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9
貝克蘭德，家具商人漢普雷斯的家里。
在約定的時間里，奧黛麗又一次見到了心理煉金會評議團的委員赫溫‧蘭比斯。
這位老先生依舊溫和儒雅，全白而茂密的頭發梳得整整齊齊，蔚藍而深邃的眼眸仿佛蘊藏著數不清的知識。
一看到他，奧黛麗眼神先是迷茫，繼而恍然，似乎終于從漫長的夢境中醒來，找回了失落的記憶。而她對此卻不覺意外和詫異，沒有任何抗拒就接受了這個事實，仿佛這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下午好，蘭比斯先生。」奧黛麗用標準到挑不出一點錯誤的禮儀問候道。
赫溫輕輕頷首，微笑回應道︰
「下午好，我們的女孩。」
雖然已經放棄了讓奧黛麗為心理煉金會獲取上流社會的情報，但赫溫‧蘭比斯並沒有解除心理暗示，而在這一個多月的幾次見面里，他循序漸進地將奧黛麗的自我定位引導為了「心理煉金會的驕傲」，「最重要的那個女孩」。
奧黛麗低頭瞄了眼身前那枚鑽石領針，含笑找了個位置坐下，等待赫溫‧蘭比斯開口。
對于對方或許胸有成竹的暗示與引導，每次都有準備的她其實並沒受到什麼影響，赫溫想要她變得越發傲慢自得，更加好受控制的想法她也一清二楚。此時，听到赫溫‧蘭比斯的稱呼，很想不顧形象，不講禮儀，不怕暴露地翻個白眼，但最終還是忍住了，沒露一點痕跡。
赫溫‧蘭比斯看了奧黛麗幾秒，笑容不減地說道︰
「你這段時間做的不錯，作為獎勵，我決定將‘夢境行者’的魔藥配方給你。」
奧黛麗注意到了對方的主語是「我」而不是代表心理煉金會集體意願的「我們」。
這讓她進一步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心理煉金會應該已經在某個重大變故之後分裂，現在各自為政，以至于赫溫‧蘭比斯這樣的一位半神都開始嘗試為自己增加有力的合作對象，為此選中了對他有著心理暗示來的好感也有著天分的奧黛麗——這也是奧黛麗能夠晉升的絕妙機會。
因此，她主動釋放出善意，以「在貝克蘭德遭遇的災難中十分難過，想要和蘭比斯先生傾訴」為理由，邀請對方見面喝茶。而赫溫‧蘭比斯不愧也是「觀眾」，確認這次見面的言下之意是奧黛麗對序列5配方的渴求。
雙方互相都得到了彼此想要的東西，不算那騙來的好感，可謂是賓主盡歡。
奧黛麗保持著微笑，但也露出了好奇渴望的眼神，不是作假。
說話間，他從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張折疊地整整齊齊的紙，放到茶幾上，推給了斜對面的貴族少女。
奧黛麗用手按住裙子，微微起身，拿過那張紙，當著赫溫‧蘭比斯的面展了開來。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主材料上，接著快速滑到了儀式部分︰
「主材料︰夢境捕手的心髒一顆、心靈幻影的結晶一枚，或者一條成年心靈巨龍的完整大腦。」
「……」
「儀式︰尋找靈界人頭鳥妖，與它簽訂契約，然後拿著它的一根尾羽，在或喜悅或憤怒的激烈情緒里服食魔藥。」
似乎察覺到了奧黛麗的疑惑，赫溫‧蘭比斯笑著解釋了一句︰
「人頭鳥妖擁有噩夢方面的能力，可以讓人從夢境中驚醒，所以，整個儀式的本質就是，在你沉迷夢境，不願醒來時，通過一個外力，將拉出，否則你可能永久沉睡下去，也可能當場失控為怪物。」
