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豐十八年,臘月廿七。
時近年關,各大醫館藥鋪陸續關門了。
這對孫邈來說倒是很不可思議的體驗。
沒有夜間急診他現在已經適應了。
原來,醫館過年也是可以休假的嗎?!
曾經好幾年除夕值班、初一值班的孫邈眼淚差點掉下來。
那時候別人吃年夜飯,他在搶救。
別人歡度除夕,他在搶救。
走親訪友,他也在搶救……
「這大安朝的醫館,實在是太好干了……」孫邈忍不住感嘆,「做完今天,濟世堂也休假好了。」
當然,大安朝雖然沒有急診,但真有人夜里有生死攸關的大病,也一樣會去拍醫館的門。
絕大部分大夫也都會起來給人看病的。
「孫神醫!許久不見,小生周凡這廂有禮了。」
正想著關門歇業過個好年,外面忽然傳來了一個有點兒熟悉的聲音。
孫邈抬頭一看,是個穿著棉馬甲、厚披風,里面仍作書生打扮的年輕人。
這周凡看上去應該在哪見過,但一時不太記得起來。
自己的記憶力很有選擇性,不用心記的東西便沒有那麼好的記性。
「許久不見……」孫邈禮貌而不失尷尬的拱手回了一禮。
該是看出自己沒想起來,周凡笑道︰「小生當初作為證人,參與過同窗宋彥的桉子。
「還有前些日子,孫神醫在寶麗院的英姿,小生也有幸得見。」?
寶麗院的英姿?
雖然他確實看了《御女十八術》,前些日子還用空閑時間強化了一下……
可他又沒去實踐,何來寶麗院的英姿?
「同樣的話,倘若出自他人之口,恐怕當天這安陽城的人便跑光了吧。
可孫神醫一說,哪怕對手是神仙,我們都覺得有希望。事實也證明這種感覺是對的,許多人家都給孫神醫供上長生牌位了……」
原來是那天的「大喇叭廣播」啊……
「長生牌位……也太夸張了。」
「不夸張,宋老爺子還打算給您做個凋像呢,只是最近工匠們太忙,他一時找不到人手。」
孫邈越听越離譜了,忙轉移話題道︰「周公子此來,可是有什麼事嗎?」
周凡走到孫邈身前,在給病人預備的凳子上坐下︰「小生此來……其實是看病的。」
嗯?
瞧他這樣子可不像有病啊。
「你覺得哪里不適?」
「近日來,小生常感腰酸乏力,還總是失眠多夢,讀書時常不自覺神游天外。」
周凡嘆口氣又補充道︰「若只是如此,小生也不想來麻煩孫神醫,可近幾日又總覺得心中煩亂,胸悶氣短。
「嚴重時手腳冰涼,大汗淋灕,總覺得自己大限已至……不知是不是那胸痹心痛之癥?」
孫邈初時還皺眉傾听,可越听眉頭便越舒展,到後來已經是一臉雲澹風輕。
又拿听診器听了下他的心音,有力規整,只是心率稍快,差不多能有一分鐘90多次。
隨後傳來的心聲,也都是擔心自己患了什麼不治的大病。
這周凡懷疑自己得了心梗,可人類的心髒歷經數十萬年進化,年輕人豈是這麼容易梗的?
更不要說這個年代,冠心病那可是貴族才有可能患的病,而且發病率也不高。
他描述的癥狀不像心髒病,更不要說心梗,倒是更像另一種病。
但這種病有時還更麻煩,尤其在這個年代。
「你每次覺得自己大限將至,是不是就會急促喘息,緊跟著就覺得渾身乏力,手腳發麻?」
周凡忙不迭點頭︰「正是!孫神醫說得一點不錯!」
「這種不適,是否常發生在心中擔憂之時?甚至最近……房事也頗多不如意?」
周凡這次嚇傻了,瞪大了眼楮不說話。
難道孫神醫看到了?!
不然為何說的如此準確?
有可能啊,孫神醫如此神通廣大,絕對做得到。
可又一想,剛剛他甚至沒認出自己,孫神醫那麼忙,哪有那個閑工夫?
「您……看見了?」
孫邈失笑︰「那怎麼可能。不過治病多了,有些問題都有共通之處。」
「那……小生是什麼問題?」
焦慮癥,驚恐發作的時候又引發了通氣過度。
隨著過度喘息,二氧化碳大量排出體外,血液酸堿度失衡,出現呼吸性堿中毒,導致手腳發麻。
堿中毒又引發鉀離子從血液向細胞中轉移,血鉀濃度下降,出現低鉀血癥造成肢體無力。
當然,這麼說他是不可能明白的。
而且他最初為什麼焦慮,現在也還不清楚。
「周公子不必擔心,這只是小問題,你大約什麼時候開始出現不適?」
听說不是什麼大事,周凡大大松了口氣,回想下道︰「那是半月前吧, 開始只是偶爾失眠,我以為是讀書疲乏,並未在意。
「可後來情況就逐漸嚴重起來了,直到現在,隔幾天便會發作一次。」
孫邈點點頭︰「半月前,你的生活發生過什麼大的變化嗎?」
「也沒有……啊,在那之前,我終于攢夠錢給小芸贖了身,可這是好事啊?」
小芸贖身?莫非是那個他在縣衙抱走的青樓姐兒?
「那你是否擔心她今後不忠?或者家中反對?擔心生計?」
周凡堅定的搖搖頭︰「這些都不曾擔憂。」
孫邈手指點著桌子,這倒是奇怪了。
現代沒有什麼太擔心的事卻患上焦慮癥,往往和刺激性太強的娛樂方式有關。
大量多巴胺受刺激分泌,不但會導致「快樂閾值」越來越高,而且快樂過後,身體還會相對產生一些負面情緒中和這些刺激。
這些情緒如果得不到正確的疏導,很容易會引發焦慮。
比如煙酒咖啡,都會比較強的刺激多巴胺分泌。
可大安朝又沒有這些?
「你嗜酒嗎?」
「小生不擅飲酒。」
emm……嗯?等等,姐兒贖身?
這不是有個超強的刺激多巴胺的活動嗎?
「你給小芸贖身之後……可是房事過度?」
周凡再度瞪大了眼楮,難以置信的看著孫邈。
這孫神醫……果然還是通過什麼手段看到了吧?不然他為什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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