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里，原家。
篤篤篤篤
原樂敲了兩下門，向臥室里面的人詢問道︰
「阿鈴，你有沒有什麼衣服要洗的。」
等待了幾秒沒有響應，原樂推門走了進去。
原鈴戴著耳機坐在書桌前，正對著一堆數學習題抓腦袋。
她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干脆直接抱著腿，蹲在了凳子上，腦袋下巴抵在兩個膝蓋的縫隙之間，一臉苦惱地看著面前宛若黑格爾哲學一樣晦澀的數學題，前後晃蕩。
「要不要去找老哥問問？」
她小聲嘟囔著，忽然發現有只手在自己的旁邊敲了敲。
原鈴側著抬起頭，發現是原樂，雙手摘下耳機，掛在細白的脖子上。
「老哥你怎麼來我房間了？」
「我是來問你有沒有什麼衣服要洗。」
「哦，」原鈴答應一聲，捏著下巴想了想，「校服的襯衫、裙子，還有兩件T恤，一條短褲。」
「又堆這麼多了？」
「什麼啊，都是才穿兩天的衣服！我也有拿衣架掛好的，沒有堆在一塊兒。」
原鈴以前喜歡把穿過的衣服隨手丟在床上或者扔在一個桶里。
美其名曰方便老哥找到清洗，其實就是懶。
原鈴指了指自己白色的衣櫃，「喏，要洗的衣服我掛里面單獨的一個隔間了。」
原樂已經懶得吐槽她為什麼穿過的衣服還要單獨掛起來的操作。
「你衣服要洗，為什麼不當天給我？」
「這個嘛，嘻嘻~~」
原鈴雙手抱著白淨的雙腿看向他，沖他眨了眨眼。
又賣萌是吧。
不過原樂也清楚她的意思，就是懶得動。
「我看以後誰會娶你。」
「我可是天使美少女！負責漂亮就行了！」
「那洗衣服的事呢？做飯的事呢？打掃家務總需要吧。」
「交給男人啊，誰說男人就不能在家里當主婦了？再不濟，我就找個有錢人，然後讓他請一個保姆照顧家務！」
這家伙，真的無可救藥了。
原樂搖著頭，去到衣櫃，將她所說的要洗的衣服取下。
原鈴略微傾斜腦袋，臉頰的肉抵在膝蓋上，看向他說道︰「再說了，老哥不就是這樣的人麼。」
「我是這樣的人，」原樂一邊將衣服搭在手腕上，一邊說道，「但我怎麼可能照顧你一輩子。」
怎麼可能照顧你一輩子。
原樂的這句話，讓原鈴片刻有些失神。
再看向原樂幫自己收拾衣服的背影時，原鈴只感覺他十多年來好像一直都是這樣。他的背影兀地變沉重了許多。
原鈴輕聲詢問︰
「哥高中畢業以後，大家都會分開的對吧。」
「各奔前程罷了。」
「哥以後打算怎麼辦？」
「考大學啊，」衣架掛在金屬橫桿上，踫出響動，「我想努力看看能不能考上京大。」
原鈴嘟起了嘴，將雙腿抱得更緊了些「京都大學？為什麼要去那里，留在東京不好麼。」
「我對東京的印象不是很好。」原樂想起了什麼，聲音一下子降低了許多。
「我覺得挺好的啊」
原鈴沉默了一陣。她左手扶著膝蓋，右手扶著肩膀，一半的臉埋在細小的胳膊里，她沖他的背影說道︰「要不哥你考東大吧，不比京大差的，慶應義塾也行，我听說我們很多學姐學長都去了那里，最次，早稻田也可以！」
怎麼在日本考大學說得好像是過家家一樣輕松。
這可是人生的頭等大事！
「這些都是名牌大學，哪有你說的那麼簡單，」原樂回過頭，看著她抱腿坐在椅子上，肉臉被擠壓的樣子，微笑道，「而且現在我們才高一，聊這些干嘛。」
「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哥你知道我配音的那個女主角對吧？」
「啊，二公主，我記得。」原樂又取下了一件衣服。
「那部動漫到了後面，二公主和主角還是分開了。」
「分開了？為什麼？」原樂停下了動作。
「因為壽命啊，二公主是王族，天人，近乎永恆的壽命主角雖然是勇者，本質依舊是人類，歷史上最多的，也只活了不到300歲！