奧黛麗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在激烈的情緒里服食魔藥也是為了讓自己睡得不安穩，入夢不深？」
「對，你已經把握到了關鍵。」赫溫‧蘭比斯微笑說道，「如果你對靈界沒什麼了解，找不到人頭鳥妖，我可以提供一定的幫助。」
如果儀式本質是讓我從夢中醒來，那未必需要人頭鳥妖呀，「愚者」先生天使的祝福可以讓我在夢中保持清醒，想什麼時候醒來就什麼時候醒來……奧黛麗碧眸微轉，露出些許期待的情緒道︰
「我可以先自己嘗試一下。」
「好的。」赫溫對少女想要做次冒險的心態不甚在意。
他頓了下，轉而說道︰
「這次還有件事情交給你做，如果你完成得不錯，我會提供‘夢境行者’魔藥的全部材料。」
「什麼事情？」
提供全部材料？這一次出手非常闊綽……嗯，他應該也是想考察我的扮演和消化能力，當然，他不會放我晉升序列4，序列5就是極限，因為一旦我晉升半神，就會立刻發現我的好感都是心理暗示來的，我對他的信賴建立在欺騙之上……奧黛麗迅速地做出了判斷，如以往一樣，沒什麼抗拒地問道。
赫溫蘭比斯表情略微嚴肅了一點道︰
「弄清楚你周圍的貴族，對國際現狀的態度，以及，有多少人在準備逃跑。」
听到這句話，奧黛麗險些露出自己的情緒——上午霍爾伯爵剛和他們提過自己想要讓兩個孩子在兩個國家各自生活的計劃，下午赫溫‧蘭比斯就來問她，這難道不是施壓？
如果不是她沒有感覺到這句話里對她、對她的父親的壓迫，奧黛麗幾乎就要以為是不是自己家那幾位負責保鏢的非凡者已經有人倒戈或者被控制，向赫溫‧蘭比斯透露了他們的家庭會議的內容！
奧黛麗克制住情緒，沒有任何反對意思地說道︰
「好的。」
他們之後又簡單地聊了一些心理學和神秘學的知識，包括靈界的信息，以及「人頭鳥妖」的部分情報，彼此都相談甚歡，仿佛真的是兩位忘年交的知心朋友。
但在告別，坐上馬車之後，奧黛麗的心情依然沒有完全平靜下來——她隱約有種平靜湖面下霍然蕩開了層層漣漪的感覺，赫溫‧蘭比斯為什麼要注意到這個問題，想要自保的貴族和心理煉金會有什麼關系？他問出這個問題到底是為了什麼……
又或者，這個問題，是誰想要知道的呢？
奧黛麗放任自己的思想隨意思考了一會兒，突然感覺到有些緊張不安。
赫溫‧蘭比斯問出這樣的問題絕對不是一時興起，這個問題不符合心理煉金會一直以來相對隱蔽的態度——這句話就好像是別人借赫溫的口在詢問，有著必須仔細揣摩的深層含義！
「我或許應該阻止爸爸，不應該讓他現在冒險把希伯特送到因蒂斯去……」伯爵的女兒猛然想到了一個關鍵，「我記得‘愚者’先生說過，喬治三世即將成神，不可能允許自己的臣民做出這樣叛徒般的舉動……希伯特不能去因蒂斯！而且霍爾家族在鋼鐵、銀行和新工業方面，都很有價值——」
溫暖的馬車車廂內，奧黛麗打了個寒噤，雙手握緊。
……
「腿收收。」梅迪奇說道，「這地方怎麼這麼小？」
「我買的是兩張單人單程票。真不好意思！」
雖然這麼說，特雷納還是把腿收了收，把自己塞在因周圍人的行李滿滿登登而顯得格外擁擠的二等座里。他和梅迪奇兩人都重在參與地喬裝打扮了一下，但是用「無面人」非凡特性做成的衣服最多也只能讓他的身高降低二十厘米，多余的肉還得加到自己身上，這讓他立刻就變成了一個個子依然很高的胖子，不僅腿依然伸展不開，還因為肉被轉移到了其他部位連座椅都變得擁擠起來。
而跟他比起來，梅迪奇用秘祈人的血肉魔法修整過的身體就顯得正常很多，雖然不能改變發色，但可以把肉藏到自己的身體里，把自己變成實心的。
「這車的位置太小了。」梅迪奇發表高見，「人也很多。」
