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五章 致命破綻,找個工作(5k)

作者︰不放心油條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我恨啊,我死了也要變成厲鬼報仇,害我全家,我不報仇,死了也不甘心!」

「那惡賊憑什麼,就憑他乃都尉之子便可欺辱虐殺我等?」

「為什麼,為什麼死了還要讓我變成鬼物……」

「不是我干的,為什麼要殺我,我何其冤……」

余子清在接觸到那座橋的一瞬間,耳邊便仿佛響起了無數嘶聲力竭的吶喊。

恨意滔天,絕望無助,怨氣沖天……

每一個聲音里似乎都蘊含著激烈到難以平復的力量。

那數量多到難以計數,按理說,這麼多吶喊與嘶吼匯聚到一起,只會變成亂糟糟噪音,可是余子清卻能听到每一聲嘶吼。

如此龐大的信息量,他卻感覺,也就這樣。

甚至于,他還在順著那些吶喊的方向,一路延伸過去。

他仿佛看到迷蒙之中,畫面展開。

他看到一個瘦瘦弱弱的書生厲鬼,雙目淌血,站在十幾座墳塋前,望著那些以木板為墓碑,鮮血書寫的文字,仰天發出淒厲的嘶吼。

他看到一個怨氣滔天,四肢扭曲,雙目化為血洞,衣衫破碎的女鬼,從枯井里爬出來,那太過濃郁的怨氣,甚至遮蔽了日光灑落到枯井周圍。

他又看到一個歪著脖子,舌頭耷拉著的吊死鬼,試圖將自己再次吊死。

他也看到了陰暗潮濕的牢房里,一個遍體鱗傷,還少了下半身的鬼物,正以雙臂拖著半截身子,一遍又一遍的說冤枉。

一幅幅畫面,如同走馬燈一樣的閃過。

一種種鬼物,他們化為鬼物的那一刻,在此刻仿佛都展現在余子清面前。

余子清雙目幽深,雙童內倒映出無數閃爍的畫面,閃爍的速度太快,便化作了幽光,籠罩在余子清的雙目上。

余子清單手托著那座橋,橋柱上蹲著的一個個面目猙獰的小黑子,面色也都舒緩了下來,他們一起抬起頭,仰望著余子清。

或哭或笑,就這麼看著余子清,最初的那點惡意,也不知不覺的消散了。

余子清看到了每一個小黑子所代表的一種鬼物背後,每一個鬼物化作鬼物的緣由和苦難,最先看到的,便是心緒最激烈的那些。

那最是無人知曉的苦難被人看到了,無人應答的絕望嘶喊,被人听到了。

那些小黑子,齊齊頷首,表示了對余子清的尊敬。

哪怕余子清什麼都沒做,只是看到了,听到了。

其實,對于很多鬼物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要求真的是低入塵埃。

很多變成鬼物之後,都會死的不明不白,滿腔遺憾再死一次。

他們的所求,也僅僅只是被看到,被听到,讓他們的事不會被徹底淹沒在塵埃里。

