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程倔子

候診的人正在議論「醫生」和「醫賊」,程主任分開人牆,匆匆進了診室,候診的人們擁擠到診室門口,你推我搡,擠作一團。

導診雙手扶住小方桌,輕聲喊著︰「別擠!別擠!回去等著叫號。」

序號大的人們失望的退回到候診椅上,耐心等待。接著剛才醫生和醫賊的話題各抒已見。

程主任接診很慢,每個病人進去至少都得十多分鐘才出來。候診區的病人越聚越多。有人等的心急,報怨說︰「這得等到猴年馬月呀?程主任看病也太慢了。」

另一個不愛听,反駁說︰「你這話不對,要得就是這個慢,程主任看病問的細,不像別的大夫,自己不會看病了,看病靠儀器,不管什麼病,問不上幾句,有用沒用地化驗、檢查開一堆,沒千八百塊整不明白,花了千八百塊也整不明白。」這話有點幽默,引得大家一陣嘻笑。

有人幫腔說︰「說的是,看病都著急,不過,放心,病人看不完程主任不下班,有一次輪到我就中午12點了,程主任午飯都沒吃,我這心,這個不得勁兒啊。這樣的好大夫太少了。」

另一個用手指點著走廊說︰「你們看看這走廊,別人門口冷冷清清,就程主任這兒病人成堆,說明啥?老百姓的眼楮亮著呢。誰好誰孬咱心里有數。」

金鐸饒有興致地听他們議論程主任,卻見邱文明一瘸一拐地從樓梯口上來了,後面跟著花枝招展的鳳芝。

金鐸招手讓邱文明過來,人沒到,鳳芝的話先到了︰「唉呀--我人民醫院去了,護士說你們走了,多巧,踫文明了,金鐸,你怎麼樣,我看你氣色還行,沒啥大事兒吧?」

邱文明笑呵呵地對鳳芝說︰「你穿得像個花蝴蝶似的,二里地我就認出你了。」

鳳芝抬手拍了一下邱文明的腦殼,說︰「你是花和尚。」邱文明是個光頭。

鳳芝擠到金鐸身邊,從包里模出兩個紅包,遞給金鐸說︰「這個厚的是玉珠的,這個薄的是我的,一點心意。」

金鐸用手擋著說︰「這是干啥呀,別扯,別扯,別來這個。」

鳳芝推讓,金鐸想了想,推開了鳳芝的紅包,接過了玉珠的紅包,轉頭問大奎︰「有筆沒有?」

旁邊有人遞過來一支筆,金鐸握筆在手,想了想,在紅包背面寫了一句話︰「如果想到深圳發展,我能保護你。」寫完把紅包還給鳳芝說︰「你費心。」

鳳芝接過去仔細看了幾遍,抽了一下鼻子,抬眼看著金鐸,眼楮里竟含了淚,鳳芝點了點頭,說︰「我現在就去,她肯定要高興死了。」

大奎和邱文明不明白金鐸搞了什麼鬼,卻見鳳芝淚汪汪地走了,湊過來問︰「咋的了?咋的了?」

金鐸笑而不語。

一個多小時後,終于听到導診叫︰「16號,金鐸。」

程主任從上班就沒得閑,趁病人交替的功夫,程主任直直腰,喝口水,喘口氣。

程主任喝了幾口水,剛放下水杯,金鐸,姐夫和大奎就站在了面前。程主任轉過臉,問︰「誰是病人?」

金鐸向前一步,禮貌地向程主任問好。

程主任指了指一個小凳子說︰「坐吧,什麼情況?」

金鐸正要介紹自己受傷的情況,門口那個導診進來,趴在程主任耳朵上嘀咕了幾句。程主任皺了眉,說︰「誰也不行,正常排隊。」

導診作了個鬼臉,出去了。

程主任對金鐸說︰「接著說。」

金鐸大略介紹了受傷的情況,現在胸痛,不活動還好,活動到處都痛,早晨咯了血,本以為沒什麼事兒,這一咯血有點擔心,現在渾身沒勁兒。

程主任把金鐸在人民醫院作的各項檢查單、化驗單一張一張抽出來,仔細地看了幾分鐘,看完了各種檢查單,站起身,示意金鐸躺在診床上。程主任把金鐸從頭到腳這兒按按,那兒捏捏,有時還敲敲,邊檢查邊問疼不疼?什麼感覺?疼不疼?

