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七一 舊盟新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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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琰這日將一切文定終定,由凌厲先行帶拜帖去青龍谷。

說起來定下拜訪之日也有點曲折。他在冬月初的時候探訪過凌厲,依照早先約定,想與他細商前往青龍谷的計劃。凌厲于何日啟程一事上並無強求,只叫他萬事俱備,隨時知會即可,夏琰心中松快,想拓跋孤、單疾泉都是凌厲之摯友,先投之以拜帖,凌厲再帶著自己前往,而且還會帶上韓姑娘,縱然青龍教與自己有甚過節,看在他們兩人的面子上,定也不能如何。冬月漸深,無意的七七過了,他也總算得著了一封刺刺的回信,信里切切確透出些思念,如舊日的一切重又萌出新芽。他有八分的把握,只要自己暫時忘記單疾泉曾做過什麼,稍許放低些姿態,將上一次帶走刺刺時欠下的那些禮數都還上,光明正大地請凌厲以師長的身份向刺刺的父母提親,他與她還是能與以前一樣——甚至比以前更名正言順。

他沒想到朱雀會反對。

他沒想到朱雀一听聞自己要與凌厲同去青龍谷,竟便這般厲顏反對。

朱雀說的——或也有道理。「凌厲替你去提親?你是不是忘了,誰才是你的師父?」

夏琰無言以對。他實至名歸的師父當然是朱雀,可——朱雀與青龍教素有過節。他心中深知——倘將提親之人從凌厲換成了朱雀,八分的把握大概連五分都不剩。他也不覺得朱雀會有興趣給自己的這點俗事出面——要朱雀放段去向單疾泉求親?絕無可能。

他還真忘了——朱雀即便再無興趣,終究是個獨佔之心極重之人。旁的事情他或無心參與,可提親——唯至親長輩方有資格為之,這個位置,他絕不肯輕易讓給凌厲,總要弄出點事來才肯罷休。

「我也是想……」夏琰半是告罪半是辯解,「想依依如今要緊,師父平日里內城不少事都推了,沒道理我這要離京的事情,卻來麻煩師父你……此去總也要那麼幾日,只怕師父放心不下這里。」

朱雀不回答。他只用一雙深透的眼看住他。夏琰這點尋借口的伎倆在他面前哪有什麼反駁的價值,他也根本不覺凌厲最多一個「半師」的身份能與自己爭什麼短長,全不屑多費唇舌。

夏琰到底心虛,「那師父的意思呢?」

「你將凌厲回絕了。我陪你去。」朱雀一字一字,說得清楚。

「……師父陪我去青龍谷?」夏琰有點猶豫。「可是……」

「我本就要去一趟徽州,不多這一事。」朱雀不與他爭辯的余地,「我們臘月初一出發,你便按這個日子知會平兒吧。」

夏琰猛想起來,朱雀每年這個時候都要去青龍谷外祭白霜。他雖心中有些不情願,但也知朱雀如此決定,再不是自己能左右,況父母無法出面的情形之下,師父確是最名正言順的長輩。

如此一想他也平靜下來。凌厲那頭,他雖難以啟口終還是不得不前往告知。他深知此事本由凌厲提起,自己也一直尋他商量細節,末了卻忽然不請他出面,顯然極為失當。凌厲初听有些驚訝,卻也沒說什麼,倒是韓姑娘在一旁听見,便笑道︰「是神君的意思吧?倒也真像他的為人。沒關系,左右凌大哥也是要送我過去的,既然如此,我們先走一步,去青龍谷同我哥哥、同單大哥都說幾句好話,公子到時只管同神君來就是了,我定叫他們答應,不為難你。」

夏琰大喜道︰「如此——實多謝韓姑娘。」

韓姑娘道︰「哪里的話,我這也是為了青龍教著想。若這趟真能周全了禮數,與刺刺姑娘將親事定了,也不失為青龍教與公子你化解舊怨的機會。也沒天大的事兒,原也不是有惡意,有什麼說不開的呢?就放落這顆心便是。」

夏琰再謝過了她,如此這般,心重新定下了許多,回稟了朱雀,知會了程平,真真正正地盼著臘月了。也便是今日听聞東水盟主消息,事關夏家莊,還是覺得該在走之前交代幾句,傍晚時分,便往外城一醉閣又去了一趟,哪料卻得知了第三件事。

第三件事——不單單是八千兩買夏琛性命之人露出端倪,而是沈鳳鳴從此人口中得著的另一個消息。

「你說——臘月初三?」夏琰神情聳動,「在建康?」

沈鳳鳴很嚴肅地點著頭。「他就是想我趁著這次機會再拿君超的性命,只因他認定君超一旦離開京城前往建康,要得手就易如反掌。」

夏琰默然不語,良久,方開口,從頭與沈鳳鳴理著此事頭緒。「是孫家二公子孫覺向你買君超的性命,為的是衛家四小姐衛楹。」

沈鳳鳴了然他的心思。「沒錯,臨安首富孫復的第二個孫子,為的是‘無雙衛’當家衛矗的第四個女兒。」他一面說,一面也覺今日仿佛過了場戲文。

「好得很,兩家都在這了。」夏琰冷笑著。「我不信孫覺此舉與東水盟沒有關聯。」

「我倒覺得他的話未必不真——適才他走之後,我找人打听了下,孫二少爺從小得長輩之寵,自來想要什麼有什麼,丁點兒不順心的都沒遇過,銀錢就更不缺了——這件事雖听來荒唐,可他未必做不出來。」

