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豈知窮海看飛龍

林震南回頭定楮,就看見史鏢頭獨自站了出來。

這位鏢頭此時面容沉毅、雙眉微皺,似乎在心里盤算估量著勝計,手中顯然智珠在握,明明大敵當前仍毫無懼色,完全不像平時的拘束小心,倒是讓林震南欣慰無比。

——如果沒人說破,任誰也猜不到他看起來很專注的樣子,其實腦袋瓜子什麼都沒有想。

「史鏢頭,你平素訥訥不鳴,如今要事臨頭才一舉驚人。既然你這麼有信心,就由你來打頭陣吧!」

史鏢頭從發呆中猛然醒悟,懵逼地指著自己,隨後回頭四顧,果然發現另外四名鏢頭向自己投來了欽佩的目光。

這幫潑才!

史鏢頭心中大怒,迎著總鏢頭的目光卻不敢分辯,只能垂頭喪氣地單獨出列,強撐臉面地抱拳說道。

「在下福威鏢局史不平,今日斗膽自薦,哪位好漢願意切磋技藝!」

此言一出,田歸農身後就站出一條威武大漢,雙臂似可走馬、全身關外的皮衣氈帽打扮,臉上胡子拉碴。

「俺是飲馬鏢局二寨……二鏢頭盧能勝,看這位英雄身量不凡,倒是願意切磋比試一番。」

史鏢頭看了對方一眼,看出他雖然外貌粗曠,年紀卻比自己小了不少。

史鏢頭揚聲說道︰「好漢領教了,我們行鏢走販會的不多,只學了兩手空空拳、一條點鋼棍,不知比試哪般?」

作為平時護鏢行走的老江湖,史鏢頭下意識地就用話拿捏對方,把拳往小了說,把棍往大了夸,里面門道也是十足。

對方既然來切磋為的就是面子,如果拉下臉比拳腳,自己輸了就可以推說拳腳不精,輸了不丟人;如果對方選比兵器,嘿嘿,那自己可就不客氣了。

「拳術撲拿有這麼意思?自然是兵器上見真招!」

盧二鏢頭粗聲粗氣地嚷嚷,就從身後拎出一柄鋼叉,猛然跨入場內。

史鏢頭暗暗點頭,掇著鐵棍也不丁不八地站定,棍頭隨意垂落點著地,勾了勾手。

「請進招吧!」

隨著一聲示意,雙方立馬戰做一團,盧二鏢頭招式狠辣緊咬,鋼叉招招不離要害、處處不減威風,數息之間殺招盡顯,擦著史鏢頭的衣服而過,形勢依然落入了下風。

盧二鏢頭的狠招迭出,在場的人發現史鏢頭棍首還是斜斜垂落在地,似乎渾然不勝這根一十三斤混鐵棍的重量,連揮棍掃擋的動作都做不出來,只是壓著棍頭一個點左閃右避,好不狼狽。

