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爍默默地烤著妖肉，听著老人的描述，一直沒插話。終于，從邊緣削下一片烤熟的妖肉嘗了嘗，才削下不大的一塊，遞給了早就口水流出來的小丫頭。
這可是肉啊，對一個天天啃菜團子，還吃不飽的小女圭女圭來說，這就是天。小丫頭拿過去就往嘴里塞，一點不在乎還有點燙，幾口下去差點噎死。也幸虧黃爍這塊肉削的又小又薄，頗有幾分蘭州拉面的真傳，才不至于真的噎住。
咕嚕！看著小丫頭瘋狂炫肉，人群中咽口水的聲音此起彼伏，尤其是那些同樣半大的孩子，更是沒什麼抵抗力。
這村里也沒什麼像樣的餐具，黃爍摘了幾片大的樹葉，鋪在地上，手中刀刀光連閃，把表面一層考熟的肉削了下來，厚厚的鋪了幾樹葉。遞了一份給老人，讓他和丫頭一起吃，這才冷眼掃過人群。
「老家伙都繼續蹲著，女圭女圭們過來吃肉。」
剛才這些村民指責老人時的態度，讓他挺失望的，但倒也不至于有什麼氣憤之意。上一世資訊發達，網上這類事也算見多了，那還是有著強大的國家鎮壓和傳承數千年的道德約束，依舊難以根除一些人心中的惡。
這一世，黃爍有些高高在上，對民間疾苦也就剛穿越那幾年感受過。但他無論是作為修執宗的掌門，還是後來的世界之主，轄下百姓眾多，讓他深深明白了一個道理，人心復雜，不可一概而論。無論他做的多好，有感激的，也必然有不滿的。
在看到這個世界人道的崩潰，更讓他意識到了，著實沒必要用自己的道德觀去強加他人。道有陰陽變換，天有陰晴圓缺，更何況復雜的人心。
這些村民指責老人，行為雖然讓人不爽。但是站在他們角度，老人因為一己之私，救了一個在這個國度算是叛逆的存在，還殺了妖吏，這是要拉著全村陪葬的節奏。面對死亡，心底的陰暗再也按耐不住，絕望，痛苦都化作了惡毒的語言，卻也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就是說可原諒可不原諒，對于黃爍來說，他倒沒有原不原諒的問題，一群艱難求生的凡人罷了，他更像是一個上位者，考慮的只是規矩。沒辦法，身居高位久了，黃爍早就不是那個苦逼的打工人了，思維方式早就轉為了上位者的角度。
對于這些凡人，黃爍既不需要他們的忠心，也不需要他們的憎恨，他要的只是一種畏懼下的規矩。從殺人立威，到刻意優待爺孫倆，再到現在老人和孩子的區別待遇，其實說簡單了就是大棒蘿卜，既要震懾，也要給好處，最快的確立起威信。
看著這些半大孩子一個個吃的小肚溜圓，還在死命的往嘴里塞。黃爍才向人群一招手。
「過來吧，自家孩子管好了，別撐出病。剩下的肉你們自己處理吧。」
說完，拉著小丫頭油膩的小手，示意老人到一邊談話。
剛才問的都是些這個世界的消息，包括那個求死者的消息，很大很籠統。這類背景大致了解就夠了，一個村中老人能講到這地步已經不容易了，不可能指望更加詳細。
而黃爍現在更需要這個村子更具體的情況。他畢竟殺了那幾個所謂的妖吏，把這個村子拖入了危機。這種情況下，黃爍顯然不能一走了之，管殺不管埋。
同時，他剛來到這個世界，需要一個落腳點，需要一個合適的身份。雖然這青州顯然不是什麼善地，但黃爍自己也清楚，中州不適合他，也不可能接納他。哪怕同是人族，但他的來歷和那些邪魔一樣，是不可能被土著接納的。
但這都是表面理由，還有一個不方便說的，那就是剛才嘗了一下，這些妖肉還是有些效果的。雖然這些妖的妖材核心有些奇怪，即沒靈氣妖氣，也沒神通，但是妖肉中多少還是有些靈氣的，雖然不如正經的妖將多，但對黃爍來說已經夠用了，足以滿足精氣的恢復了。
