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9
咚咚咚！
敲門數聲後，管家瓦爾特走了進來，將自己和女管家塔內婭擬定出的宴會客人名單遞給了雇主道恩‧唐泰斯。
「辛苦你們了。」
克萊恩將名單接過，粗略地掃了一眼，在長長的客人名單中搜尋自己熟悉的人的名字︰馬赫特議員一家——海柔爾小姐的病好了，能夠參與社交活動——已經在上流社會里小有名氣的艾倫‧克瑞斯醫生，身懷數萬鎊家產的瑪麗‧肖特女士……除此之外就是這條街附近的鄰居，曾經邀請過新朋友道恩參加過舞會、晚宴和下午茶，現在輪到道恩禮尚往來邀請他們了。
受邀成員非富即貴，但僅僅是對于普通人和中產階級來說。
道恩‧唐泰斯先生還在追求地位和爵位的過程中，邀請不來大貴族級別的人。
在這里面，認識的人佔大部分，但是也有許多不太熟悉的名字混在其中，如上流社會的交際花，一些即將需要的人脈……這些都是交給經驗豐富的管家瓦爾特挑選的，還有心思細膩的塔內婭女士幫忙，克萊恩很是放心自己每年這近二百鎊的花費。
為了表示道恩仔細地看完了名單，克萊恩認真地挑了幾個名字發問︰
「布雷姆‧穆勒先生是？」
瓦爾特回答︰「他是一位在五年前獲得了國王冊封的男爵先生，在東塔克郡擁有大片的土地。不過他近年在南大陸的生意受挫，希望給自己多一些合作伙伴，政治傾向是保守黨。」
也就是說，是想要互助的貴族……邀請他是因為他有獲得爵位的經驗，可以給道恩‧唐泰斯引薦一些大人物和人脈……克萊恩點頭，又挑了一個名字︰
「米蘭‧諾拉費圖斯……」這個名字相當中性，是先生還是女士？
瓦爾特看出來雇主的疑惑，體貼地解釋道︰
「這位先生是費圖斯聯合食品工廠的主人，經營著蛋糕、茶葉、香料和奢侈品生意。他本身也是一位富豪，擁有驚人的資產，據說是因蒂斯某位貴族的後裔，雖然還沒有獲得爵位，但已經和許多貴族有著股份交易。他的生意並未受到南大陸的影響，目前還未表露出政治傾向。」
食品工廠？好像有點印象了……皇後區就有一家主打經營因蒂斯風味甜品的蛋糕店，據說他們給服務過貴族家庭的廚師和甜品師們都開出了高價，努力把自身的品牌往「高端」上營銷……
想到甜品，克萊恩便順勢說道︰
「希望能夠讓客人們品嘗一下我的家鄉的風味美食。」
瓦爾特立刻回答︰「我們籌備了眾多迪西風味的食物，菜單也已策劃完畢。」
「很好。」
克萊恩輕輕點頭，將手中的名單還給了瓦爾特。
……
「我們拿到請柬了！」
富人區里一棟裝飾格外奢華的別墅中，樓梯上雕刻的石像鬼花紋忽然開口說話︰
「道恩‧唐泰斯的管家來了！！」
「就在明晚，家主該準備向陛下匯報了！」
「家主！听得到嗎家主！」
石像鬼的聲音尖銳刺耳，瞬間就傳遍了上下兩個樓層，在別墅里反復回蕩，構成讓人頭昏腦漲的聲波。如同幾百只被捏住嗓子的鴨子在引吭高歌，立刻就引來了在客廳里打牌的幾個年輕人的咒罵︰
「家主一直在樓下等著！」
「安靜點！」
「真是後悔把你做成偵察系統了，你的‘報喪’就是個只會吵鬧的喇叭！」
壁紙上畫著的一個不起眼的蝙蝠把眼楮轉了過來，石像鬼報復道︰
「米埃爾，你手里只剩一對二了！」
「啊！該死。」同伴發出竊笑，剛才罵了石像鬼的年輕人咒罵一聲，很快就被殺得片甲不留，憤憤地把剩余的牌往石像鬼臉上一甩。
「你要是活著的時候應變能力有那麼強，也不至于淪落到變成封印物了。」