「這手哪吒探海十三叉,端的凌厲。」

林震南默默點頭,看了田歸農一眼,「田兄手下藏龍臥虎不知凡幾,佩服佩服!」

「一幫關外粗人,賢弟見笑了。」

田歸農手下的鏢局,本就都是從關外響馬收編而來,一個個名為鏢局,事實上還是原先那套山寨作風,一不小心都差點說漏了嘴。

有趣的是,別的地方走鏢付了錢就保個全程,他們卻是一家一塊地互不統屬,非得付完路上幾家錢,才能保得一路平安。

就在眾人以為盧二鏢頭勝券在握的時候,史鏢頭滿頭大汗地喘著氣,忽然略身疾進兜頭一棍。

可巧他的棍首一直貼在地,此刻原地拔起又急又快,盧二鏢頭只能以鐵叉急擋,不得不後退了一步。

拳怕少壯,棍怕老狼,史鏢頭敢以以長棍短打,行招不合章法,卻是穩穩地壓了對方一頭,慢慢地佔盡了風頭。

眼看失利,盧二鏢頭正欲以獨馬單車勢橫撥開蟠龍棍,不料史鏢頭變招奇快,反手一棍向對方肩頭點去,只听「嘩」的一聲,盧二鏢頭肩上皮裘已被掃下一大幅,又驚又怒地看著他。

「總鏢頭,老史我幸不辱命!」

史鏢頭把棍一撤,喜笑顏開地去找林震南邀功請賞,卻沒發現身後晃神地鋼叉再次探出,毫不留情地從背後攻擊。

林震南瞥見不對立刻起身,卻被田歸農隱蔽無比地搶先一步,似要恭喜般擋在前面,以至于錯過了推開的最佳時機。

但史鏢頭也不是吃素的,他早就料到對方會下黑手。

只見史鏢頭耳朵微動,眼中閃過一絲了然,果斷將精鋼棍瞬間倒持,一個落地金錢勢把棍一揮,便用更快的速度打向對方持叉手臂的肩頭,輕易便能挑飛對方兵器。

下一刻,史鏢頭勢大力沉的一擊空落在對方的肩上。

但隨著對方張眼大瞋,上齒皆露著緊咬下唇,臉龐中一股黑氣氤氳,只見那盧二寨主竟然生受了一棍,渾然不知地繼續向前挺叉!

剎那間,一根鋼叉從史鏢頭的肩上插入,從前面冒了個頭,史鏢頭猶自難以置信地看著胸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混賬!」

田歸農動作極快,瞬間一掌打出,將背後傷人的盧二鏢頭打出幾米開外的人群中,聲情並茂地吼道,「今天是比武切磋,哪個敢動手傷人,我第一個不饒他!震南賢弟,快扶這位鏢頭回去上藥!」

林震南怒目而視,卻發現傷人的凶徒大口咳著血,一副氣息垂危的樣子。然而他被自家飲馬鏢局簇擁,等閑根本無法近身,人群里似乎還流露出了幾聲冷笑。

這一下,可惹惱了剩下的幾位鏢頭。

「讓他出來受死!」

鄭鏢頭平素與他交好,此時怒氣上頭也顧不得思考,拔出樸刀就要上前討債,卻被另一個關外打扮的人攔住,以鬼頭刀斗在了一起,瞬間進入了第二場。

「我崔三來會會你!」

這一次對方不再遮掩,陀螺般揮著重刀,一下又一下地砸向鄭鏢頭,樸刀短悍,只能被砸得虎口鮮血直流,只發覺對方力氣好似永無止盡般,一連十幾刀下來,竟絲毫不減力道。

只見對方張眼大瞋,上齒皆露緊咬下唇,臉上黑氣隱隱,竟然揮臂擋開了鄭鏢頭行險著試圖逼退對方的刀式,又是一刀劈頭落下!

鄭鏢頭大驚失色,行走江湖多年,他從來沒見到這樣悍不畏死、越戰越勇的打法,即便行伍之中,也不可能拿著要害去和人對砍,簡直是匪夷所思。

幸好此時福威鏢局三名鏢頭一同出手,想要壓制對方行凶。

鋼鞭、鐵槍、長刀齊出打在身上,對方竟然也無動于衷,棄了刀連追鄭鏢頭不放,眼中赤紅近墨,吼聲連連。

「不得放肆!還不快快住手!」

田歸農正氣凜然地出聲制止,飲馬鏢局的鏢頭陶百歲連忙叫人上前阻攔,混亂之下卻故意擋開了福威鏢局的人近前,留著發瘋般的自家鏢師追砍不修。

陶百歲火上澆油,熊元獻隔岸觀火,馬行空大驚失色,一時更無人相助。

場面更加混亂,林震南連忙命幾位鏢師擋著凶人崔三,自己卻寸步不離地盯著御賜橫匾,手握在腰間長劍之上。

林震南看清楚了,什麼比武切磋都是假的,田歸農這是帶人來砸場子,借用這個機會給自己抹黑。

而其中最有效的方法,恐怕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打壞御匾,給自己安插上一個欺君罔上的罪名,那時候連耿家也休想保住福威鏢局。