所以短期內的目標就很明確了。獵殺妖族，吃肉恢復精氣，盡可能恢復精氣狼煙。如果精氣狼煙能同化這個世界的規則，讓他恢復神識和劍氣，那也算有了立足的根本，再考慮進一步的計劃。
所以他有必要對周邊環境有個了解，可別一出大山就惹到什麼惹不起的存在。
老人意識到了黃爍的不同，努力的向黃爍講解著知道的一切，對他來說也是一場賭博，也許這個外來者，真能結束現在的苦難。反正已經這樣了，哪怕有點變化，都比現在強。
絕望不可怕，看不到一絲希望的絕望才可怕。這些人絕望了太久，麻木了太久，原本求死者算是無盡絕望中唯一的一點亮光，這也是老人不顧危險救下黃爍的原因。
現今的青州已經淪為妖州，一位名為覆海大聖的妖神統治著這里。但是因為天網的存在，妖族並沒清除人族，而是圈養控制了起來。用一種極為殘酷的統治手段，讓這里的人族時刻活在絕望中，不斷的為天網灌輸著負面情緒。
所謂圈養這就是像豬羊一般的圈養，一邊放任人族生存繁衍，一邊定期的，按比例的把一部分人族當作口糧吃掉。
老人在山外的村子，原本是個還算富足的村莊，巔峰時期足有千戶，快趕上一個小鎮了。
這樣一個近萬人的村莊，按照規定，每年要上繳二十名童男童女，剛成年的孩子。人吃妖，妖吃人，本也算公平之事。但妖族故意把上繳童男女的選擇權下放到人族，就沒安好心。
誰家孩子都是心頭肉，哪怕在這煉獄般的環境中，最基本的人倫之情也還是有的。送誰家孩子去死，這本就是一個艱難的抉擇。為了這事，親人反目，鄰里結仇，拉幫結派仗勢欺人，等等人間丑劇不斷上演，徹底打散了人族那最後一點團結的可能。只有無盡的怨毒流轉人心。
但這還不是最絕望的，起碼正常情況下，只要年年上繳，剩下的人還能活，再痛苦起碼還活著。
但是，原本這個世界人道昌盛，就連風雨這些天象也在天網的掌控下，由專門的神靈負責。現在，人道淪落，天網污染，神靈隕落，天象也就恢復為了大自然的正常變化。
一場連續三年的大旱，讓一切都變了。
赤地千里，糧食欠收，一年勉強撐過去了，第二年就撐不住了，第三年能吃的一切都吃了，開始餓死人了。
本就是一群不斷被激發負面情緒的人，本就沒什麼強力的官府管理，餓急眼的人，那里還有道德的概念。易子而食，人吃人的情況開始出現。而一旦突破了底限，最遭殃的會是誰？弱小的孩子，無力的老人。
所以為了活下來，這幫老人孩子背井離鄉，逃入深山，不過就是為了苟延殘喘罷了。他們其實心里清楚，這麼一群老弱病殘，也沒糧食，進了山也很難活下來。但求生的，多活一天是一天，哪怕餓死也比被親人煮了吃強。
只是沒想到，都躲進深山了，還是被妖吏找到了。
在黃爍回來之前，听那些妖吏的意思，村里的人已經死絕了。還不是餓死的，而是為了一口吃的，拉幫結派相互廝殺，死了一大批。然後尸體沒及時處理，爆發瘟疫，直接死絕了。
但對這些妖吏來說，他們不在乎這些人死活，他們只在乎上邊派下的任務，二十個人的人頭稅能不能按期交上。交不上受罰的就是他們。所以憑著妖族敏銳的嗅覺，硬是追到山里來，找到了這批逃難的人。
雖然就剩下不到百人，也沒合要求的童男女。但是這老老少少的，好歹是人，不符合要求那叫受限于條件的靈活處理，雖然肯定會受責難，但是周圍環境都差不多，法不責眾。這時候湊合和沒有的區別就出來了，那些交不上才是真正倒霉的。
至于人死絕了，明年怎麼辦，那就不是這些妖吏考慮的事情了。
听了老人的話，黃爍沉默了。
這要只是簡單的妖族欺壓人族，那還簡單，打打殺殺的事，他還算擅長。但是听完，黃爍就明白了問題的關鍵，糧食。
如果只是眼前這幾十個老少，黃爍還是養得起的。現在體力恢復了，周圍深山里又不乏野獸，就算沒糧食，混合著野菜之類的，撐過今年應該不難。
但是這就夠了麼？
