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 受人之托

他停了一下。「何必呢,弓長,我們不必鬧得如此。如今馬斯人死也死了,而我只是要帶走一個于你無傷大雅的年輕人。這樣,我來作保,今日的事情,你不必擔心他會泄露半句畢竟這事情于他來說也沒什麼好處的,對麼?」

張弓長眼神在君黎和沈鳳鳴身上來回轉動,猶豫未決,最後還是看定在沈鳳鳴身上。沈鳳鳴與他目光對視,心里一沉,猜想他必定是要作出讓步了,但這口氣無處可撒,大概還是要撒在自己身上。他曉得單疾泉是君黎姐夫,想必今日拼著與張弓長翻臉也要救他走,但自己和他可無親無故,他說一句「是我逼沈鳳鳴將他帶上山來的」來替他開月兌,已經算是仁至義盡,再接下來恐怕也只能由自己自生自滅了。

他就把心一橫,道︰「大哥,此事事關重大,我有些話先私下里跟你談談。」

張弓長便哼了一聲,走到一邊。單疾泉已經看到他面色不豫,心念一轉,提聲道︰「弓長,有件事情我要提醒你寧大人馬上要回京回報是我們兩個合謀殺了馬斯,推了沈鳳鳴上了這個位置。若你現在又將沈鳳鳴推了下來,寧大人這里你恐怕要自己想辦法解釋。」

張弓長恨道︰「你管得太寬了吧!你的人你要保,現在連我的金牌人選你都要保?」

「我不是在保他,是在保你。」單疾泉道。「怎麼決定,還不是看你麼。若你不介意,我帶那小子先走了。沈公子的解藥,回頭讓他到青龍谷找我要。」

他似模似樣地說完,已經走到君黎身邊。沈鳳鳴的人都不敢攔他,向旁退開。只見君黎唇齒帶血,面容慘淡,他心中不由嘆了口氣,將他架起。

馬斯的人卻沒那麼沉默,便將去路一攔,道︰「大哥,不能放他們走!」

「讓路吧。」張弓長低低說了一句。眾人一愕,雖不情願,也只能退開。

只有沈鳳鳴在心中暗暗稱奇。這個單疾泉,半招未出,全憑巧舌如簧,十句話里有九句是假的,竟然就生生化解了這一段危機將君黎帶下了山,還順帶讓眾人都以為自己真的被他下了毒。

扶著君黎往山門的方向走了半程,離開黑竹會眾人的視線,單疾泉才算是松一口氣,斜手去搭君黎脈門,看他傷勢,只覺他體內真氣時有時無,順逆沖撞,加上還有中毒之相,情形並不妙。

他就只好在一處平地放他下來,掌運真力,順他肩上穴道導入,助他理順氣息。中毒雖深,但毒性似乎並不算太惡,他也便先未強逼,只將他外傷簡單作了處理。

隔了一晌,君黎總算醒了轉來,只覺身體麻麻的,頭腦也有些混沌,慢慢才認出單疾泉來。

「單……」

「先別說了。」單疾泉見他醒了便道。「我們先下山,省得黑竹會的人改變主意,又追了來。」

「馬斯呢?」君黎還是問出來。「他真的死了嗎?」

「你自己殺的人,自己不曉得?」

君黎嘴唇輕輕顫著,說不出是因為激動還是害怕,但隨即想到什麼,又抬頭道︰「那沈鳳鳴呢?他也死了?」

「你希望呢?」

「我只是想知道他究竟是死是活,畢竟若不是他,我今日也……也殺不了馬斯,總覺欠了他很多。」

單疾泉微微一笑。「放心,他死不了。你還是先顧好自己吧。」

「真的麼?」君黎總算松了口氣。

走了幾步,他才想起深謝單疾泉今日救了自己一命,見他漠然不應,便又憶起在臨安時那匆匆一面,他曾經對自己投以的冷言。

「我……萬沒料到單前輩會為了我出面。」君黎赧然道。「你是怎樣認出我的?」

「我不是來了才認出你。」單疾泉道,「我是為你來的。」

「為我來的?」

單疾泉哂然道︰「若不是在臨安的時候,凌厲為了你的事情好說歹說求了我一個早上,我是不來趟這種渾水。」

君黎心中大震,顫聲道︰「是凌大俠他托單前輩來接應我?」

「曉得應該感恩戴德誰了吧?」單疾泉睨了他一眼。

君黎訝到口不能言,心中卻在翻江倒海。凌厲為自己求人,單疾泉更為自己涉險自己何德何能令他們如此?

他不曉得單疾泉除了看在凌厲面子上,也為了妻子顧笑夢。雖然君黎與顧家月兌離關系,但單疾泉曉得顧笑夢究竟還是掛心這個弟弟。若被她知道自己明知君黎有險卻听之任之,恐怕她有得好難過了。

而且,話說回來,不論如今立場,自己跟張弓長昔年交情還真的不錯。也難怪凌夫人這麼肯定地說,單疾泉是托付此事的最佳人選了。

「我只能送你出山門,你還是要自己回城。」單疾泉道,「我今日須得回青龍谷去,否則教主真會帶人來這里尋事了。」

「你來這里,拓跋教主也是知道的對麼?」

「他現在沒立場來找黑竹會麻煩,但心里當然對馬斯還是恨意非常,這次算是借你的手報仇。如果張弓長膽敢將我怎樣,他要挑黑竹的立場便有了,我估模著他現在正巴不得早點天黑若天黑了我沒回去,這山門大概就要被攻了破了。」