余子清靜靜的看著無數的畫面,越來越多,他已經無法共情了。

因為太多了,各式各樣,多到完全來不及做出什麼反應。

等到無數的畫面和聲音都開始慢慢消散的時候,余子清便仿佛立身于這座橋上。

他從中走過,兩側的小黑子,便頷首示意,其所代表的鬼物,便會浮現出大量的畫面。

等到余子清一路走到橋上缺失的那一塊時,這里就像是程序運行出錯了,不斷的閃爍。

究其根源,就是余子清當初強行給惡鬼改名,而其他神朝也覺得這種事情上,給個面子也無所謂,這事便被強行定下了。

從此之後惡鬼就成了戾鬼。

可惜,無數年歲月沉澱下來的,卻是惡鬼。

余子清伸出一只手,觸模那塊像是卡了一樣微微閃爍的地方。

霎時之間,閃爍的地方消失了,缺失的地方,徹底暴露在他眼前,以一種從未有過的清晰姿態,完完全全的展現在他眼前。

他看到了,有一部分,像是破損的,還能看到參差不齊的斷口,但是另外一部分,卻像是這座橋在建造的時候,本身就缺失的,缺口圓潤,渾然天成。

余子清觸模那個缺口,腦海中浮現出三個字。

餓死鬼。

跟之前率先感受到滔天怨氣的情況不同,那缺口的地方,率先感受到的,卻是餓死鬼化作餓鬼之後,第一次得到布施時的滿足感與解月兌感。

永遠無法進食,會永無休止疊加的饑餓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節節攀升。

在這種折磨之下,最大的執念,隨著時間流逝,一定會變成尋求解月兌。

最無可奈何的便是尋求死亡的解月兌,最理想的便是吃到一口吃的,甚至于,吃飽了去化解那能把人折磨瘋的饑餓。

余子清現在親身體會到了那些餓死鬼化作餓鬼的過程。

跟其他鬼物截然不同。

餓死鬼早已經實質性沒有了,在所有人的觀念里,餓死鬼也已經消失了,或者說,變成了一種變成餓鬼的過度狀態而已。

這座橋上,再也不可能出現名為餓死鬼的小黑子了。

而這座橋上,卻壓根沒有餓鬼的位置,或者說,這座橋壓根沒資格承載餓鬼族名。

餓鬼族名是余子清在鎮壓著,初始餓鬼還在呢。

這就給余子清帶來一個新的思考,最初的鬼物是怎麼來的?

好像的確沒听說過鬼道,也沒听說過誰開闢鬼道。

也就是說,鬼道可能不是誰開闢出來的,而是自然演化,亦或者是催化出來的。

具體不清楚,需要去追朔過往才能知道,畢竟湮滅的古老信息實在是太多了。

余子清收斂心緒,看著這個光滑圓潤的缺口,仿佛本就該如此。

他忽然就明白了,不是因為他跟諸神交惡,得罪死了對方,才會出現這種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局面。