可恨福威鏢局高手太少,竟然找不到一個能壓住局面的人物,被對方派出的凶徒給帶進了溝里。福威鏢局的幾個鏢頭出了差錯,後果可能就是有外省分局被迫關停,損失同樣慘重。

隨後很快,林震南也沒辦法保持冷靜了。

因為那名陷入癲狂的關外鏢師,已經追趕鄭鏢頭,一腳踹碎通往後院的木門,半步就要跨入後宅了!

「鄭鏢頭,千萬小心後院!」

鄭鏢頭听到了喊聲,索性兩眼一閉撲住對方的腰,奮起全身力氣想要將他推出去,可諸般努力全部白費,還被一肘打在了後背上,口吐著鮮血就被踢到一邊。

「林賢弟放心,我必不讓他威脅到貴宅家小!」

田歸農挺身而出,一腳踢中癲狂鏢師崔三的腰眼,對方晃悠了兩下絲毫不痛,雙手攀住門框就要硬闖,情勢幾乎已經無法阻擋。

只听見後院里傳出了高低各異的驚呼尖叫,隱約似乎還夾雜著「小心孩子」、「快救人」的疾呼。

林震南痛苦萬分,雙腳只躊躇了一瞬間,就準備放棄看守這邊的御賜牌匾,卻听到一聲巨響,一道身影從門外倒了回來,轟然震出了一股股塵埃。

「怎麼回事!這股掌力……難道是江聞回來了!」

一時間,林震南大喜過望,對面幾家鏢局的人卻都退卻了幾分,兩兩相對間都露出了驚詫的神色,緊盯著那扇破碎的木門。

不多時,一個還沒桌子高的矮小人影穿得像個棉球,直愣愣地往外闖著,胸前還有一個大大的鞋印,仿佛剛被人踩了一腳。

更遠的地方,還有個稍大點的孩子站在門口,一臉嚴肅地扶著一個差點被碎門砸中的小姑娘。

「是開飯了嗎?」

小石頭睜著眼楮看向眾人,睡眼惺忪地問著,傻呆呆的臉上滿是期待。

前廳所有人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誰也沒想到會跑出來個小豆丁,看上去也就六七歲的模樣,餓狠狠地想找東西吃。

「傻孩子快跑啊!」

林震南認出了那是江聞的兩個徒弟,眼見文定還在後面疏散人群,只有小石頭向前走著,離倒臥的癲狂鏢師越來越近,連忙大喊道。

小石頭完全不知道要往哪里走,也不懂對方說的又是什麼意思,于是決定走到前面去問個清楚——萬一是自己听錯了呢?

然而就在上前的幾步距離,地上的人已經再次躍起。

崔三只覺得剛才撞到了什麼鐵塊,還沒使勁就被打飛了出去,此時又見到個小孩,沒腦袋蒼蠅似的悶頭向自己走來,急怒之間根據著高度差,下意識一腳踢出去,決心要將這個擋路的孩子,踢到腑髒碎裂才罷休。

小石頭驟然被一腳踢中,厚厚棉衣包裹的身體噌地飛了出去,幸好很快就落地,只滾了一身的塵土。

隨後,只見這個小不點飛快的從地上爬起來,一溜小碎步靠近了對方。

癲狂鏢師又欲一腳踢出,這次卻被小石頭覷了個破綻,立足未穩之際猛然被近身,只見小石頭左腿微屈、右臂內彎,右掌畫了個圓圈呼地一聲向外推去。

這掌法剛猛無儔,取精用宏,竟然隱隱有無堅不摧的意味,盡數落在了崔三的身上。

癲狂鏢師沒料到,一個小孩一推之下有這麼大力道,又是在近距離之下終究避無可避,于是兩人一個中腿、一個中掌,都向後飛了出去,骨碌碌滾了幾圈落在地上,場面竟然和方才頭次倒飛一模一樣!