石像鬼嘿嘿一笑︰「我被教會的人圍攻，最後還能剩下一個腦袋，你能做到嗎？」
幾個眼眸和發梢都有些發紫的年輕人嘲諷了石像鬼幾句，然後將注意力轉回牌局的輸贏上，贏家得意洋洋地問︰「這次你打算輸給我什麼？」
米埃爾‧諾斯嘆了口氣︰「一年壽命？」
「不要，我剛贏了十二年，而且我還沒到需要擔心年齡的年紀。」
「那，一件序列5的輔助材料？」
「不要，我自己有辦法弄到。」贏家從拿著托盤的下級惡魔手中拿過一杯飲料，笑著說，「我要兩個進食的名額。」
輸了牌的惡魔感到意外︰「你手癢了？那就去貧民窟隨便吃，曾經墮落過的靈魂多得是。」
「工廠里的工人雖說貴了一點，但可以引起社會的關注和恐慌嘛。」
贏了牌的年輕人笑道︰「一個人也不過兩三百鎊，還可以在報紙上小小地宣傳一下。如果沒有家屬就隨便找個理由捐給教會，這麼多工廠每個月都有一兩個名額，想要完成儀式也是輕輕松松。」
「那就給你吧，我才剛剛晉升序列6，用不上這些名額。」
米埃爾無所謂地往後一倒，現在惡魔們的日子好過多了，只要有錢，人可以隨便殺。
序列9的罪犯們在各個大陸的城市的角落里消化魔藥，序列8的冷血者們還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因此需要更多的消化。在費圖斯聯合食品工廠里殺人的基本都是序列7的連環殺手，而大多數被殺死的工人死得悄無聲息，給點錢私了就差不多了。而被曝光的則是正在籌備晉升的序列6惡魔們。
在這個時代，每個人的生命都是有價格的。
惡魔們是不相信有錢買不到的東西的，如果你不賣，只能證明我的出價不夠高。
有家屬的工人，一百鎊以上就會讓他們的家屬感激涕零，這對惡魔來說只是指縫里的零花錢。而偶爾「好運」到能夠上報紙的工人家庭能夠獲得近四百鎊，矛盾就從惡魔身上轉移到了這些拿了更豐厚的撫恤金的家屬身上。
沒有家屬的工人，本來死了也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們的生命本來毫無價值，現在還能參與一下惡魔的晉升和扮演了。
甚至，上個月晉升的一位「使徒」在家境貧寒的工人中公開宣稱自己就是嗜好殺人的瘋子，一條人命三百五十鎊，結果報名的人異常多，序列5的晉升人數兩個月就湊齊了。
惡魔家族有的是錢，寶石，封印物，工廠高到嚇人的營業額，向貴族提供便宜的股份將他們拉下水，用錢向西維拉斯場換取保護傘，最後的結果也不過是︰一場火災造成了三十人以上的傷亡而已。
這三十多人都被燒成了灰燼，不再言語，靜靜地被送到了墓地當中。
他們寧願用生命去換取這些錢，也不相信自己能活到用工作賺到這麼多錢的時候。
自從貝利亞家族的天使死後，安德雷拉德趁勢和貝利亞撕得不可開交。
而米蘭‧諾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滑跪了愛德華‧沃恩，諾斯家族迅速得到扶持，現在已經登堂入室，堂堂正正地在北大陸的國家的首都里開始了食品產業，混得比另外兩家好多了。
名為資本的巨大碾壓機隆隆作響，碾碎一個又一個不起眼的人類，購買商品即是祈禱，原諒傷亡則是認可。惡魔成了一群快樂自由的工廠主，更合法，更優雅，更高效，更體面地殺人。
說話間，樓梯上傳來腳步聲，諾斯家族現在的管理人，費圖斯聯合食品工廠的主人上了樓。