而是從一開始,他第一次餓死之後,化作初始餓鬼的那個瞬間,就已經是死敵了。

無關恩怨,而是他的存在本身,就會在沉睡的那位的完美計劃里,狠狠的挖下一個如同天然的缺口。

哪怕沒有王子軒,那位的計劃一切順利,能順順利利的復蘇,順順利利的歸來,恢復巔峰,那也一樣會留下一個巨大的破綻。

就是這個缺口。

余子清不死,餓鬼不滅,這個缺口永遠無法補全。

那位恢復的再好,哪怕到了巔峰,他最重要的位格上,也一樣會有一個缺口。

余子清不去找對方,對方在出來之後,也必定會來弄死余子清。

從余子清第一次餓死,就注定了。

這是有關位格的最根本的矛盾,想要化解,必須是一方倒下。

不像毀陽魔,毀陽魔是經歷了致命打擊,經歷了慎止寶術重拳出擊,經歷了意識分裂,如今的毀陽魔一心求死,只等著他的結局降臨了。

只要在這個過程中,引導一下,哪怕後面沒成功送毀陽魔去死,毀陽魔的危害,也被削弱到極致了。

王子軒看著余子清,心里有些發 ,上次見余子清還沒這樣呢。

在他眼里,余子清手托長橋,神態平靜,眼神里帶著幽光,長橋之上,形態各異的小黑子們,齊齊起身,對著余子清行禮。

說真的,這些小黑子,對他都不會有這麼尊重,平日里,一個個坐沒坐相,站沒站相。

可此刻,他能感覺到,這些小黑子的神態都有明顯不一樣了。

余子清身上有種讓他感覺到敬畏的神韻,跟諸神不一樣,他只是在畏懼諸神,卻從來不會尊敬諸神,要不然他也不會成為異類了。

而小廟之外,死亡還在繼續,每一個十惡不赦的死囚被砍下腦袋的那一刻,都會有一縷奇特的神韻浮現。

這讓王子軒感受的很清楚,讓他畏懼。

那種感覺,的確跟面對余子清的時候截然不同。

王子軒開始真正的理解,車輪他們,為什麼出來的第一時間,會想著賴著不走,奪舍拉倒。

後來被賜予了真形,給予了新的晉升之路,有了敬奉,明明擁有了力量,卻還真的老老實實的跟著余子清干了。

因為余子清跟諸神,完全不同。

哪怕余子清似乎也擁有著某種神韻。

這讓王子軒有些恍忽,他想起來,很早的時候,听說過的古神與諸神的戰爭。

最終,諸神取代了古神。

現在他覺得,他可能真的有希望看到,有別的什麼存在,完全取代諸神的那天了。

等到余子清眼中的幽光消散,抬起頭,將長橋遞過來的時候。

王子軒看了一眼被余子清托在手上的長橋,還有那些從桀驁不馴變得乖巧的小黑子,他心里有了決定。

他沒有伸手接長橋,而是一臉誠懇地道。

「這個東西,還是交給閣下吧。

閣下才是最有資格將其納入掌中的人。

而且,我想,他們肯定也更願意跟隨閣下。

我們出來這麼久了,相處這麼久了,我也不想這些家伙,最終淪為養分,被那位吞噬了。」

余子清托著長橋,上下打量了一下王子軒,沒有說話。

王子軒干笑一聲,道。

「我說的的確都是心里話。

但是呢,我也的確有點私心。

那位既然蘇醒了,我拿著這個東西,帶著他們。

那位若是歸來,怕是第一件事,就要來把我溺死在濁世污泥海里。

哪怕他不急著殺我,也必須要拿回這個東西。

我是有點怕那位,所以……」

王子軒沒太好意思繼續說的太直白。

余子清听明白了,說直白點,這東西是燙手山芋,王子軒要禍水東引。

但是呢,他也的確是真心覺得,這些小黑子,都跟著余子清,是更好的結果。

王子軒一臉誠懇,望著那些小黑子,輕聲道。

「閣下就當我是個無恥敗類,硬塞給閣下吧。」

余子清忽然笑了起來,他上下打量著王子軒,仔細看了良久,笑道。

「你沒有發現麼?你越來越像一個人了。」

「嗯?」王子軒一怔,半晌沒說話。

余子清大笑兩聲。

「好,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收下了。

跟那位無關,跟其他人無關,只是因為你像個人了。」

王子軒張了張嘴,下意識的就想反駁,可是他不知該如何反駁。

余子清端起茶杯示意。

「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他覺得王子軒的改變,可太有意思了。

若是王子軒的曾經,他只會為了利益,為了自身安危,帶著長橋,還有那些小黑子。

可是自從他有了人身,喜歡跟個街 子似的,到處逛。

喜歡去逛青樓,喜歡听評書,喜歡听玉圭,喜歡吃美食喝酒。

到了現在,他甚至會因為跟小黑子們相處久了,有了點感情,希望給小黑子們找個好的結局。

