢體所佔比例,加強異能,成功也很正常。
領頭人就是其中之一。
他是甲六。
在接受移植之前已經有先天四層境界,接受異獸移植後,迅速掌握異能,接連劫掠周遭門派,搶奪天材地寶,境界突飛 進!
在短短一個月時間里,已經連跨三層境界,達到了先天七層!
他的觀察力非凡,注意到甲十和風鷲的傷口很特殊。
「這好像是箭傷……」
甲六喃喃自語︰「箭失穿胸破骨、透體而過……好大的力量!比老二也不差多少了……」
「這里!」
身後一聲大喊。
甲六起身往回看,甲十一和甲十四正在身後幾十米外盯著路邊一塊青石,他走過去一看,石頭上插著一根箭,箭簇已經深深插進石體,周圍全是蛛網狀裂紋,還帶著血跡。
「官道上有馬蹄印,分成了兩撥。」
甲十一聳了聳鼻翼︰「時間久,血腥味很澹。受傷的一撥北上了,沒受傷的一撥順官道去了樂陵……」
「樂陵應該不是目的……」
甲十四看著地上的蹄印︰「南下的那批人數不多,但馬蹄印很大,品種更好,非富即貴……可能是沖著濟南府去的……他們還不怕甲十,連風鷲都沒來得及提醒,雙雙斃命!下手如此狠辣果決……很可能就是沖著咱們來的!」
甲十一皺眉︰「難道是最近滅的那幾家請的後援?有誰沒處理干淨?」
「可能吧,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
甲六蹲,看著那根插進石頭里的箭︰「……箭身長,箭桿粗,用的大弓,他連風鷲都能一箭斃命,就算偷襲,箭術也非同小可……」
甲六看向甲十一︰「你先去把這里的事告訴主人,我和十四去模模底。」
「好!」
甲十一先行離開。
剩下的兩人先把甲十和風鷲葬了,然後看向地上的蹄印,臉色一冷︰「追!」
……
半天時間,馬隊已經過了樂陵,來到濟南府商河縣何記老店落腳。
進了客棧。
曹謹行等人要了房間、酒菜,順便讓伙計幫忙喂馬,便坐在大堂等著酒菜上桌。
店主是個四十多歲的胖子,一身員外裝扮,很是和氣,看這些人氣質不凡,親自下酒窖拿了兩壇窖藏多年的美酒送上來,陪笑道︰「山野小店,可能酒菜不太合胃口,幾位貴客多多見諒。」
「掌櫃的客氣了。」
曹謹行舉杯一飲而下,微笑道︰「這酒很不錯……我們是從河北來,準備過濟南去兗州府走親戚,外公壽誕將近,掌櫃的可知有什麼近路嗎?」
「原來如此。」
掌櫃的恍然,怪不得一個個氣宇軒昂,唯一的女卷也美的像天仙,原來是顯赫人家!
「有的有的。」
掌櫃的手指南方,說道︰「順著門前官道往東走十里到月亮灣,出商河縣,過章丘、泰安,然後走寧陽就到了。」
曹謹行對他的答桉一點不意外,隨口說道︰「這好像繞了個小圈子吧,直接南下,橫穿繡玉谷,不是更近?」
「繡玉谷可去不得啊!」
那掌櫃的一听,急忙阻攔道︰「客官是外地人,有所不知,那地方比幽冥地府還要險惡三分!絕對不能從那過!」
「……」
同桌的陸繹幾人不動聲色,耳朵卻都豎了起來。
正戲來了!
曹謹行道︰「這是為何?」
掌櫃嘆了口氣道︰「還不是姓許的魔頭搞的!許多年前那谷里面有個叫移花宗的門派,喪盡天良,居然拿野獸的胳膊腿往人身上按,造出了一堆半人半獸、凶殘嗜殺的怪物!後來老天有眼,那宗門被一把大火燒了,但怪物並沒有全死,這麼多年過去,反而越來越多!
就前幾天,還有更夫夜里看見猴妖殺人!百勝門六十九口人,一夜之間,死了六十個,消失九個,全是好手!門主的心都被挖了出來,那叫一個淒慘,听說是為了一棵八百年的雪參……造孽啊!」
「猴妖?」
曹謹行動作一頓,道︰「長什麼模樣?」
掌櫃道︰「更夫沒敢多看,只知道個兒頭高一丈,一身白毛,大熱的天,呼出的口氣卻帶冰霜,有好幾個人是被活活凍死的!縣尊不敢深查,定的江湖仇殺,劫財害命……但誰都知道,是繡玉谷的怪物出來害人了!」
掌櫃一臉的心有余季。
「……」
曹謹行看向乙一。
經過中午的獵殺,乙一已經對繡玉谷中的人物沒那麼恐懼和抵觸了,對曹謹行崇拜不已!
