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黑塔

聞仙弦所道之言,幾人面色漸漸肅重了些,妄夫子諱莫如深道︰「弦修士,所道不假,這天地之門,藏于江湖各處,這些時日它在這荒原中,過些時日它還不定出現在哪方世界,因而便是這荒原中,也可能處處為門,條條為道」。

于尊點了點頭,道︰「既如此,我們便快些出發罷,時間太過緊要了!」。

言罷,幾人再次上路,腳程倒是較之先前快了不止一倍,臨離開玄門前,道三一曾現世,道︰「在這荒原內,定不要使些輕松的身法,若使了,一生就勿要走出荒原了」。

因而眾人即便苦些累些,卻也不曾調用武道,施展些取巧的身法。

荒原上,莽草菲菲,偶爾蝶兒出來弄巧,或有小獸奔跳其間,那寂風味冷,卻極是醒目,眾人眼前雖有莽草阻擋,但心底透徹,倒好似勘破了紅塵一般。

那通天巨塔離眾人愈發的近,一股彌天的霸勢,也愈發的強勁,若是尋常修士,便是稍微及近些,都要吐血而亡,而六人之中,數善荷的武道最低,因而善荷的臉色略有些青白,妄夫子從袖間取出一顆丹丸遞給善荷,道︰「善信士,你吃了這顆丹丸會好些」。

善荷低聲言謝,將那丹丸填入嘴中,倒無些懷疑的狡色。

于尊靜靜地站在一旁,眼眸中含著一分笑意,時至晌午,那霸勢愈發的強烈,而眾人肚月復又有些饑餓,便商量先坐下來食些干糧。

「哥哥,你想吃肉嗎?」仲夏笑嘻嘻地望著于尊,道。

于尊愣了愣,回頭笑道︰「哦?妹妹可是帶了些肉干臘味?」。

仲夏撇嘴道︰「哼,快求我,哥哥求我,我就讓哥哥吃些肉食」。

于尊搖頭笑道︰「你這小鬼頭,何時才能長大些」。

柳雨然笑道︰「她啊,跟你在一起,未成長也就罷了,反而愈發的稚女敕了呢!」。

「哦?那雨然姑娘覺得仲夏妹妹,稚女敕些好呢?還是懂事些好呢?」于尊若有所思的望著柳雨然,淡笑道。

未等柳雨然發話,仙弦率先道︰「自然是懂事些好啊,至少不用別人掛著你,給大家省些麻煩嘛!」。

妄夫子輕輕地搖了搖頭,幽幽道︰「弦信士,你這句話便錯了,這一路上若無了仲夏小姑娘的調皮耍賴,我等豈不更是枯燥無味些?」。

仙弦愣了愣,點了點頭,若有所悟道︰「好似如此」。

這時端坐在一旁食些干糧的善荷,亦開口道︰「我倒覺得仙弦姑娘和仲夏姑娘能談到一起,你二位性格倒有些類似」。

于尊笑吟吟地看著幾人,道︰「你等倒是找到了彼此的陣營,我看善荷姑娘的沉穩干練的模樣倒與雨然姑娘有得一拼」。

聞于尊所言,幾人皆是會心一笑,妄夫子笑道︰「那我豈不是唯有與于信士結為同道了?」。

這時,仲夏插言道︰「不不不,哥哥才不是你這種木頭疙瘩呢,我哥哥乃是有情有義之人,你這個臭道士薄情寡義,我哥哥又怎會與你站在同列」。

妄夫子面露一絲苦澀,仰頭笑道︰「這乃是上天之意,上天將我塑造成此等人物,我妄夫子不甘啊」。

不知何時,妄夫子的臉上流下兩行清淚,那兩行清淚隨即便被風吹干了,唯有于尊記得那兩行清淚是多麼的刻骨而決絕。

風欲吼,雨欲烈,山河刻骨,鐵馬冰河入夢來!

那蔥蘢的雨幕,將這世間的傷心事,遮住了大半,風颯颯,雨瀟瀟,幾人佇在那漫無邊際的莽原上,如同草木般,那般羸弱而渺小。

于尊將擋在身前的草木砍斷,雨水潑在臉上,冰冷刺骨,澄澈的陽光綴在雨幕的邊緣,一片片蒼茫的陰影打落下來,又慌忙的散卻,蒼茫的大地上,被一片片濃稠的墨雲遮掩著,那些墨雲倒似是些奔跑的烈馬,追逐著打鬧著,連帶著大地都有它們的輪廓。

那綴在地上稀薄的光影,將仲夏那揚起的面龐遮掩著,她純真的笑意與明亮的眸子里那一絲清澈的狡黠,倒似給這蒼茫的人世間,多了幾分暖意與溫純。

那佇在原野上的巨大黑塔,愈是走近便愈令眾人心顫,這座黑塔給于尊的感覺,卻是那般的震撼且偉岸,較之幽泉幻海內的銀塔分毫不讓。

妄夫子將手中的拂塵,輕甩上肩頭,唯有于尊知曉,此刻的妄夫子,心底也漸有了一絲俱意。

「哥哥,那座黑塔,實在詭異至極,給人的感覺倒不是那般陰森可怖,但里面鎮壓之物,想必定不是人間之物,我等還要趕過去一探究竟嗎?」仲夏略有一絲猶疑,道。

「去,定是要去的,但不是此刻去,我等不如先在這方暇觀幾天,說不準過些時日,這片莽原會沸騰起來呢?」于尊笑盈盈地望著眾人,道。

他的臉上倒看不出任何倉皇無措的神情,反倒是一副輕松愜意之象。

「好,如此甚好,我妄夫子也是此意,大家不如在這方歇息片刻,過些時日,再去黑塔也不遲些」妄夫子一改方才的拘謹,一臉暢快道。

就這樣,幾人在莽原上安定了下來,忽有一早,仲夏驚叫道︰「哥哥,你看我等駐扎的地方」,仲夏指著她腳邊的一處塌陷地,若不是她早上踩得虛了,還真發覺不了這腳底下的一片空穴。