「魯恩沒有高個子需求，因為他們的主流途徑不長高，絕大多數人也沒有高個子的血統。弗薩克的門框都有兩米五，平均身高的魯恩人進他們的家做客都要爬上椅子才行。」
「主要還是人太多了吧？」
梅迪奇往車廂的方向瞥了一眼，雖然不算人頭攢動，但也是沒有一點空隙，甚至外面還在有人試圖進入，就算沒地方站也要上車再說。現在感覺二等座都好像一個沙丁魚罐頭，更不要說三等座了。
大量沒有買票的人們或站在走廊里，或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等待列車員來補票。
「我還以為現在貝克蘭德會有大量人涌入。」
他們在心靈鏈接里交流，表面上一副互相不認識的樣子，一個看著報紙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個在靠牆的窗台上撐著臉等待列車啟動，嘴里叼著一根沒有點燃的手卷煙。
「其實貝克蘭德算得上是整個魯恩最安全的地方，但是民眾不知道，民眾只知道貝克蘭德發生了可怕的特大爆炸，遭遇了可怕的襲擊和火災……很久沒被卷入神戰了，沒想到居然有這麼多人在劫後余生之後選擇返鄉，可能帶動一下其他地區就業發展也算好事。」
這時，後面有一個年輕的少女的聲音低低說了聲抱歉。
特雷納意會，縮著脖子避開一個從他頭頂擦過的鐵皮行李箱，要是一不小心用臉把別人的行李箱弄壞可就不好了︰「哦，里面應該還有很多隱秘組織的人，豐收教堂和巡禮教派的據點被掀，還有大大小小近十個隱秘聚會的據點都被清理，還有不少野生中序列被掛出通緝令來懸賞。這件事情都快要把貝克蘭德現存的隱秘組織成員嚇破膽了，這一輛列車上估計有不少都是趁亂轉移的野生非凡者。」
只是掃一眼過去，特雷納就能發現不少隱藏得很好的靈性光彩。
比如現在站在他側前方踮著腳尖送箱子的這個青年身上就也帶著靈性光彩，但是幾乎看不出來。
教會的非凡者有時候也需要一些隱秘組織的渠道來達成一些目的，並且更順利地完成任務，這一次的打擊相當于一次收網，撈走大的，留下小的，可持續性捕撈。
所以應該不至于讓半神或者中序列帶著封印物來攔截尋找。
只要教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上一段時間，野生非凡者們又會用他們頑強的生命力在貝克蘭德建起龐大的隱秘組織情報網，聚會還會繼續開，而且會更加隱蔽，更加小心。
在檢票入車時，他還注意到了幾十米外的另一個入站口，前往東塔克郡的那輛列車上甚至藏著一個半神，而且擅長氣息隱藏，不仔細看真的發現不了。
後方的位置上探出一雙手，準備把這個箱子放在頭頂的架子上。
「前往霍納奇斯山脈車程大概也就三個小時，我們也可以中途下車，說不定還能和……」
特雷納翻看著報紙上的花邊新聞，突然，列車門似乎是關閉了，人群中又是一陣推搡。後面那雙手沒有扶穩，正從他頭頂上經過的那個金屬行李箱猛地砸了下來。
「……和先走的唐恩他們遇上。」
後座的姑娘的驚呼還沒有出口，特雷納已經騰出一只手穩穩地把箱子接住扶穩送回人家手上順便幫忙塞進了頭頂的鐵架子，一套動作行雲流水，旁人根本沒看清發生了什麼，只看到他好像是站起來幫助了後面那位姑娘存放行李箱。然後他坐了回去，繼續若無其事地看著報紙。
前面的年輕非凡者和後排的姑娘全都愣住了，足足過了兩秒，前面那個身上閃著不太起眼的靈性光彩的非凡者才趕緊說道︰「謝謝，謝謝您。」