夏琰搖頭︰「八千兩,自家錢莊的票子,就這麼拿了出來,孫家不可能一點不知情。孫復再寵他,若真這麼糊涂,這麼大家業哪來?」

「你的意思是孫家的人指使他——至少是慫恿、縱容他——去殺君超?」

夏琰點頭。「這位二少爺看來是個好棋子,稍加誘騙,他便真付諸了行動。後來我放言要保夏家莊,他可能是怕了,一直沒敢露面,而現在——一定有什麼原因令得他又受了鼓舞,敢再出頭了——正好是東水盟主在臨安召集過武林之會,若說沒關系,也未免太巧。」

沈鳳鳴听到這里很是哼哼唧唧應了兩聲。夏琰不免側目,「你覺得不是?」

「沒有,我就是在想——」沈鳳鳴哂笑,「我同你在旁人眼里到底是有多不和——才讓孫覺——背後的人——這麼理直氣壯地覺得能說動我?」

夏琰有意露出深思的表情,「說的也是,雖然露了面,卻也不是來找我的,是來找你……看來不是一個人覺得你對我不滿。」一頓,「所以你干脆就應下了他,承認了。」

「我那是將計就計,省得打草驚蛇。」沈鳳鳴模了兩下鼻子,「本來我是想套他幾句話,末了再尋借口推掉這事,誰知道他就說了這事——說是東水盟主此番在臨安集會只是‘小聚’,臘月初三,他更要在建康召集一次更大的‘江南正道武林大會’,是‘大聚’,顧名思義,當然是要將整個江南武林有點頭面的都邀了去。臨安城里幾大世家都已收到邀帖。孫覺的意思,夏家莊這次‘小聚’沒參加,定已知道失了先機,‘大聚’決不肯再缺席,建康這一趟,君超一定會去——他覺得那是我下手的好時機。我呢,雖未必肯定此事背後有人指使,可君超若真去了,怎麼看都是羊入虎口,若真似你所說,東水盟要對付他,到了人家地頭上,不是任人宰割了?就算我不應孫覺,我猜——你也會叫我跟去建康。」

夏琰眉頭緊鎖,「這事我消自己去。否則君超若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跟……跟他爹娘……難以交代。」

沈鳳鳴「哈哈」笑了兩聲,「你自己去?若我沒記錯,你臘月初要去青龍谷了吧?可想清楚了——君超我還能替你照看照看,可若你執意要親去,刺刺那邊我可替不了你。」

夏琰默不作聲。

「不過也不是沒有轉機。」沈鳳鳴面色又詭秘秘的,「一是,青龍教同在江南,想必也要受這武林大會之邀;二是,就算拓跋孤看不上東水盟的大會,君超此行亦一定會求助于他——我方才去過一趟夏家莊,君超接到了邀帖,利害他都知道,也曉得此行危險,可——這回再不去,怕是夏家莊在東水盟當真再無一席之地,刀山火海也得去。我便與他說——他既有那個表哥,這等當口,為何不拉這尊大佛來助勢?你看,拓跋孤有事外出,這麼一來,你去青龍谷的事情,不也能緩一緩了?」

夏琰還是默不作聲,半晌方道︰「我這事牽扯甚多。無論拓跋孤在不在青龍谷,這一次是朱雀與我同往,怕是他怎樣都不肯誤了白霜的忌期。況凌大俠已經帶著我的拜帖先去了青龍谷,拜帖上寫有我要拜訪的日子,按禮數,我總不能去晚了……」

「若真如此,我都說了,我跟著君超去建康,你有什麼不放心?」沈鳳鳴道,「我已經答應了孫覺,總之是非去不可的了。拓跋孤只要出面,料也沒人敢輕動君超,趁他不在青龍谷,你的事情反倒好辦些,這麼想來非禍反福,一箭雙雕。」

夏琰有點頭疼地閉了閉眼,「罷了,這事待看青龍谷如何回應我這拜帖再議。若果如你所說,拓跋孤肯援手君超,我倒也放心。但凡建康之會不是個個虎狼,稍有那麼幾個還曉得盟協淵源,那些交好世家但還有那麼一些講究江湖道義的,全身而退總應沒問題。」他沉悶悶嘆了一口。「總覺得——東水盟主是故意挑在這個時候。他好像很清楚我的行蹤。」他喃喃加了一句。

「也未必是因為你。夏莊主是臘月初才能獲準從梅州啟程,到得臨安也消中旬了,他定是得知這消息,覺得若不抓緊些,就錯失機會了。」沈鳳鳴道。

夏琰苦笑。夏錚不在,夏家莊但有任何險虞,本應都由他應付——他也作好了這樣的打算。可事到臨頭,偏偏還是成了種取舍。

(停更有點久,觀眾盆友們紛紛取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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