「哦?這?」柳雨然不解地望向于尊。

妄夫子走上前來,甩了甩他手中的拂塵,片刻後一座完整的黑石墓穴顯現了出來。

善荷驚魂不定的指著那空墓穴,道︰「怎麼會怎麼會」。

「哦?善荷姑娘可是見過這座黑石墓穴?」妄夫子輕聲道。

一臉驚厥的善荷,還好有于尊等人的扶持,才未暈厥過去,她顫言道︰「何止是見過這座墓穴伴我十八年整了,我十八歲前,幾乎每天晚上在夢里都會撞見它」。

「這」仙弦略有一絲慌張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于大哥」。

于尊絲毫不在意,道︰「這乃是天命,若我推算無錯的話,這便是地門,而那座黑塔則是天門」。

「怎麼會?這墓穴就是傳說中的天地之門的中的地門?而那座高塔」仙弦捂著雙唇,驚道。

「哦?看來姐姐之前就知道天地之門了啊」仲夏若有所思的望著仙弦,道。

此刻的仙弦,雖依舊略有一絲拘謹,但卻無了之前那番小心謹慎之態,她道︰「寒門之中無人不曉天地之門,我所寄之處便是寒門,我與師兄自小生長于寒門,對這些鬼怪逸聞,自是耳濡目染」。

「那姐姐依你之見,這地門和天門,可是屬實嗎?」仲夏小心翼翼地看著仙弦,道。

仙弦淡淡地搖了搖頭,道︰「無論是地門還是天門,皆是存在于傳說中的事物,你問我,我又該問誰呢?」。

仙弦臉上帶著一絲淡笑,望向于尊,反觀于尊則哈哈一聲大笑,道︰「仲夏妹妹,你信你于尊哥哥,還是信你仙弦姐姐?」。

仲夏黑瞳滴溜一轉,道︰「自然是既相信哥哥,也相信姐姐了」。

聞仲夏如此說,眾人皆是一陣朗聲大笑,妄夫子揚了揚拂塵,嘆道︰「仲夏姑娘這油腔滑調,卻也是世間難得,今天倒是讓在下領教了」。

仲夏瞪眼道︰「喂!臭道士,別以為自己三斤八兩,別人就治不了你,嘴巴干淨點,動作利索點,姑娘我餓了,快尋些吃食!」。

妄夫子不慌不忙的嘆了口氣,竟真的從背囊中取出了些干糧,分給眾人,到仲夏手上時,卻又多了一顆緣果。

仲夏氣哼哼道︰「哼!甭想收買我,臭道士!」。

妄夫子無奈地搖了搖頭,笑道︰「小姑娘這世上無人能收買你,卻有人心可以感動你,嘴邊的人在天邊,天邊的人在嘴邊,你如此念他,說不準他心中早已感知到了你的念想」。

仲夏啞口無言的看著妄夫子,最終裝作憤懣的樣子,大口啃了一口緣果,登時一股暖流,游于心間,倒是豁達通暢了些許。

天光晦暗,烏壓壓的墨雲,又籠上了眾人頭頂,自黑石墓穴現世後,這墨雲倒成了溜須拍馬的常客,定要不時地來這莽原巡視幾圈,以表忠心。

這一日,如往常一般,幾人躺在肥沃的草場上,倒是天高雲闊,心念著風吹草低見牛羊,但可惜的是,這片莽原上,也就唯有些蟲兒獸兒,圈養之物,這里大抵是不允許生存的,這自然的野性,倒是令眾人心安理得。

仲夏嘴里餃著一根女敕草葉,仰躺在大地上,道︰「頭頂上的那片天啊,真是天,壓在身下的這片地啊,真是地」。

妄夫子無奈道︰「你這打油詩,也未免太通俗些了罷」。

仲夏吹鼻子瞪眼道︰「臭道士,要你管啊,我願如何就如何,你若討打,我便遂了你的心願」,說罷便作勢要揮起拳頭打將上去。

妄夫子無奈的擺擺手,道︰「停!停!停!打我倒不痛,打傷了你自己,還得我給你醫,不實惠,不實惠!」

仲夏嘟嘴道︰「那你不要惹我了,你若惹煩我了,我可再也不理你了哈」。

卻也不知為何,她自初見妄夫子時,心底便有種熟悉的感覺,但她卻不知這絲熟悉,究竟來自何方?明明她不認識這個人,可這份熟悉倒似與他共度過百年光陰,才有的執著。

妄夫子擺了擺手,道︰「好了,好了,來吃些干糧罷!」。

這幾日妄夫子每日會分給仲夏一枚緣果,但對別人卻沒有這份待遇,便是于尊也是笑著看他將緣果分給仲夏,自己則笑呵呵地看著這兩位歡喜冤家打情罵哨。

歡喜冤家自然並非要如情人那般,世間的歡喜冤家可多了去了。

天漸暖,風漸緩,土漸松,夜漸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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