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開膛破肚的人,其實第一時間被送到了杏林館。
杏林館主人,這位矮胖的王大夫,自然是束手無策。
但就在他要讓人去準備後事的時候,他想到了最近風頭正勁的濟世堂。
那個孫邈他之前見過,滿口胡言亂語。
就比如眾所周知是心藏神,可那人非說人的思想神念是在頭里面,心只負責讓血液流動起來。
這不是胡說八道嗎?
若光是如此也就算了,可他甚至連藥理都不懂。
防風、羌活、細辛,這些常用藥材,藥性藥理他居然一問三不知。
王胖子其實平時也不是尖酸刻薄的人,不然杏林館也做不到安陽城第一。
可他最恨拿行醫開玩笑,坑蒙百姓之人!
所以當時他就認定了,這留著奇怪短發的家伙一定是騙子。
他就等著濟世堂一旦把人治出問題,就報官把這廝抓起來。
結果等來等去,卻等來了濟世堂治好沈公子怪病的消息。
再之後,那戴罪營的罪卒也到處吹噓被孫邈接好了斷手。
昨天更不得了,他非但給宋員外和宋夫人把病治了,還幫縣太爺破了樁大案?!
王胖子不淡定了,難道這人是修行者?給人治病靠的是畫符施法?
今天他帶著這個將死之人過來,還真不是為了貶孫邈以抬高自己。
想抬自己也得自己能治才行,這人誰都知道救不活,他王胖子也不行。
孫邈就算真說不能治,也沒人能說什麼。
他言語相激,是想看看孫邈到底是怎麼治病的。
而在孫邈看見這個人的一瞬間,無字書也有了反應。
一行墨字再度顯現。
「懲奸除惡,可獲新法」
孫邈精神一震,又來業務了!
「快把人抬進去!」
王胖子听見這話便是一愣,難以置信的看著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忍不住抓住孫邈的袖子︰「你真的要給他醫治?」
做大夫,和做士子也有相通的地方。
比如都要愛惜自己的羽毛。
一個讀書人,一個儒生,可以不怕死,有時死了可以名垂青史,反而是畢生的追求。
但一定怕名聲臭了,更怕遺臭萬年。
大夫也是一樣,所以很多一看便救不活的人,沒有哪個大夫願意冒險。
左右都是死,又何必死在我手里污我名聲?不如回家等死。
然而孫邈只是冷冷的甩開袖子,回了句︰「便治又如何?讓開,沒時間了。」
說罷一撩衣擺,快步走進了濟世堂,自有士兵抬起病患跟著進去。
王胖子有些呆愣,直到濟世堂的大門砰的一聲關上才回神。
他索性讓人搬了張椅子過來,不走了。
……
進了濟世堂,孫邈立刻讓人將病患抬到偵查床上,開始檢查。
同時讓士兵們去將平時煮沸晾涼的清水端來,去煮上新的。
再從之前沈家宋家送來的布里面,挑一些紗布一起煮沸。
這紗布自然不是現代的醫用紗布,不過總比沒有好。
再看傷患,此時已是嘆氣樣呼吸,換句北方常用的話就是,這人已經在「捯氣兒」了。
大動脈脈搏已經微弱到快模不到了,心音還有,但也很弱,而且節律大約只有四十幾次每分鐘。
臉色煞白,四肢冰冷,失血過多造成的休克、組織缺氧是他現在最致命的問題。
比起處理月復部的傷口,現在最先要把生命體征穩住。
斡旋造化三連發動!
孫邈先是二話不說,一針腎上腺素打進去,先把他快要停了的心率拉起來,把命吊住。
除此之外,孫邈分別拿出了深靜脈穿刺包,和大約5升O型全血。
斡旋造化是好東西啊,即使在現代,這麼多血短時間內也未必能備齊。
不過現在沒有辦法查驗他的血型,不得已只好先用O型血了,希望斡旋造化的強化功能給力些,不要發生輸血反應。
破開穿刺包,先是找準他極其微弱的頸動脈搏動點,隨後朝著內側一厘米的距離——頸內靜脈的所在位置傾斜進針。
一針見血!
至于皮膚消毒……這人肚子污染已經夠嚴重了,過後一塊治吧。現在先以速度優先,也許就差一分鐘,他心跳就停了。
將導絲通過注射器針頭置入頸內靜脈里,拔針,再將單腔軟管套在導絲上,沿著導絲埋入頸內靜脈。
撤導絲、固定軟管、接上血袋。
打開開關,全速輸血!
比起在外周靜脈扎小針,頸內靜脈這種深靜脈管徑更粗,輸血效率更高,也不容易堵。
內科處理暫時先這樣,問題的關鍵還是在肚子上的傷勢。
這個不處理,光靠內科治療續命也沒什麼卵用。
這人肚子上的傷不像被利器割開的,反而像是被什麼猛獸的利爪撕裂。
但若是猛獸,一般不會只有一個口子,而以三個以上的平行傷口居多。
卻不知這人是被什麼所傷。
結腸——也就是大腸,斷掉之後的兩端在外。
而且看樣子,左半結腸已經整段消失了,殘留的斷端分別是橫結腸和乙狀結腸。
整根大腸消失了大約1/3。
但在孫邈查看了傷勢之後,卻長舒了一口氣。
不幸中的萬幸,這人大腸中的糞水都流在了外面,而不是月復腔內。
而且除了消失的這段大腸外,像肝、腎、胰、脾、胃等等,這些重要髒器還基本完好。
月復腔內大動脈也沒破。
有希望!
孫邈一邊探查,一邊用清水沖洗月復腔,發現出血點後便用煮過的紗布進行填塞止血。
若是有的點出血比較猛,明顯是斷掉的小血管,便用絲線套扎。
然後他便要開始重頭戲了,他要把橫結腸和乙狀結腸吻合在一起,重新接上。
雖然少了1/3的大腸,但得益于人類頑強的生命力,剩余的部分只要接在一起,也能活。
事實上現代有很多結腸癌的病人,都接受過結腸切除+吻合手術,已經是很成熟的技術了。
修剪過結腸斷端,孫邈麻利的縫了起來。
這可比上次給李四接血管,尤其是細小的神經要簡單多了。
隨著輸血、手術的進行,這病人的呼吸也奇跡般地平穩了下來。
……
時間從中午到傍晚,眼看著西邊的殘陽正在一點點消失。
王胖子打了個哈欠,活動了一下已經僵硬的筋骨。
「老爺,咱先回去吧,免得夫人擔心,您也該用飯了……」
「別煩我。」王胖子不耐煩的擺擺手。
一下午都等了,不等出個結果來,他哪有心思吃飯?
就在此時,濟世堂始終緊閉的大門,終于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