「單先鋒不希望如此?」君黎問道,「我听凌大俠說,青龍和黑竹之間,原就很快要有紛爭……」

「但我不想日後被人說紛爭是因我單疾泉而起,這引線還是換個人來做。等回了城,你趁早找一處避人耳目的地方,自己運功將身上的毒逼出來,否則毒性附得牢了,就麻煩得很。」

說話間遠遠已能看到山門,忽然只听後面有人喊道︰「喂!」君黎心一提。這是沈鳳鳴的聲音。兩人轉過身,只見好幾個人陪著一個跛著腿的沈鳳鳴,而他連跳帶跑追上來,喘著粗氣,咳嗽著道︰「你們……咳……你們走得倒快!」

單疾泉抱臂笑道︰「沈公子來得才快看來你跟張弓長談判得不錯?」

沈鳳鳴到他面前,深深一揖,道︰「今日若非單先鋒,恐怕我也就討不了好去,這個人情是欠下了。咳,如今黑竹大會已竟,我……也要準備下山去,若單先鋒放心,能不能將這個嘿嘿,就這個人,咳,交給我他中了我的掌毒,慚愧,此毒功我習練日短,原是對付馬斯用的,還沒有現成,咳,現成解藥,得花點時間才能幫他解毒。」

單疾泉道︰「不耽誤你去淮陽刻金牌之牆?」

「大哥答應讓我休息三四日養傷再啟程。」

單疾泉將他上下打量一番︰「你是該養養傷。」又道,「既如此,我就先走了。」

「那個,單前輩。」君黎忙叫住他,低聲道,「能不能勞煩你件事別把我殺了馬斯的事情告訴我姐姐、姐夫?」

「事到如今你還想瞞你姐姐?」單疾泉皺眉看他。「您寧願她認為你是個無情無義之人?」

「我不想叫她擔心,今日山上的事情,就只有單前輩清楚,只要您不說,她也不會知道會與我有關。最好連拓跋教主也別告訴,免得我姐夫也曉得了。」

沈鳳鳴已道︰「奇了,湘君大人,你莫非不曉得單先鋒就是你姐夫……」

「‘湘君大人’算是個什麼稱謂?」單疾泉特特打斷。

君黎卻已經一呆︰「什麼,單先鋒是……?」

沈鳳鳴被單疾泉打斷得一怔,接口道︰「是……你姐夫……的好朋友啊。他曉得的事情,你姐夫必定也曉得。」

單疾泉卻反而失了笑,淡淡道︰「沈鳳鳴,希望你擔了這個金牌之後,青龍與黑竹的交惡可以發生得略晚一點。」

沈鳳鳴還未完全懂得他話里的意思,單疾泉只道︰「失陪了。」倏然轉身,便已離去。

君黎和沈鳳鳴都是受傷的身體,哪里還能及得上,只能站在了原地。沈鳳鳴先前跑得太急,現今身體的不好受,只怕還遠勝君黎,這一下單疾泉一走,他繃不住,就露出痛苦之色來。

「你當真沒事吧?」君黎皺眉看著他。「我先前听他們都哭得慘,還道你死了。」

「嘿嘿,那是我故意讓他們哭的。看不出來,湘君大人,你還挺關心我,受寵若驚啊!」沈鳳鳴說著又狠狠咳了兩聲。

「故意讓他們哭?為什麼?」君黎不解。

「我是猜想著你這個人的殺氣往往要到受了刺激之下才會忽然涌出,便裝一回尸體,試試看咱倆交情夠不夠了。」

君黎苦笑,「你讓我在你死了才上去,是不是也是覺得……也許你死了,我的殺氣便會被激出來?」

「你還記得我死了你才能上去,那會兒是全忘了吧?我拼著那一擊,只是想讓馬斯中毒的,誰曉得你會沖出來,連你也中了毒,差一點就全然白搭了。走走走,要給你解毒,還有得麻煩。」

「我沒事,倒是你活著就好,不然雖然殺了馬斯,我心里也不得安生。」

兩人便走著,沈鳳鳴又道︰「說到馬斯方才已經檢視過他的尸體了。說來真是有點難以想象,他的致命傷,分明是你刺在他咽喉的那一劍,可是他中了那一劍之後,還跑了那麼多路到峰頂,又跟你纏斗那許久。難道一個人的‘氣’真可以盛到這般,便在明明應該是死了以後,還猶能反撲,一直到所有的‘氣’都消失殆盡,才忽然倒地?」

「因為他是個怪物吧。」君黎也不無後怕地道。

「對了,還有件東西給你,你要就做個紀念。」沈鳳鳴說著,掏出又一個銀色圓牌,上面還有血跡殷然。

君黎接過,呆了一呆。圓牌的核心,刻了一個「馬」字。

「你……給我這個牌子做什麼?」

「作紀念啊。」沈鳳鳴聳肩。「原本麼,想著你或許需要這個去跟顧家交待,不過剛才听你好像說不想讓他們知道那就隨你了,你想怎麼處理怎麼處理。」

君黎看了他半晌,方道︰「謝謝,沈公子。」

「喲,學會跟我客氣了。」沈鳳鳴正笑著,忽見山門處怦怦兩下,升起來一顆訊號。

「有人闖山?」沈鳳鳴狐疑。「怪了,我們都要撤了,現在來人?這可不妙,兄弟們,我可沒力氣打架。」

但君黎已經站在岩邊,遠遠看到了闖過山門的人,眉頭就是一皺。

「怎麼是她?」

沈鳳鳴到他身邊一看,也怔了一下,「你跟她說過你要來?」

「我去瞧瞧。」

沈鳳鳴見他當先而去,就一笑,「湘君還是向著湘夫人啊。」便也搶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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