要是黃爍沒有那個河伯的神印，他也就先穩一手了。但是那個神印讓他看到了機會，重新精華天網，獲取這個世界加持的機會。
這套東西他熟啊，本就實操過了。至于人心的問題，其實並不復雜，起碼大方向上並不困難。人心多變，別看現在怨念沉重，但就像陰極陽生一樣，在最深的絕望中看到希望，反而更能激發人們對美好的向往。
其實人心真沒太復雜，所謂倉廩實而知禮節，對于凡人來說，吃飽穿暖，安居樂業，有著基本的安全保障，他們就是最善良的存在。
外界的絕望恰恰是黃爍的機會，能最快清洗部分天網，獲取力量的機會。
但一個擺在眼前無法解決的關鍵問題還是糧食。黃爍變不出來能解決大量人口生存的糧食，也就無從談起收攏災民，建立勢力，搜集信仰了。
其實糧食問題在原本的大世界，早就被黃爍解決了。由他牽頭，修執宗無數弟子的努力，早就把靈植種植相關的技術開發的相當高深了。修行者種田，直接從根子上解決了吃飯的問題。這些技術黃爍自然都有收納，哪怕缺少實操經驗，以他的能力掌握起來也不難。
但空有技術也沒用，且不說遠水不解近渴，就算用修行者的手段種植最基本的靈稻，各種催熟的技術用上，最快也要一個多月才能成熟。只是時間也就罷了，更為關鍵的是，沒有靈氣，這一下從根子上堵住了黃爍的計劃。
沒有靈氣，就沒有靈田，就用不了各種催熟的法術，最關鍵的是，連靈植都沒有，種子都無從獲取。
難啊！黃爍只能先把計劃埋在心底，問起了那些妖吏的情況。如果這個計劃不行，那就只能回歸最初的計劃，獵殺妖族，恢復精氣了。
不過妖吏，妖族的事，老人知道的就不多了，畢竟他就是個村里的老農，兼職赤腳醫生。哪怕平日了在周圍幾個村行醫，見識稍微多一些，但也就僅限于幾個村子罷了。
他知道的，也就是那些常和村里接觸的妖吏。
據他所知，這些妖吏算是妖族中的底層，是妖族官府中的衙役。算不得官，不得名分，不如品級，說白了就是臨時工。
他們這村屬青州廣饒郡，具體郡城里的情況老人並不清楚，只知道光是負責他們周邊幾個村的妖吏就不下百只。光是往日來他們村征稅的妖吏，正常是一支十二人的隊伍。被黃爍殺的有五只，顯然不是全部。應該是出逃的人也不少，不止他們這一支，妖吏也分散搜尋了。
這也是之前那些人瘋狂指責老人的原因。求死者更像是游擊隊，他們無力反抗各州的邪魔，只能小打小鬧盡點微薄之力。說句不好听的，打完就跑了。而這些妖吏，等不到同伴的回歸，大概率會找來。既然這些能找到，其他的找來也不難。而殺妖吏是大罪，大家都活不了。
所以黃爍真正震懾住這些人，安定住民心的，其實不是殺人立威，而是他宣稱自己不是不是求死者，似乎也沒離開的意思。這就瞬間性質不一樣了，成了這些人求生的主心骨，自然就能輕易控制住場面。
黃爍揉了揉太陽穴，該知道的情報基本都清楚了，老人也實在說不出什麼了。目前看來只能先佔山為王，落草為寇了。先穩住這些人，處理掉隨後還可能來的妖吏。再考慮出山去尋找機會了。
黃爍轉身回到樹林中，取回了之前放著的兩只野豬。
讓這些人吃些妖肉，主要是這些人太虛弱了，本就是老弱病殘，又食不果月復，一個個虛弱的本就離死不遠了。妖肉里多少有些靈氣，足以壯大氣血，強壯身體。
但剩下的妖肉黃爍自己需要用來恢復精氣，再讓這些村民吃就浪費了。填飽肚子，野獸足矣。
野獸啊！短時間內種糧食不現實，倒是這深山老林的，野獸是個好口糧。但是自己如此打獵還是效率不夠，還是要想想辦法，上點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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