小石頭對武功是絲毫沒有概念的,只靠著橫練的好筋骨、洗透的鐵布衫,才擁有了超乎尋常的銅皮鐵骨,靠著底盤低無所顧忌。

對于打架,他也是懵懵懂懂,只知道師父告訴他的,有人打他就打回去。

江聞在大王峰上用各種方式、各種角度打他,終于讓他養成了條件反射,將一招亢龍有悔用得出人意表。

小石頭這次依舊灰頭土臉,臉上也擦出幾道紅印,表情卻依舊呆滯無神。

他沿著原先的路走向林震南,想問清楚在說什麼,兀自悶著頭往前走著,小小的身體竟然把路隱約給堵死。

然而門邊橫踢出一腿,又把他給掃倒在地,棉球似地滾作一團,毫無還手之力。

癲狂鏢師凶光畢露,腳抬高就要踩在小石頭的腦袋上,可胸月復之間忽然橫遭重擊,崔三登時吃痛不已,向後退了幾步,下唇一下就咬出血來。

在場的人這次啊都看清楚了,是剛剛被踢倒的小石頭,用極快的速度爬了起來,一只小小的右掌畫了個圓圈,呼地一聲打中他身上。

就這樣重復好多次,小石頭不論如何被擊倒,都能毫無壓力地爬起來,從神鬼莫測的角度揮出一掌,把崔三打得五勞七傷,狼狽不堪。

明明是同一個招數,小石頭卻玩得不亦樂乎,把剛才飲馬鏢局仗著刀槍不入欺負人的場面調轉了身份,壓得崔三苦不堪言。

「這孩子有古怪,挨了打才會還手!」

「你閃遠了對付他,他手腳沒你長!」

人群中頓時有人出起了主意。

崔三臉上黑氣已經消散了不少,于是從善如流,趁著小石頭靠近的間隙抄起他的手腳將他高高舉起,準備以劉備摔阿斗的手法,將他腦漿摜散在地上。

「快放手!你會後悔的!」

洪文定眼疾手快,飛踢向準備下狠手的崔三,話語里卻似乎不是為小石頭在擔心。

小石頭此時被人抓在空中,他只能踢騰著短手短腳,始終夠不著這個高大威猛的關外漢子,于是一種深刻在骨子里的東西又覺醒了……

我咬!

小石頭身體縮綻掙扎,瞬間找到機會一口咬住對方的手腕。

一嘴鐵齒配合橫練促生過的肌肉,瞬間咬穿皮肉縴維、扎進了骨頭縫里,嘎吱吱聲令人頭皮發麻!

癲狂鏢師疼痛難當,右手瞬間松開想甩落小石頭,小石頭卻靈巧無比地反抓抱住他一條胳膊,兩口就又咬破了對方的衣服。

一路啃咬撕扯著皮肉,留下一道道深刻見骨的傷痕的同時,也讓人隱約看到崔三的手上,刺著一串串讓人頭暈目眩的刺青花紋。

人在極度疼痛之時,神經會陷入短暫的麻痹狀態以自我保護,因此崔三連甩手的動作都做不連貫,只能將棉球般的孩子推搡到牆角。

但這一下撞擊,並不能奈何小石頭,嚴振東家傳鐵布衫對鈍器、利器皆有抗性,反而激發出了小石頭的凶性,趁著對方劇痛顫抖之際,小石頭跳到了對方的臉上,找到了突出的鼻子就是一咬!

噴濺的血液染紅了廳堂,場內仿佛只剩下哀吼到嘶啞昏厥的鏢師,和一個渾身髒兮兮,看上去呆傻木訥的小孩子。

林震南愣愣地看著。

局勢似乎被……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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