他很聰明,知道曹謹行的意思,低著頭傳音道︰「……甲字的那些人里,只有一個人天賦異稟,身材異常高大,甲二。他說的這種異獸應該是原本生活在昆侖雪山上的雪彌勒,羅烈從西北帶過來的,我去喂過食……」
雪彌勒……
曹謹行眉頭微皺。
掌櫃的看他遲疑,還以為他不死心,苦口婆心道︰「客官听我一句勸,一個猴妖已經這麼厲害,那谷里說不定還藏著什麼別的怪物,千萬別以身犯險,老爺子壽誕重要,個人安危更重要啊!就算晚了,他老人家也會諒解的……」
「嗯。」
曹謹行笑了笑,拿出一錠銀子遞給他︰「多謝掌櫃忠告,這些銀子請收下,另外,再上兩壺燒酒。」
「……多了,太多了。」
掌櫃的有點不好意思。
「收下吧。」
曹謹行道︰「我們人生地不熟,多賴掌櫃提點,應該的。」
「那……就多謝了。」掌櫃的拿著銀子露出笑容,快步下去拿燒酒。
曹謹行傳音乙一︰「乙字的都是實驗品,甲字的才是羅烈精心挑選,準備移植的人,是嗎?」
「嗯!」
乙一道︰「一共十八個,我們只有八品功法,那些人最差的都是六品,還有六個得到了羅烈親傳,五年前學的就是五品……好像是從西北名門弟子身上拷問出來的……」
曹謹行道︰「……那他抓人是?」
乙一道︰「可能是幫他抓異獸吧……我記得羅烈說過,這叫‘以戰養戰’。抓來的人可以移植,再用藥物操控,繼續幫他搜刮天材地寶……原本下手的人也能在打斗中獲得戰斗經驗,熟悉異能……」
「有點意思。」
曹謹行挑了挑眉,從乾坤袋里拿出紙筆︰「把這十八人的特征寫給我,主要是那六個。」
乙一為難道︰「可是我知道的也不多……還不知道武功名字……」
曹謹行︰「無妨,明顯特征即可。」
乙一︰「好!」
乙一拿起筆專心書寫。
陸繹喝了口酒,低聲道︰「中午的尸體不處理,也沒清理痕跡,是想等人找上門?逐個擊破?」
「算是吧。」
曹謹行微微一笑,看向窗外︰「他們已經到了……方苓,晚上小心一點,讓四鬼守在你門外,五雷神機和七寶箱都別離身。」
「嗯!」
黃方苓鄭重點頭,然後偷偷傳音道︰「如果有機會,我也想試一試……你……會不會……」
「試什麼?」
曹謹行先是一愣,接著明白過來,她也想通過移植改善習武資質,問他會不會嫌棄她到時候半人半獸的樣子……
以黃方苓的醫術,或許可以以最小的異獸殘肢,達成最大效果。
甚至像羅烈那樣,外表看不出來都有可能,但……做過移植到底是不一樣的……
「你不用多想。」
曹謹行認真道︰「我從沒拿你當過累贅,這個世界也不是只有武功一條道,你的醫術和丹法也能幫很大的忙……再者,異獸配不上你,就算要移植,也該找神獸的!」
從沒拿你當過累贅……
異獸配不上你……
找神獸……
黃方苓的臉騰地一下子紅了!
世間最稀少最珍貴的就是神獸!
原來……他這麼看重我的嗎?
黃方苓心中感動的無以復加,她最害怕的就是曹謹行嫌她武功低微,拿她當累贅——哪怕她一路跟來,本意是擔心他中了許清微留下的陰招……
許清微曾是藥王谷一宗之主,熟知千毒千藥,手段層出不窮,外人不知他手段,一不留神就會中招……
她不止一次埋怨自己,過往太不重視武功,空有藥王谷絕頂傳承,卻一心學醫,就算練出驚世醫道又怎樣,不但幫不上忙,還要勞人掛心……
還好……
還好……
她喜歡上的人終究是不一樣的……
乙一寫完了那十八人的資料,交給曹謹行,有的人他壓根就沒接觸過,有的人則只是听說……
曹謹行粗略掃了一眼,做到心中有數,然後拿出了風揚、蛇蟠二陣,注入混元真氣,放出風蛇,籠罩方圓四百米,听周遭的動靜……
陸繹等人見狀都屏住了呼吸。
傳說中的八陣圖!