他快步擠過人群，努力地擠進了後排姑娘旁邊的座位。後座是個金棕色頭發的小個子姑娘，像個學生，神情有些惶恐，車廂里的所有人都好像罐裝的肉一樣緊緊地擠在一起。
擦肩而過的時候特雷納注意到他身上有一塊衣服隱蔽地鼓起，大概是帶著槍，梅迪奇也被這個小小的插曲吸引了興趣，在心靈鏈接里問道︰「你覺得大概序列幾？」
「6或者7，不到5，不強。」
「差不多，應該是6，你覺得什麼途徑到了中序列還要帶槍？」
特雷納認真地思考了幾秒，瞥了祂一眼︰「偷盜者？歌頌者？」
都序列6了還需要攜帶其他武器的非凡者實在是少，不說水手，獵人，魔女這樣在低序列就已經能夠佔據重要輸出位置的途徑，佔卜家在這個時期也擁有了基礎的攻擊能力，不說高，至少空氣子彈連發比槍方便。到了序列6還需要配槍，那就說明該途徑自身的攻擊力連槍都不如。
「歌頌者」們倒是也屬于這個範疇內，淨化之光雖然強大但改變不了他們自己比較弱勢的情況，當然，如果他們知道白銀城如今有一個扛著吸引雷電的斧頭戰斗的歌頌者，就也會改變這個想法了。
「我猜是命運。」
梅迪奇在心靈鏈接里哈哈笑道︰「你不懂這個途徑，我可太懂了，武器在他們手里能發揮出更大的效果，就算子彈打偏也能彈回來，沒子彈了說不定路上就撿到彈夾，用來砸敵人都可能炸膛。」
「真厲害，希望我以後不要踫到。」
雖然擁有著命運途徑的天使之王烏洛琉斯，但極光會里其實沒有多少命運途徑的非凡者，因為這些靈感過高的瀕危生物稍微听一听真實造物主的囈語就會失控並當場死給你看，但是不听囈語又怎麼能證明自己的虔誠？所以極光會沒有命運途徑，只有該途徑的封印物。
有時候極光會也會從「生命學派」挖人，畢竟生命學派的議長也是烏洛琉斯的老對頭，挖人挖起來毫無負擔——只不過生命學派的叛逃方向不知道為什麼是玫瑰學派，幾年前一個「贏家」逃走的時候，極光會還派人去聯系，只不過沒有成功挖過來。
特雷納隨口敷衍了一句，問了另一個問題︰
「您已經咨詢過密修會了嗎？」
他對那個半年能序列6直升序列3的年輕人還挺感興趣的，但也只是感興趣而已。
列車啟動了，開動時劇烈地顛簸了一下，站在走道中的乘客們差點像羅塞爾骨牌一樣接二連三地倒下去，但是每個人站得太近了，沒有成功。
紅天使打了個哈欠︰「問了。」
響應範圍覆蓋全球，直接給下屬發「神諭」的天使就是方便，距離因蒂斯幾百公里都能這麼快得到回應。特雷納一點都不羨慕地想。
「密修會說序列3對應的封印物有，儀式也有，但是沒有配方，不知道輔助材料。」
「還沒出貝克蘭德範圍，你問一問那個小子——如果他願意直接吃非凡特性，那我就幫他粉碎，現在就可以開始想自己的序列3尊名和稱號了。」
特雷納奇道︰「您居然還打算順手幫忙粉碎了？他真是神眷者？」
梅迪奇隨後回答︰「是。」
祂當然不會說自己和蒸汽與機械之神與原初魔女精神搏斗落入下風時被「愚者」死線拯救的事情，更不會說如果沒有「愚者」的幫忙，現在說不定因蒂斯已經爆炸的事兒，隨便找了個理由道︰
「搞不好還是兩位神靈的眷者。」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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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籌一下克萊恩序列3的稱號，要求貼合古代學者的，看看有沒有人能超越昨天群友的想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