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造玩具有兩套標準。
一個是歐標，一個是國標。
歐標代表出口，對玩具中特定重金屬含量的限制，高達19種。必須采用無毒無害的原料，必須采用無隱患的染料，並具備穩定的物理特性，不涉及其它化學物質。
國標代表內銷，沒有具體界限，符不符合標準，全憑一張嘴。
鐵皮玩具廠的證件，由宮局一手操辦，放在谷城縣肯定合規，放在澤市大概率合規，放在東山府……宮局是誰？
而新款鐵皮青蛙和機械三國群雄，材質采用金屬鐵，邊緣內卷，外觀電鍍，完全符合歐標，否則也不會被外貿商爭搶。
但如果國標嚴格起來，比如人家拆開玩具，拆開發條組，手掌握住發條拉扯一下子，把血呼啦啦的手心攤開，說割手，咱咋解釋？
所以，徐飛眼看對方沒來辦公樓，而是分批走向車間和倉庫，就知道玩具廠要完，當即給老黃打電話。
近三天庫存約25萬件，已經發貨。
戰馬漲價五塊，約2萬件。機械三國群雄單套6塊，約23萬套，加上未花完的100貸款，老黃發完銷售員的薪資，手里應該有180萬。
電話接通。
「老黃，把現有資金匯總，存你個人賬戶，找個地方躲幾天。」
「咋啦小舅，你賣狗的事被人舉報了？」
「……」
都啥時候了，你咋還記得這破事？
徐飛氣的牙癢癢，「廠子有可能被封。」
「放心，咱舅甥是一條心，我老娘老家的女乃女乃廟集合，咱們一塊走。」
「不用，我只是個打工的，你把錢藏好，省的以後咱沒錢花。」
「曉得！」
放下電話，徐飛查查公司賬戶。
由于上午給自己發了一百五十萬獎金，剩下的一百萬也通過郵電局匯給宮局還貸，現在僅有七萬塊。
不過，錢還未給婁楠楠，個人所得稅等下個月才會扣除，因此，個人賬戶依舊高達150萬。
負債方面，欠著信用社50萬，欠員工們五天工資。
問題不大！
徐飛直接聯系宮局，「領導，昨天尚主任讓我問TEP外資申請書，我給那邊打電話才知道TEP撤資了，準備收回設備，說咱國內環境太復雜，干不下去。」
「怎麼可能？把申請書提交我這，分分鐘給他們搞定。」
「我只是個打工的，我也不懂，回頭我讓財務結算一下，上個月工資已經發放，這個月按五天計算，廠子沒太多負債，無需打官司，把破產申請提交法院走一遭，一了百了。就這麼著吧，咱們好聚好散。」
「……」
徐飛掛斷通訊，又聯系尚主任。
差不多的說辭，但保留了大澤機械。
畢竟後者是咱自己投資。
但尚主任哪知道這麼多內情，以為TEP撤資，玩具廠沒了，連帶拖拉機制造廠項目肯定也黃了。
這原本應該做縣老一，現在卻有可能連貶三級，誰能抗住？
尚主任連忙找宮局，緊接著找縣領導。
隨後知曉東山府技監和檢驗前往玩具廠。
不過，眾人並不認為這事導致TEP撤資，真正原因應該是外資申請書無法過審。
尚主任本打算問問申請書提交到哪個城市，然而，聯系某人，某人關機。聯系玩具廠座機，座機忙音。
一大群人打電話的打電話，跑澤市的跑澤市。
澤市大領導得知，心里也著急萬分。
東山總社理事會首席，那位老太太，丈夫在省大院，以前是政法大領導，也是自己的老領導。
否則給東山總社理事會提建議，人家也不會理。
如今事情達成，供銷社旗下公司股市漲停，供銷社上千員工下崗再就業，供銷社資產逐漸盤活……
別說他，估計省領導都不敢亂搞。
現在卻突然……
不對，不是技監和檢驗的問題，是申請書在哪？
「找啊，這麼大一個企業，申請書不在北上廣，也會在省府一級，打電話問問外商局不就得了？」
好嘛，一堆電話丟出去。
因新聞報紙被人略有耳聞的TEP，在工商界算是出名了。