「故事到最後，其他四個妹妹相繼年老去世離開男主角最長壽，接近200歲，但最終也老死在了依舊年輕的二公主懷里，兩人還是一邊說著年輕時的趣事，一邊看著對方分別的」
「這劇情不得被讀者罵死？」
「沒有啊，大家還說很感動呢，很心疼二公主，也很心疼主角。」
「等等，男主角和五個女主角，不是兄妹嗎？」
「怎麼可能是親兄妹，是義兄妹，而且二公主的身份是後來才披露的，一開始沒有人知道她是王族。」
原鈴低下了眉目，抱著腿，看著向自己踩在椅子上的雙腳。
「只不過我也不喜歡那個劇情，大家在一起開開心心的不好麼，為什麼要分別，明明作者只要稍微設定一下，給個神奇的道具，就能讓主角和二公主還有大家一直生活在一起的。」
原樂不是白痴，他听出了原鈴這是在著重強調「不想分別」。
當然，也附帶了點對動畫的吐槽。
「你希望我留在這里？」
「哪，哪有！只是擔心你這家伙在京都人生地不熟的，會被欺負。而且要是哥你去的京都，估計一年都見不了幾回面，到時候誰給我做菜吃啊！」
原鈴越說越著急，最後變得語無倫次，將紅了的臉，埋到自己的手臂里。
「你可以自己做來吃啊。」原樂笑道。
「我不會，我是料理廢人，在外面吃便當又總是少了點感覺。」
「吃飯能有什麼感覺。」
「我也解釋不清楚，反正就是有，」埋著臉的原鈴略微遲疑了一下，「還有下午，我喝了你的咖啡，你沒生氣吧？」
「阿鈴，你變了。」原樂停下手上取衣服的動作。
「我？我變什麼了？」原鈴抬起繽紫色的眼眸，背後台燈的光亮讓她的周身輪廓多了一層瑩瑩的光。
「你變得見外了，居然會因為那種小事問我有沒有生氣。」
「可是我搶了你的咖啡喝欸。」原鈴眼神飄忽，她心里清楚，更多是因為九琉璃推咖啡給他喝的動作，讓自己感覺被她比下去了。
作為親妹妹，居然還沒有義妹來得更關心兄長。
「對于我而言，這更像是讓，」原樂抱著衣服笑著對她說，「從小到大這種事情又不是沒發生過。」
原樂的笑，莫名暖心。
原鈴突然聯想到了大暖男這個詞匯。
對于他說的話，原鈴也能想起很多兄妹兩人之間的故事。
現在想起來，那樣的老哥，忽然沒有那麼討厭了。
原鈴望向他的眸光閃閃，手臂擋著半邊臉，用極低極低的聲音喃喃道︰「我想不起來了哥你說一下。」
「要我說一下？」
「嗯。」
原樂回憶片刻，「吃章魚丸子，最後一個總是你的；買的雪糕，大份的是你的，買衣服，貴的也是你的。還有可樂餅，說是買了兩份，但我從來就只有吃半份的資格。」
點點滴滴的細節在心中打轉、發酵，原鈴現在回想起來，反而覺得不大好意思了。
老哥貌似真的遷就了自己好多東西。
「哥你不會生氣麼？」
「生氣做什麼？」
「我搶了你那麼多東西。」
「我脾氣好，也不稀罕那些東西，你喜歡，我就讓給你了啊。」原樂注視椅子上抱著腿的妹妹一陣，帶著她的衣服準備轉身出門，「好了，我洗衣服去了，再聊天，又要聊到深夜了，學習完了，早點洗澡睡覺吧，鈴。」
嚓一聲。
原鈴的視線被緊閉的房門所隔絕，她靜靜地盯著那道房門約莫幾分鐘的時間，咕噥了一句︰
「臭老哥也是個傲嬌」
原樂站在原鈴房間的門口，抱著她的衣服，停留了一陣。
倒不是他不稀罕那些東西，因為那些東西都是他自己買的，自己要用的
可要是每當阿鈴站在自己的身邊，向自己說著︰「哥，反正你吃不完，給我吃吧！」他就會心軟。
讓給她好了，讓給她好了。
讓她開心一點，看著她吃得開心，自己也會跟著覺得舒服。
這樣的想法在腦袋里層出不窮。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
再仔細一想，阿鈴其實還蠻可愛的。平時在外，她衣服很會穿搭，人又陽光元氣、雖然調皮了一點，可完全在少女的可愛限度內。
自己不會是妹控吧?