他只是一位「使徒」，但因為做出了正確的決策，他的地位超過了惡魔家族的半神。
米埃爾等人趕忙站起來，外貌不到三十的米蘭瞥了一眼桌上的牌，說道︰
「今晚七點，我去道恩‧唐泰斯家參加晚宴。」
「管好工廠，再清理不干淨，我就拿你們的骨頭去砌牆。」
惡魔們唯唯諾諾，其中一個好奇問道︰「家主，就您一個人去？不帶侍從？」
米蘭微微頷首︰
「道恩‧唐泰斯本身是一位非凡者，我自己去，防止節外生枝。」
他想到那輛純黑色馬車上的兩位偉大存在，克制住自己的情緒，平靜地說︰「有異議嗎？」
擔任工廠管理的惡魔們紛紛搖頭，然後被驅趕著進行下午的工作去了。
540
晚上7點多，克萊恩衣著筆挺地帶著管家瓦爾特和貼身男僕理查德森，等待于門廳，迎接參加舞會的賓客。
很快，他就看見一位熟悉的面孔走了進來。
艾倫‧克瑞斯！
這位知名外科醫生挽著肚子高挺的妻子，步入了正門。
孕婦……克萊恩心中一動，笑容滿面地迎了上去。
作為一名有禮貌的紳士，克萊恩當然不會盯著艾倫的妻子瞧，他看著知名外科醫生道︰
「晚上好，艾倫，這位該怎麼稱呼？」
艾倫那種冷淡的氣質並沒有變化什麼，但卻不影響他一邊遞過包裝精美的紅葡萄酒，一邊禮貌笑道︰
「我夫人，維爾瑪‧葛萊蒂斯，一位中學教員。」
「看起來你又要當爸爸了，預產期是什麼時候？」克萊恩接住對方的禮物，順勢問道。
他原本為艾倫醫生預備的話題是最近報道的幾個外科新術式，沒想過對方會攜帶懷孕多月的夫人一起來參加。
這于他而言，簡直是意外的驚喜，因為在維爾瑪‧葛萊蒂斯夫人肚中還未出生的胎兒是「水銀之蛇」威爾‧昂賽汀。
艾倫下意識瞄了眼夫人的肚子，泛起些許笑容道︰
「七月初，如果不介意，我希望到時候能邀請你參加他的出生宴。」
他話音剛落，長相溫婉美麗的黑發女士維爾瑪突然捂住肚子，輕聲痛呼了一下。
「怎麼了？」艾倫月兌口問道。
「他踢了我一下，現在已經安靜下來了。」維爾瑪表情舒展開來道。
又寒暄了幾句，克萊恩將手中的禮物交給貼身男僕理查德森，讓他領兩位，不，三位客人進入大廳。
沒等多久，他迎來了第二對賓客，依舊穿著黑色神職人員長袍的埃萊克特拉主教和他的女伴。
「晚上好，主教，我最近的睡眠非常棒。」克萊恩故作不知曉黑夜教會暗中努力地說道。
埃萊克特拉主教當即在胸口順時針點了四下道︰
「這是女神的庇佑。」
短暫的寒暄過後，瑪麗女士到來，埃萊克特拉主教順勢進入了大廳等候，讓道恩和下一位客人交流。
越來越多的賓客抵達，克萊恩邊回憶相應的話題，邊熱情幽默地迎接著他們，收到了不少禮物。
很快，他見到了一位黑色頭發，發梢和眼楮卻泛著一些古怪的紫色的年輕人。他看上去還不到三十歲，戴著瓖嵌寶石的黃金領夾，氣質高貴，有些貴族式的傲慢，稍微不符合魯恩含蓄的風格。
這位應該就是傳聞和因蒂斯貴族有關系的米蘭先生，發色很有趣啊，但是比墨綠色的頭發還是正常許多……初次見面，克萊恩準備好了招呼對方的話語，主動上前，微笑著說道︰
「貝克蘭德的甜品逐漸讓我有些不再懷念迪西郡風味了。」
米蘭先生很是柔和地露出笑容，令人下意識地生出好感︰「我想去海邊已久，但至今沒有機會。現在或許會有一位朋友向我介紹迪西的風光。」
兩人不算太熟，稍微交流了句話聯絡了一下感情，克萊恩就邀請他進去了。
走進大門後，他的靈感忽然微微觸動一下，看向門外的方向，只見屬于米蘭先生的那兩輛黑色的馬車已經離開。
