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薛姨媽帶著寶釵薛蟠兩個住進梨香院後,一對多年未見面的老姊妹自然是越發的親近,常在一處說話閑聊。
王夫人也總是叫上寶玉在一旁陪著。
那寶釵又性情平和隨分從時,不比黛玉孤高自許,目無下塵,故深得下人之心,就是小丫頭們亦多和寶釵親近。
那寶玉也在孩提之間,況他天性所使,一片愚拙偏僻,視姊妹兄弟皆如一體,並無親疏遠近之別。
黛玉卻是覺得府中上下人都看寶釵比自己好也還罷了,偏偏寶玉也巴巴的有事沒事往那邊去,心中頗不是滋味。
這日寶玉從書房念書回來見黛玉正坐在窗前看書便湊過去笑道︰「林妹妹看什麼書呢?」
黛玉只做沒听見,也不理會。
寶玉便又湊過去瞧黛玉手里的書,黛玉索性將書往桌上一丟自己走開了。
寶玉忙追了上去陪笑道︰「又是誰惹著妹妹惱了?你跟我說,我告訴老太太去,給你出氣!」
黛玉被纏不過,冷笑一聲道︰「好好的誰來惹我?我自看我的書,你來纏我做什麼?」
寶玉便說道︰「看書什麼時候看不行?我都看了一天的書了,煩悶得要死,咱們來做胭脂膏子吧!」
黛玉道︰「我懶怠做那勞什子,你願意做,找你的寶姐姐做去!」
寶玉這才明白過來黛玉為什麼又生氣了,忙笑道︰「我和她做什麼?只和林妹妹做才有趣。」
軟語哄了一會兒見黛玉扔不肯好好搭理自己,寶玉便從懷中模出一沓子紙來小聲道︰「林妹妹,你猜猜這是什麼?」
「我管它是什麼?與我有什麼相干?」黛玉道。
寶玉笑道︰「悄悄跟你說,這是個故事,你再沒听過這樣的故事,實在有趣得緊!保證你看了連飯都不想吃!」
黛玉到底是個孩子,不免好奇起來︰「是什麼故事?」說著便要伸手去拿。
寶玉卻往後一縮手笑道︰「這個我只給林妹妹看,你可不能跟別人說去!」
黛玉冷哼了一聲︰「罷了,是什麼稀罕東西,我不看就是了。」
寶玉忙陪笑雙手奉上︰「你先看看這開頭好不好再說也不晚!」
黛玉這才接了,看了兩頁果然覺得新鮮,並不是平常那些耳熟能詳的俗套,便看進去了。
寶玉便笑問道︰「如何,沒有騙你,是個好故事吧?」
黛玉也不抬頭,又掀了一頁問道︰「是哪兒抄來的?」
寶玉道︰「你再也才不著,這竟是賈璐寫的!」
「是麼!」黛玉倒覺得有些意外。
寶玉笑道︰「可不是呢,我只當他是個滿心里只想著科舉八股的祿蠹,沒想他還會寫這個,實在是人不可貌相了。你再猜猜他寫這個做什麼?」
見黛玉一心只在故事上並沒有要猜的意思寶玉只得自問自答道︰
「他寫這些竟是為了給他屋里的兩個丫頭識字用,你說著人有趣不有趣?」
「是麼,他倒是心細。」黛玉只略回了一句。
正說著,卻是薛姨媽屋里的小丫鬟同喜來了,唬得寶玉忙將稿子奪過來藏了。
原來是薛姨媽糟了些鵝掌鴨信,听說寶玉愛吃這個便讓人來請。
寶玉道︰「知道了,姐姐請回去告訴姨媽,我才從書房里回來,換身衣服就去的。」
同喜答應一聲去了,寶玉便說道︰「林妹妹,咱們一起去姨媽家里吃酒~」
黛玉道︰「我不去!」
寶玉道︰「你放心,薛大哥這會子多半是不在家里的。」
黛玉蹙眉道︰「人家又沒請我,我自己厚著臉皮去做什麼?你只管去你的,別來纏我。」
說著又拿出稿子看了起來——
賈璐正在房中趕稿子,卻听見門口賈璉問道︰「三弟在家里嗎?」
賈璐忙放下筆迎出去︰「璉二哥好。」
賈璉嗯了一聲說道︰「東府里珍大哥置辦了一桌酒,讓咱們過去吃酒呢。」
賈璐皺了皺眉頭道︰「璉二哥去吧,替我跟珍大哥賠個不是,就說我還有一個多月就要下場府試了,還要抓緊時間溫習功課。」
賈璉笑道︰「哪里就急在這一半天了?難不成你還真想考個小三元回來?
珍大哥張羅一回,你不去豈不是不給他面子麼?
走吧,也沒別人,只有你我寶玉薛蟠咱們幾個人。
听說珍大哥今日請來了個說書先生,會講許多新鮮故事,你不來听听?」
「是麼?那倒要去听听了。」賈璐挑了挑眉毛。
他倒是沒想到賈薔做事這麼利落,自己才給了他三篇小故事這就宣揚開了,還讓賈珍知道了。
賈璐也想看看賈珍等一群公子哥兒對自己的故事有什麼樣的反饋。
出了角門來至寧榮兩府中間夾道上,賈璉卻問道︰「三弟,哥哥有件事要問你。」
賈璐道︰「璉二哥有什麼話?」
賈璉道︰「前段時間你二嫂子不是開了個香皂鋪子麼,怎麼我听太太說,這香皂的做法是你教給你二嫂子的?」
賈璐像看傻子似的看著賈璉︰「二哥,大太太她願意听信那些愚笨婆子亂傳的話,難道你也信麼?你就沒親自問問璉二嫂子她的方子是哪兒來的?」
賈璉笑笑說道︰「我自然問了,你二嫂子說是她從娘家帶來的。
我就覺得有些奇怪,怎麼這麼長時間也沒听二太太說起過什麼香皂,偏偏元春一進宮就有了呢?」
賈璐呵呵笑了一聲︰「或許是巧合呢。璉二哥是不是看著二嫂子賺錢了你花不著眼熱了?」
被戳中心事的賈璉不禁有些尷尬,笑道︰「我這麼一個爺們還能跟她一個婦人要錢花?你也忒小看你二哥了!」
賈璐笑道︰「是了,我該死,說的是什麼話?」
沉默了一會兒賈璉又說道︰「三弟,哥還有件事跟你商量。」
「啊?二哥請說吧。」
賈璉支吾了一會兒笑著說道︰「那會子你屋里不是沒人伺候,你二嫂子看著不像,就讓平兒先去伺候你幾天麼?
實不相瞞,那小蹄子哥哥心里頭極喜歡,你看是不是也該給我送回來了?
回頭二哥再買個好的給你,不管模樣還是人品都不輸平兒,如何?」
賈璐站住了腳,看了賈璉一會兒才問道︰「璉二哥,讓平兒回去這話是你說的還是二嫂子說的?」
賈璉道︰「是誰說的還不都一樣麼?」
賈璐卻一臉為難道︰「不怕二哥惱我,當初二嫂子是說把平兒姐姐給了我的,我就信以為真了。
可巧,前兩天我才把她收在屋里了,你看……」
「額……」賈璉的臉色不禁有些難看起來,思忖了一會兒才說道︰「沒事兒!二哥不在乎,誰讓咱們是兄弟呢?」
賈璐一陣無語,這句話直接刷新了他對賈璉的認知。
「可我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