原樂的腦袋里突然蹦出了這個想法。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他趕緊將這個可怕的想法拋之腦後，來到洗衣間，把機洗的衣服和手洗的衣服篩選好。
T恤機洗，裙子和白襯衫手洗。
放好一盆水，原樂按照慣例往她的百褶裙口袋里一模。
兩包衛生巾，一張500。
果然是原鈴，沒有一點收拾。
兩件兔子T恤丟進洗衣機，倒入洗衣液，再定個時。
一邊機洗，一邊手洗。
手洗衣服的過程中，原樂覺有人像是在身後偷偷看了自己一眼。
因為看到的是短發，他知道那是阿鈴。
在很小的時候，鈴醬也會在自己洗衣服時，蹲在自己的面前，看自己洗衣服。
小小的身子，小小的手撐在膝蓋上，繽紫色的眼楮帶著好奇，用能讓人耳根子發癢的聲音對自己詢問︰「哥哥，洗衣服不累嗎？」
就算是國語課本，她也要抱著書跑過來念給自己听。
找自己時，她會小心翼翼地戳自己的胳膊，不敢亂喊。因為在那時候，在她的眼里，兄長大人是神聖而不可侵犯的，是像媽媽那樣的大人。
原樂想起了曾經的事情，笑了笑，加快了洗衣服的速度。
大概在晚上10點，原樂抓緊時間復習月測的考試科目。
幾本書堆在書桌上，僅有一盞台燈散發著橙色的光亮。
正當他解題解得入神的時候，原鈴又像前幾日那樣，抱著習題本來到了自己的房間。
「沒有寫完嗎？」原樂放下了手中的筆，轉過椅子回頭看她。
原鈴剛洗完澡，身上穿的是居家裝和短褲，臉蛋紅潤，短發還有一點點的水氣，顯然是沒有認真打理。
「嗯，」她點點頭，答應著，「還有幾個大題，不會做。」
「那過來吧，我繼續給你看看。」
「好。」
不知怎麼的，原鈴今天晚上很乖巧，安安靜靜地坐在了自己身邊，听題，答應，都很認真。
明明很讓人舒心，卻不免讓人感覺一絲絲的怪異。
最後一題解決完畢，時間已經來到了11點半。
說是幾道大題，其實是每個科目的幾道大題，原樂都要花費不少時間去運算驗證。
「啊~~大功告成！可以睡覺了。」
原樂見她停下了筆，便準備起身渙散一下思維。
「老哥下午的事情，你沒有受傷吧？」
「受傷？沒有，一點事兒都沒有。」原樂笑道，「話說鈴這是在關心我。」
「就是在關心你，不行嗎？」
原鈴剎那回轉的腦袋，讓原樂有那麼片刻的沒反應過來。
「下午七明月和九琉璃在旁邊我不怎麼好問，但、但是啊，這不代表我不關心你！作為妹妹還是會偶爾關心一下老哥的！」
原樂沒有看向妹妹，而是看著書桌前一大堆的習題冊，凝重說道︰
「感覺最近阿鈴有好多話想和我說。但說實話，我是一個普通人，除了在運動方面和射箭方面有點特長以外，真的是一個普通人。
「偶爾努力，偶爾奮斗平時在家里也就做做家務，做做飯，沒什麼特別的。
「阿鈴你覺得我好在什麼地方？」
換做往常，原鈴肯定會吐槽一句「臭老哥有什麼好的！」。
可是今天下午九琉璃做的事情，讓她一直記在心里。
「我、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說，但每次看見哥你的背影總覺得肩膀上面像是承擔了許多的東西，看不見，卻很沉重。」
「是不是這樣的我顯得太沒有活力了？」
「嗯，有一點。」
原樂望著窗外的夜空，笑著舒了口氣，「應該是最近學習太緊迫了，不是在看書，就是在看書的路上。」
「其實是老哥太累了每天不僅做晚餐、洗衣服，早上還給三個人做便當吃。」
原鈴眼里冒著盈盈的光，「要不老哥別給她們做午餐了吧？」
「只給你做？」
「我才不要咧每天中午帶便當過去，大家都要圍過來看我帶的便當。嘴里說著什麼‘鈴醬的便當真好看’‘是媽媽做的吧’‘看起來好好吃’像是這樣故意奉承的話。」
「沒準人家只是單純那麼覺得？」
「老哥你不懂女生，女生湊在一塊兒就沒有好事情。而且帶便當，太麻煩了，反正我不需要！」
原樂想了想，突然看向她︰「七明月惹你了？」
「只是單純覺得老哥太累了！」原鈴說這話的時候，語氣由高到低。
原樂現在願意相信阿鈴所說的「女生湊在一塊就沒有好事情」究竟是什麼意思了。
眼前這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唉，阿鈴前陣子才說喜歡自己給她做的咖喱飯，還有百香果冰粉。
這自損八百傷敵一千的策略完全不可取啊。
「其實還好，現在九琉璃也開始幫著我了，她雖然調味不太行，但切切菜，洗洗菜倒是可以的。」
原鈴見狀，直接鼓起了小臉︰「多了兩個美少女雙胞胎當妹妹，哥你一定很開心吧？」
「開心？」原樂裝作啥都不知道，「沒有啊，多了兩個人，我倒是要多準備些飯餐了，麻煩。」
「又在說假話」原鈴無意間瞟了眼老哥，突然臉紅地站了起來，「快出去快出去！我要睡覺了。」
「哦，」被她推著背的原樂倒是不在意，「那我走了哦。」
「快走你的！」
原鈴 嚓一聲關掉了門，反鎖之後，她撲到自己的大床上，拉過被子直接蓋過自己的腦袋。
怎麼感覺臭老哥比之前帥了好多？
不對不對，他帥就帥，又不關自己的事！
但是
原鈴腦袋頂起被子，抓過一旁的兔子玩偶，抱著它靠在了角落。
牆角有些硬質的冰冷，可正是這樣的感覺，讓原鈴想起剛才的片刻回憶。
貌似自己在小學的時候，還是可以隨意抱著老哥，對他說想要他給自己買好吃的
那時候雖然窮，可老哥也會把自己一周的零花錢拿來給自己買一份可樂餅
原鈴腦袋越想越熱，最後直接在床上卷著被子打起了滾，兩條白腿在床尾上下搖晃，雙手快速地捶打枕頭。
啊啊啊啊！臭暖男最討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