這就不是最初時,只是為了阻止沉睡的那位歸來了。

為了達到目的的出發點都變了。

所以,余子清說他越來越像是一個人了,而不是僅僅只是擁有人身。

王子軒有些茫然,在那沉思了起來。

余子清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挺好的,相信我。

走吧,我帶你去外面看看,讓你感受一下。

時代不是開始變了,而是已經變了。」

余子清帶著王子軒走出小廟,外面的人群比肩接踵,刑台上,劊子手氣血蒸騰,身上如同在燃燒著火焰。

熱烈的氣氛之下,一口烈酒噴灑在法刀上,一刀下去,人頭落地,受刑者死的徹徹底底。

毀陽魔在堅守崗位,堅守職責,確保每一個受刑死囚都能死的徹徹底底。

同時,他也在感悟生死跨越那一剎那,旁人感受不到的極致之美。

余子清找了個二樓,這里有他預定的位置,他帶著王子軒坐在窗口,遙望著行刑,看向王子軒。

「你不用去分要分割清清楚楚,非黑即白。

這世上的萬事萬物,只有極少數才是真正的非黑即白。

而絕大部分情況,都是出于黑白之間的。

構建長久的平衡,要不得這種極端的黑或者是極端的白。

你的思維,還是有些桎梏于曾經的神祇。

我說,你可能不太明白,那你自己去感受一下小廟里那位。

感受下他現在在做的事情。」

王子軒看了看刑台,看了看小廟,放松了下來,去感受毀陽魔到底在做什麼。

片刻之後,余子清問他。

「你能確定,他到底是在堅守職責,還是只是為了感悟死亡?二選一。」

王子軒想了想,讓他二選一,他有些不敢確定。

「我不確定。」

「其實都不重要。」

「為什麼?」王子軒有些懵,他忽然有些理解,為什麼這麼多人都討厭大兌的謎語人了,簡直煩死了。

「你看他怎麼做的就行了,他做的時候,就不是二選一,而是兩個他都在做。

所以,我說你像人之後,你也不用去糾結的二選一。

你到底算是人?還是算做曾經的神祇?

你可以都是。

而你是王子軒這件事,才是唯一的。」

王子軒的確有些迷茫自己的定位,不想的時候,他可以快快樂樂的躺平,但真的開始想的時候,他就會開始迷茫。

如今看著毀陽魔的作為,再加上余子清的話,王子軒重重的點了點頭,他站起身,對著余子清躬身一禮。

「多謝指點。」

「這不叫指點,我只是開導一下你,因為我說的,不是安慰你,那的確是事實。」

王子軒笑了起來,端起酒壺,給余子清斟了一杯,他舉杯敬酒,一飲而盡。

「還是多謝了。」

倆人沒有再說什麼,就如同其他人一樣,坐在窗邊看砍頭。

不得不說,甲辰城的劊子手,那水平是真的高,哪怕受刑的是體修,都能在法刀的加持下,一刀斷首,刀口平滑,瞬間斃命。

而其刀斬過,那碗口大的疤里,都不見鮮血噴灑,刑台上干干淨淨,頗有一種滿足強迫癥的獨特美感。

等到今日砍頭結束,人群開始逛街,去店鋪里采購,去旁邊專門騰出來的一塊地方擺攤。

王子軒將目光從外面收回來,看向余子清,一臉認真。

「以後能給我也找一份職責麼?」

「嗯?」余子清有些意外。

「你說的對,我怎麼想,估計都想不出結果,我感悟不明白了,如果去做的話,我可能會親身體悟到。」

「你也想要如同毀陽魔這樣,有一份工作?」

「對。」

余子清差點笑出聲,還有送上門來打工的。

余子清為人隨和,有人求上門了,當然得幫這個忙。

「行,安排當然沒有問題,我在大兌還是能說得上幾句話的。

不過,你想要什麼樣的?」

「還能我想要什麼給安排什麼?」王子軒有些震驚。

「那肯定不行,不過,有合適的空缺,肯定會優先給你安排。」

「那隨便吧,我只是需要找個活干。」

「行,我回頭看看。」

這可得好好盤算一下了。

以前有沒有王子軒這樣的存在,余子清不清楚,回頭可以找人問問。

但起碼在他現有的認知里,王子軒的確是第一個,既算是人,也算是神祇的存在。

以前,余子清的確沒當王子軒是人,現在內心的變化,才讓余子清把他當成人來看待。

「我在這客棧有間房,你最近就在這住著吧,你沒提前訂,現在可訂不到了。」

余子清丟下王子軒,一步跨出,瞬間消失不見。

回到了宮城,余子清拿出佔滿小黑子的長橋,沉思了良久。

他把長橋丟向了道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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