兩輛？可能是擺放禮物，或者順便接了什麼人路過吧……
克萊恩稍微多分出一些精神注意大廳和客人們，但一切都很正常。等到時候差不多，道恩便宣布舞會開始，邀請大家盡情的享受時光。
作為宴會的主人，他是不能缺席前三支開場舞的。跳完三支舞後，克萊恩終于得到短暫的空隙，能夠塞點食物，喝杯放了冰塊的解渴甜冰茶——這是他特意讓廚房準備的迪西特色。
接著，他打算去盥洗室一趟，「水銀之蛇」威爾‧昂賽汀忽然上門，可能是有什麼話要對他說。
坐在大廳的休息區維爾瑪太太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幾位正在交談的男士突然同時面露難色，勉強維持著形象，步履維艱地走向了盥洗室，比克萊恩還要快。
「這麼多人吃壞了肚子嗎？」
克萊恩先是一驚，然後皺起眉︰「好像不對……是在阻止我？」
「祂來了，但是不想和我交談？不想現在和我交談？」
克萊恩猜測著，腳步一轉，走向盥洗室所在的樓層附屬的書房。
剛才那群急急忙忙沖向盥洗室的男士們也猛地停下了腳步，疑惑地面面相覷，站直了身子，仿佛剛才忍不住就要一瀉千里的月復痛感只是自己的幻覺。
居然真的是……
克萊恩不再試圖走向盥洗室，他正好餓了，于是準備回到樓下的大廳準備去再吃點東西，和熟悉的人們說說話。
就在這時，他似乎感受到了什麼，猛地扭過頭，看向二樓的陰影中。
煤氣燈的光線仿佛突然暗下去了，周圍的空氣開始變的冰冷，一雙深灰色的短靴踏出陰影。視線緩緩向上，簡單的深色正裝褲，棕色的風衣衣擺，一只手垂在身側，一只手已經抬起，向他伸來。
熟悉的畫面，熟悉的感覺，熟悉的寒冷！
克萊恩毛骨悚然，他無法移開視線，無法感知周圍的一切，所有的感官都在逐漸消亡，像是一片空白，又像是亂七八糟的萬花筒在眼角的世界中展開，那只手快要踫到他了——
陰影中長出了一個人，人身上的十字掛飾叮叮當當。
仿佛和陰影融為一體的人抓住了那只手的手腕，一分一分地把它按了下去。
施加在克萊恩身上的禁錮陡然消失了，周圍的環境恢復了正常，但下一刻，面前兩個熟悉又不熟悉的客人讓他的心髒仿佛突然間停止了跳動。
對面的二位用眼神激烈地問候了彼此一番，然後同時看向了克萊恩。
金發混雜著黑色挑染的青年低沉地開口︰
「這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見面。」
克萊恩咬緊牙關，讓瞠目結舌的丑態沒有出現。他左手上戴著的「蠕動的饑餓」瑟瑟發抖，又發出恐怖的高溫，雜亂的靈性四處溢出，如同狂熱粉絲見到了自己的偶像。
對面的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誰說X先生只是一個在極光會里不太起眼的神使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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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爾思，你陷害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