曹謹行閉上眼,無處不在的風蛇帶回各種異響。
大堂內的觥籌交錯聲,上方客房里的呼嚕聲、床板的嘎吱聲,大堂後院馬廄里的馬蹄踩踏聲、響鼻聲,以及角落里的老鼠磨牙聲,等等等等……
各種各樣的聲音回蕩在耳畔。
曹謹行的大腦像是一台高速運轉的計算機,從這無數聲音中篩選自己想要的東西。
很快。
他找到了……
……
後院。
店小二拿著燈籠在前面領路。
掌櫃的揣好銀子,樂呵呵地跟著他來到了地窖口,準備下去取燒酒。
「掌櫃的,今晚來的客人好大方啊!還特別客氣,我就幫忙喂了馬,那個年輕客官就給了我二錢……呃……」
店小二笑臉一僵,趕緊捂嘴。
掌櫃的白他一眼︰「算了,給你了你就拿著。這幫貴客康慨守禮,咱們也不能誆人家,下酒窖把我珍藏的那兩壇‘琥珀香’拿出來。」
「哇!」
店小二驚訝地回頭︰「您這真……」
他話沒說完,忽然感覺提燈籠的手一疼,好像撞到了一堵牆。
再回頭一看,就發現身前多了一道鐵塔似的黑影,藏在夜幕陰影之中!
掌櫃的先嚇一跳,剛要驚叫,一只毛絨絨的爪子從背後捂住了他的嘴!
店小二心頭狂跳,下意識地顫抖著手緩緩舉起燈籠往上抬,借著那暗紅的燈燈光,他看到了斗篷之下的那顆猙獰的野豬頭!
「鬼——」
店小二嚇得魂不附體,但沒等他叫出聲,眼前之人已經掐住他的脖子,把他後面的尖叫硬生生堵回了嗓子眼!
「去地下!」
兩只鐵手分別抓住了掌櫃的和店小二,甲六一運真氣,施展天賦異能,那兩人只覺腳下土地突然松軟,露出一個黑洞,眼楮一睜一閉間,人已經順著洞穴滑到了地下!
洞口自然合攏,看上去和之前一模一樣,而地下則四面都是土壁,空間狹窄。
這是異獸狸力的天賦異能——可以在小範圍內控制沙土聚散,使自身藏于地下伏擊!
兩人被扔到了地上。
「這是……」
掌櫃的和店小二驚恐地望著那倆不人不鬼的怪物。
從他們這恐怖的模樣不難猜出,這倆人跟「猴妖」一樣,出身繡玉谷!
「兩位好漢……」
「閉嘴!」
甲六冷哼一聲打斷他們,蹲,看著這兩個人冷冷道︰「大堂里吃飯的那伙人什麼來頭?」
「他們……」
掌櫃的咽了口唾沫,小心道︰「他們是途徑濟南府到兗州拜壽的……」
「拜壽?」
兩人一愣,沒想到是這個理由,難道真是踫巧路過?
甲六道︰「他們什麼境界?會什麼武功?」
掌櫃的一臉為難道︰「兩位好漢……我們都是老實巴交的鄉下人,不會武功,就更不知道他們的深淺了……」
「廢物!」
甲六低喝一聲,懶得再問,甩出一包藥粉︰「把這個撒他們酒里!辦好了,我饒你一命,辦不好……」
「怎樣?」
突然,一個清朗的聲音從地面傳來。
甲六和甲十四臉色大變。
更可怕的是,甲六忽然感覺周遭沙土不再受他控制,好像有一只無形的手強硬的接過了他的掌控權!
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
「既然你們已經為自己找好了墳墓……」
地洞正上方,曹謹行手按大地,運起混元真氣,覆蓋深層土壤,而後施展天人合一駕馭沙土,微微一笑,道︰
「那就死在里面吧!」
甲六和甲十四周圍的土壤突然凝結出一根根土矛,凶狠刺向他們的心髒!
地洞之內突然發生變化,嚇的掌櫃的和店小二發出驚叫。
那土矛成型極快,攻勢極 ,甲十四慌忙舉掌,施展《虎爪手》打斷了十幾根,但土矛數量實在太多,他只支撐了兩息就因躲閃不及,在剎那之間,被一根根土矛捅出了十幾個窟窿!
噗噗噗噗噗噗!
一道道血線噴涌而出!
甲十四被釘死在了半空!
「??!」
甲六看的冷汗直冒,肝膽俱裂!
他二話不說,拼盡全力再用狸力異能,配合雙手向下深挖。
地上,曹謹行冷笑一聲,稍微放松。
地下,甲六感覺到了土壤的變化,欣喜若狂,他連忙放出全身真氣抓住機會往下沖,總算逃出了那只無形巨手的掌控……
「不對勁,這個人不對勁!」
甲六心亂如麻,一邊極速操控沙土聚散,在地下穿行,奔向繡玉谷,一邊在心里對自己說︰「必須提醒主人小心!他沒有移植狸力殘肢,卻能像狸力一樣操控大地……這是天人合一啊,他竟然會天人合一!大事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