這邊程主任正給金鐸查體,推門進來一個三十多歲的胖男人,胖男人仰著頭,一看派頭就是個領導。胖男人從後邊拍了一下程主任,叫了聲︰「程老師!」

程主任直起身體,回了一聲︰「楊院長。」卻沒正眼看院長。

楊院長陪著笑臉說︰「程老師,有點小事兒麻煩你一下,財政局王局長這兩天不舒服,專程來找你,領導都忙,時間寶貴,這……這可是財神爺啊!程老師,你看……你看,讓領導等著,是不……啊!給個面子吧,為了醫院,破個例吧。」

程主任黑著臉,說︰「楊院長,我知道你們領導都忙,時間寶貴,你看誰也沒閑著。再說,排號就診是院里的規定,軍人老人可以優先,沒有領導可以優先這一條啊。不過,話說回來了,你院長有話,我可以違反規定,給領導先看,可是,你看外邊為麼多人,大眼兒瞪小眼兒地盯著,你不怕他們背後說三道四?」

楊院長抽了抽鼻子,一臉的尷尬,半開玩笑地說︰「程老師!唉!讓我說什麼好呢?財政局的領導咱得罪不起呀。」程主任不再應聲,楊院長在地上踱了幾步,只好轉身灰溜溜地走了。

程主任彎下腰繼續給金鐸查體。

姐夫有點看不下眼,湊近了說︰「程主任,你把院長得罪了,這可怎麼了得。我們可以等一會兒,還是讓局長先看吧。我們等一會兒沒事兒。」

程主任若無其事地說︰「不管他們,我們這個院長,以前是我帶的學生,當了院長,不好好抓業務,搞錢,搞歪門邪道一套兒一套兒的。領導不帶頭守規矩,那還要規矩有什麼用?」

這老頭有點倔。

姐夫擔心地說︰「程主任!話是這麼說,但真格時不能這麼做,別太認真,現在就這風氣,就怕,就怕‧‧‧‧‧‧」姐夫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兒。

程主任說︰「怕什麼?別人咱管不著,到我這兒全是病人,我不管窮的富,當官的還是平頭百姓。」

程主任說完繼續給金鐸查體。

查體完畢,坐回椅子上,程主任用听診器在金鐸前胸後背听了一通,問︰「痰里的血是什麼顏色,是血紅的,還是暗紅,還是磚紅,一共喀過幾次。」

金鐸一一作答。程主任收了听診器,穩穩地坐定,喝了口水,清清嗓子說︰「我看你沒啥事兒,就是軟組織挫傷,沒有肋骨骨折,要是有骨折,我剛才按壓肋骨時,你會疼的受不了。咯血目前看來也不是個問題,即便是肺里有小血管破裂,慢慢也會自動止血,慢慢吸收的。你是不是沒休息好,水喝少了?」

金鐸點頭說是。豈止是沒休息好,受傷以後一直跟大奎說話,差不多一夜未睡。

程主任說︰「你雖然渾身多處軟組織挫傷,但沒有硬傷,我看你一周內別作劇烈運動,多休息,養養就好了。」

姐夫看程主任沒有開藥的意思,便問︰「用不用吃點藥?好的快點?」

程主任笑了笑說︰「不用。是藥三分毒,沒事兒別亂吃藥。人體都有自我修復功能,自我修復比什麼藥都管用。」

金鐸吊著的心放在了肚子里,嘻嘻一笑,問︰「我臉上這青一塊,紫一塊的,會不會落下色斑?」

程主任笑了,說︰「不會,過幾天就消了。沒有對象呢吧。」

金鐸臉紅了。程主任笑一笑,調侃道︰「沒事,不耽誤,放心吧。」

大家都笑起來,真誠地道了謝,走出來。

出了門診大樓,姐夫說︰「好了,這下放心了,我給我姐打個電話,讓她把心放肚子里。你姐昨晚哭了半宿,擔心你的傷,沒敢跟媽說你的事兒。弟弟,別看你姐跟你沒好听話,沒好臉兒,其實心里挺疼你的,惦記的很呢。」

四個人走出中醫院,站在路邊,姐夫說︰「這個程主任有個外號,叫程倔子,你看他對病人態度這麼好,對領導不感冒。就這個倔脾氣。他的學生都當了院長了,他還是主任。要不這麼倔,會來事兒點,就憑他的醫術和威望,說不定早當院長了。」

大奎說︰「程主任真當了院長,少了一個好大夫。」

金鐸說︰「找他的人可真多,我看這一整天他也看不完。」

姐夫說︰「找他的人太多唄,也沒辦法,信著他了。咱在人民醫院花了小三千,啥也沒整明白。到這兒就掛了個號,心里托底了。現在,看個病真不易,提心吊膽地,有病不得不找大夫,找了大夫又半信半疑,一不小心就掉井里了。錢沒少花,病看不好。要不怎麼這麼多大夫被病人殺了呢。病人不會無緣無故殺大夫,我今天長見識了,那老頭有文化,有水平,叫什麼來?哦,仁者為醫,貪者為賊--醫賊。」

姐夫的話把大家都逗笑了。

邱文明要請金鐸去他的月亮灣養殖場,給他烤大鵝。金鐸猶猶豫豫,姐夫說︰「文明,改日吧。他回來就沒著家,老太太惦記著呢。」

邱文明對金鐸說︰「我送你回家吧,車就在那邊。」

金鐸說︰「我不想坐車,想走走,到處看看,順安變化太大了,我都有點不認識了。你忙去吧,保持聯系。」

邱文明說︰「行,你沒事都放心了。再回來打個電話,你還沒吃我的烤鵝呢,別看你是大城市來的,深圳肯定沒這道菜,就算有,也沒我烤的好吃,信不?」

金鐸拍拍他的肩說︰「信,我信,下次回來一定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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