甚至有些眼看到年底，還未完成招商指標的地方領導，當場拍桌子，「人家搞不定，咱來搞，不就是個外資申請書麼，給他做十份，廠子必須拉過來！」
……………
鐵皮玩具廠。
技監和檢查人員，將六七件機械三國樣品，放在辦公桌上。
如同徐飛所想，合不合規，全屏一張嘴。
「經檢驗，貴司生產的這批玩具，涉嫌嚴重違規，包括生產管制刀具……」
「等等，你說啥？」
「關羽的刀，張飛的矛，趙雲的槍……」
「……」
「另外，披風邊角扎手，產品外漆含鉛嚴重超標……」
「不對啊，我家玩具沒用油漆，采用電鍍技術。」
「電鍍不用漆麼？」
「……」
「鐵皮玩具廠涉嫌違規生產，現對廠區實行行政強制措施，封廠，後續移交東山工局，你若有異議，可隨時提交申請。」
刷刷刷……
單子一開，白條一放。
「現在開始清場，盤點貨物封存。」
「好吧。」
徐飛早有準備，倒也不驚訝，拿起廠區廣播的麥克風，「喂喂，同志們，由于情況特殊，上級公司TEP決定撤資，鐵皮玩具廠將進入破產環節，這個月工資，以玩具抵債，平均10塊錢一套，每人限拿25套，回頭到我新組建的拖拉機制造廠，咱繼續看電視嘮嗑，誰敢亂來，我新廠子可不收。」
听到前半句，車間工人確實想搶，甚至許多人打起電腦的注意，但听到後半句……
不就換個地方麼？
走了走了。
啥？
拿玩具？
這麼貴的東西，在黃泥崗能賣出去？
還不如到了新廠，讓小徐廠長補發呢。
「那咱還換衣服麼？」
「換個屁，上面又沒啥標志，丟了胸片工作牌，回頭洗洗，到了拖拉機制造廠，咱接著穿，還能給小徐廠長省一筆錢。」
「有道理。」
「那咱新廠子在哪？」
「嘿，我還真听說了，在大澤的省道邊，民兵抓了好多人在那清理呢，後來听說又拿了三千畝，現在縣里來了幾個技術員，正忙著測繪。」
「不如，咱去瞧瞧？」
「模模地頭，反正也是閑著。」
「不如帶上鐵掀，一塊清理，早點把新廠子建起來，說不定小徐廠長一開心，給咱發工資！」
「額…小徐廠長，你咋又冒出來了？」
「……」
「小徐廠長說得對，我回村喊人，湊巧去東北打工的老爺們們都回來了。」
呼啦啦……
不消片刻，廠子跑空了。
緊接著。
婁小虎招呼安保們，抱起一台台電腦裝進金杯大海獅，運往供銷社旁邊的辦事處。
掃地大嬸們搬椅子，抬桌子，緊隨其後。
電工大爺們則拉扯電線電話線，忙活的不亦樂乎。
大馬登上供銷社屋頂，從懷里取出一條橫幅︰供銷社連鎖微機室，開業大酬賓，三天免費玩還送瓶裝可樂！
唐默很迷，「廠長，我該干啥？」
「去當收銀員，進一批可樂！」
「噢！」
新來的文員，同樣很茫然，「我們呢？」
「去練習打字，熟悉表格，工資以拖拉機制造廠名義照發。」
技監人員走過來，尚未開口。
徐飛擺擺手，「我讀過律法，封廠期間，如果設備和產品丟了，你們負全責，記住啊，一定要看好8萬套金皮跳跳蛙，那是TEP為亞太地區某個超級公司，準備上市用的新品，100塊錢一套，若是丟了，好家伙，800萬，賣掉省大院，你們也賠不起。」
「……」
「還有，辦事處不歸玩具廠，那是供銷社租給我個人的。」
「……」
「記住啊，黃泥崗很亂，一定要看好8萬套蛤蟆怪，不是，是金皮跳跳蛙！」
「……」
玩具做的好好的，又那麼賺錢，徐飛肯定不想破產。
但對方抓住他的軟肋，現在只能來一招緩兵之計，直接宣布破產，反正走完整個流程，快則半年，慢則三五年。
這都破產了，對方自然無計可施。
而咱月底就能拿到離岸公司，到時候坐實TEP，補全手續，加上大澤新設兩條供電線路，產量暴增，玩具廠再次崛起。
至于小湖鎮玩具廠？
我廠子都封了，你們廠子也別想開。
斷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